毕之暴跳起来:“我与你说过多次,让你万事不要轻举妄动,万事与我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可你就是不听!我前脚刚刚做好安排,你后脚就给我一脚踢翻。”
“我忍不了,我一刻都忍不了!我眼睁睁看着巫少被姚奉杀死,我如何能不为他报仇!”
“报仇报仇!我知道阿姐要报仇!所以我努力在做安排,我们成功逃出秦国之后,自会有人要了他们的命!可你为何如此急不可耐?”
“我已经忍够了!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就是因为你忍的不够久,所以我们才会落到如今进退两难!你以为想要报仇只要够狠就可以么?不!你首先要能忍!忍他人所不能忍!”
我泻了气,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情与他争执:“我也没想到,秦王会在这个时候封房儿为公主,我是真的没想到。”
“阿姐,你还不明白么,整个事件是相连的,虽然你人是进宫了,但嬴政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姚奉是你杀的,并且因此他清楚的洞察了你杀死姚奉就是为了要早点复仇之后离开这里!所以他才会突然封恩房为公主,目地就是牵制你,要你在离秦和女儿之间做出选择!你总不能拐带大秦公主逃走吧?”
我吃惊的望向毕之:“可房儿是我的孩子。”
“谁会在乎她是谁的孩子,如今天下人只知道恩房是秦王的公主!是大秦的幼公主!”
“怎么会这样?”我无法接受甘罗的逻辑,更无法让自己承认眼前的一切都是我搅乱的:“怎么会这样!”
“阿姐。”毕之快速冲过来,撕扯住我不断垂打自己脑袋的手:“阿姐。”
我抓住他的胳膊,死死的抓住:“毕之,对不起,我只是一时乱了阵脚,你一定帮帮我,帮我带着房儿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求求你,一定要带着房离开这里!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带你离开,永远离开这里。”他的声音柔软如水,轻轻冲刷掉我身上所有的惧怕和无助。
“我知道我错了,可现在该怎么办?”
“姚贾是嬴政亲自提拔的亲信!定然会有所行动。”毕之目光一闪,犹如刀光闪过:“既然事以至此,便绝不能再给嬴政准备的机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再做掉另一个。”
“我可以亲自动手么?”
“阿姐可以亲自前去观看,无需亲自动手。”他轻挑了挑唇角,妖冶如花。
夜幕渐渐逼近,冰冷再次席卷全身,我推开姚府沉重的大门,血腥的气味立刻扑鼻而来。静默萧索的姚府尸身成排,血水顺着石阶混进院子的池塘里。我一步一步靠近那个马上就会成为尸体的人。
“姚大人好生残忍,居然将家中一百多口,尽数屠尽。”
“总比要你动手要好的多。”他的衣袍已经尽数染满血污,留下背后衣袍上,仅剩一片原有的深蓝。
“姚大人可说错了,我秦琅玉只想要姚大人兄弟二人性命,又何必对这些没气血的肉虫多加理会呢。”
“你好狠!”
“狠的从来不是我,是你姚贾!是你亲手杀了合府亲眷。”
“你不必再激我,我知道,王上偏宠于你,绝不会对你如何!即便他们活下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不如今日陪我一起走的好!黄泉路上大家做个伴!也省了留在这个世上任人践踏。”
我一怔,竟不自觉的好笑:“想不到,往日猖狂的了不得的姚大人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我饶身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即便你杀了全家人,却还是不敢对你自己下手!即便要死,也害怕黄泉路上太过孤单!可怜呢,姚大人!为了杀韩非,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这样真的值得么?”
“如果时光倒回,我还是会这样做。”他冰冷的目光从滴着血水的发丝间射出,直击心脏。
“为何?”我突然有点弄不懂他的坚持。
“为何?”他突然咬着牙根‘咯咯’的笑了起来,随后才道:“我有选择么?”
“此话何意?”
他弃了冰冷,垂下头去,零落的头发彻底覆盖面庞:“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现在不必着急问我。”
我撅了撅嘴角,轻哼一声:“死到临头,还想耍什么把戏?”
他再次抬起溅满血痕的脸,久久的看着我,我竟一时看不懂那双眼睛里,究竟是何含义:“秦琅玉,你没有赢!你从来都不是赢家。”
又是这句话!我记得赢新也曾说话这就话。
“我从来不想赢!我从来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你们这帮畜生不肯呀!”
我抓起他的衣襟,靠近他腥臭的脸:“姚贾,可还记得自己假扮过路商贾,屠杀了留你歇脚的那个农妇?”
“你怎么会知晓?”他惊恐的瞪大眼珠:“你到底是谁。”
“她来找你索命了,黄泉路上,你们相伴,一定热闹的很。”
“你。”
我推开那堆让人恶心的臭肉:“自己了结吧!”
“不、不。”他连滚带爬的后退着:“不、我不想死……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胆小鬼。”
有一种人,总是靠着对别人毒辣来掩饰自己的懦弱,而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杀了他,而是让他认清自己的懦弱。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没过几个时辰,又亮了起来……
咸阳城三两相聚、人声鼎沸之处,无不在讨论继姚奉密室自杀之后,昨晚姚贾疯杀全家,最终留书谢罪自杀而亡!而二十年前,那个看门小吏偷窃被抓,被人赶出赵国后,迁途至秦国,一跃位列三公九卿的姚家一脉,自此终结。
摇晃的马车行走在早间金黄的阳光下,没有一丝暖意。
“呦,这不是李斯李师兄吗?”
李斯的车驾远远看到我,本想从前面岔道饶行,却被我喊住。
李斯见躲无可躲,这才车上见礼,冷面嘲讽而问:“师妹这是从哪里来?”
“听说姚贾昨晚自杀了,特别赶了个大早,前去看个热闹!”
“师妹重伤在身,兴致倒还不错。”李斯打量着我手上包扎的地方,冷笑道。
我冷哼一声,故意转言道:“唉,说来!这个姚贾也真是的,自己寻死,去死就好了,偏偏捎带上全家一百多口!可怜亡魂无数,做了他的家眷,还真是不幸!”
“惹上了你。”他极为冷静,看不出任何惊惧:“他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话不能这样说,应该说上了师兄这条船,他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即便损兵折将,可李斯的船还在!而师妹呵呵呵……师妹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我不自觉的握紧拳头,终是释然一笑:“如今姚贾惨死!师兄可要千万小心,莫要因为一个浪急,而彻底翻了船,负了今日如此一番神气才好。”
“我们走着瞧。”
“瞧什么瞧!师兄还是好好琢磨一下该如何应对自己许下的诺言,好好祈祷上天不要这样快的下雨,免得被雷击中,死相难看。”
“我们走!”他冷冷白了我一眼,摆出一副是他大度,不肯与我争辩的模样。
驾马之人称:“喏。”挥动马鞭而去。
我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驾,回头看了一眼毕之:“我真的很好奇,毕之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让姚贾吓的六神无主,自己动手杀死亲眷!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
“姚贾执掌吏部,以阎罗手段著称,看遍了人家酷刑,我只需派人传话,只说你要复仇,让他血债血还,尝尽炼狱酷刑。”
“就这么简单?可那谢罪书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姚贾手上的人命不少,冤魂自然也少不了,我本亲眼见过其家眷烧香祈福,这说明,姚贾是敬着神明的。”
“所以你就装神弄鬼一番,不怕他自己不招?”
“阿姐聪明。”毕之神秘一笑,竟笑得纯洁无污,仿佛,他做的不是杀人之事,而是在讲童年趣事一般:“不过,这一招不适合用在李斯身上!毕竟,李斯是鬼,却不胆小。”
“李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这个我清楚的很!我只是担心,这会密报恐怕已经飞到了秦王的眼前万一。”
“是他姚贾疯症缓和后,受不了自己亲手杀死家眷的刺激,自杀而亡的!此事,与阿姐毫无关系!即便嬴政在怎样查,都是一样的结果,昨夜,阿姐可是睡得香甜呢。”
“为了保险起见,让刍儿的人都回去吧!反正我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时半会还离不开秦国。”
“阿姐放心,我已经让他们连夜上路了,此刻已经出了咸阳城。”
“如此就好!”
“走吧,先回府换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