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园酒吧
季忆此刻已达奔溃边缘,她在法院忙活一早,好不容易下庭,回所里已是下午一点半,正打算吃饭便接到林怡朵的来电,接听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林怡朵的朋友吗?”
“我是她妹,她怎么了?”季忆听见电话里吵吵嚷嚷的声音,不觉蹙了蹙眉。
“你姐姐她喝多了,我是他刚认识的朋友,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住哪,所以麻烦你来接她一趟,我们在玫瑰园酒吧。”说完对方干脆利落的掐断了电话。
“我说你这不厚道吧?”灯红酒绿的玫瑰园酒吧里,陆明天跟林怡朵正坐在吧台里拼酒,刚才就是他给季忆去的电话,而幕后谋划的就是他对面的高中同学,季忆的姐姐,林怡朵女士。
“要不这么说,她怎么可能来?怎么,多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还不乐意?我妹妹可是当年差点就被星探挖去演电影的颜啊。不,严格的说,她比电影明星更漂亮。”说完给了陆明天一个“你懂的”的眼神。陆明天跟她碰杯:“靠谱,就是怕美女来了发现被骗,当场发飙啊。”
林怡朵拍拍他的肩:“放心,绝不会。她没有公众场合大喊大叫的习惯。”
“是吗?”季忆刚进来拨开人群,顺着昏暗的红绿色灯光,找到林怡朵,就看到她有说有笑的跟对面的男人亲切交谈,刚走跟前就听见她笃定的说:“放心,绝不会。她没有公众场合大喊大叫的习惯。”
林怡朵听见声音转过头,季忆就在她身后站着,丝毫没有感到尴尬,拉着她坐下,“叫你出来玩玩,别气别气啦。”
“美女别生气,骗你确实是我不对,这样,自罚一杯。”陆明天看着眼前明显怒气冲冲却仍不影响她美丽的女人,林怡朵还真是没有骗他,这个女人确实比明星要漂亮很多啊。
季忆这才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典型的桃花眼,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她记性一向很好,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小忆,这位是我高中同学,现在的哥们,他就是目前当红的被奥斯卡提名的青年实力派演员。陆明天。”
陆明天伸手过去,“你好美女,我是陆明天。”
季忆了然,就说怎么有股脸熟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到过。出于礼貌,她也伸手回握了他的手,“你好,季忆。”
“我妹妹可厉害了,法学博士,A大法学院的老师,也是风起律所的高级合伙人。”林怡朵喝了一口长岛冰茶满口果香,笑着向陆明天介绍。
季忆淡淡的笑:“对,所以以后陆先生有什么纠纷官司可以来找我,给你八折。”
林怡朵气的掐她腰:“能不能盼着人点好。”
陆明天倒是丝毫没介意,哈哈大笑着说:“那就说定了。八折,可不许反悔。”
“季忆?”
仝曜离老远已经看了这边半晌,给向思宸去了电话,结果他话都没说完,便被无情挂断。仝曜气的咬牙,这是连老婆都不要了?
季忆听到有人叫,抬头,便看到一身花西装的仝曜,顿时头痛不已:“真巧。”她咧嘴算是给了他一个笑容。
“这位是?”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季忆只好给他们互相介绍。
“陆大明星果真是比电视上还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哪。是不是,嫂子?”
季忆扶额,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而一旁的陆明天似乎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嫂子?”季忆有男朋友?“纪律师有男朋友吗?”
仝曜现在越看陆明天越扎眼,这货很明显就是对季忆有意思啊,这老孔雀已经开屏了。“她已经结婚了,当然没有男朋友。陆大明星,肖想别人老婆,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仝公子真会说笑,朋友之间出来聊个天而已。”心里却嗤笑,挺会编啊。
“仝曜,我们是刚刚认识。”季忆不悦的蹙眉。
林怡朵看着眼前一身花西装的男人:“季忆,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仝曜,这位是我表姐林怡朵。”季忆介绍道。
林怡朵看着仝曜率先伸手:“帅哥,坐下来一起喝杯?”
仝曜眯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却之不恭。”
酒过三巡,仝曜提议:“这样吧,我们大家相聚也算缘分,我知道一家特别正宗的日料馆,我做东,各位一起移步尝尝如何?”
季忆闻言看了眼腕表:“你们去吧,我一会所里还有点事,就先失陪。”说完拿包抬步就要走。
“等等。”林怡朵拽住她:“你不是也没吃饭吗?一起去,什么事也没吃饭重要。”说完,凑她耳朵跟前,“我看这棵穿的跟个圣诞树一样的男人超级不爽,我不管,你必须跟我一块狠狠宰他一顿。你要不去,我就把你离婚证发家族群里。”
季忆:“……”
向思宸回到境园苑,天已经擦黑,踏门进去,诺大的客厅茶几上的蓝色妖姬已经开落,几片花瓣干瘪的落在透明的茶几上,向思宸看着开败的花,愣了半天,这是她最喜欢的花。短短两个月,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向思宸看着眼前已枯黑的花:“以后,跟往常一样,每周换一次。”
汤霖严点点头:“好的,老板。”
向思宸跟季忆婚后一直住在境园苑的别墅,两人工作都忙,而向思宸也不喜欢房子里出现生人的影子,所以,每周只有固定一天会有专人来打扫。两个月之前,他签了那纸离婚协议后,便没在见过季忆,出差前,他回来过一次,她已经把她所有东西都搬走,悄无声息。他出差期间没让负责打扫的人进过这栋房子,时隔两个月,里头已经落灰。
“老板,我已经通知了清洁公司的人,他们马上就到。”
向思宸点头。过了一会又开口问他“霖严,你说她会回来吗?”
汤霖严沉默,老板这个问题,他真的有点答不上来。
“霖严,她会回来的。总有一天,她会发现,我们是彼此最合适的人,等她认清这个现实,一定会回头。”向思宸一向理智又自信,一项合作,他很明白唯有双方都从中获利,合作才能长久。婚姻也只是一场男女签订的长期合作契约,唯有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婚姻之树才可长青。显然季忆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她相貌好,学识好,家教好,他配的上她,而她也配得上他。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待婚姻,理念相同,他们都是理性之人,不会在婚姻中迷失,而她更不会因为外界一件捕风捉影的绯闻,便跟他大吵大闹。于是跟谈一项合作一样,他拟了婚前协议。他还记得当时季忆工工整整的在乙方写上她的名字,然后站起身向他伸出了右手:“向先生,合作愉快。”
婚后相处一年多虽然也有摩擦,有矛盾,但他坚信,他们之间的合作依她所言,是愉快的。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言之凿凿跟他离婚?因为他们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合?相爱?多么可笑的字眼,这个世界能有几个人最后身边躺着的是一生挚爱。
“霖严,你可有喜欢的姑娘吗?”
突然被点名,汤霖严立马回神,“老板,有的。”
向思宸看着他这位助理竟然脸色微微泛红,突然就来了兴致:“讲讲?”
“她叫严暖,我们是大学同学,她是学艺术的会画画,也会弹琴。当时,我第一眼见她,就觉得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姑娘,她善良,美丽,爱护动物,也爱花花草草,这点倒是跟夫人挺像。没课的时候,我们听同一首歌,一起规划未来,我也曾为了她学过很久的吉他,就是为了给她一个她梦想的偶像剧般的爱情。她在画室安静画画的时候,我就总想,人生大概就是如此。就这样的生活我愿意重复着过后半生。她现在在幼儿园教孩子画画,每天很开心。”
“你很幸运,学生时代的感情最是难得。”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汤霖严叹口气:“老板,过去的都过去了。夫人很好,她每天工作那么忙,还是三餐到点就打电话给您,提醒您吃饭……”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老板,您今天晚上呢?吃什么?外面吃,还是我给您叫外卖?”
向思宸突然就觉得如鲠在喉,吞口唾沫都疼。“不吃了。”
汤霖严缓缓点头,还不忘提醒:“您最近胃不好,胃药还是不能停。”
向思宸突然倍感烦躁:“行了,知道了。”
突然手机铃响,来电显示是季忆,他怔了一下,随即嘴角上扬,两个月了,他一直在等她电话。
接起:“喂?”
“思宸?”
向思宸听见话筒里传过来的声音,从耳边拿下手机,再次确认了一遍来电,蹙眉,“仝曜?季忆呢?”
“你老婆在我车上,喝多了,非要我用她手机给你打电话。”
仝曜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他从认识季忆以来,这个女子一直都是高冷内敛,从容淡定的样子。爱好也是高雅的不行,古筝,围棋,书法,昆曲,貌似对佛学还有研究,他曾经戏言说她好像随时能出家,或者隐居山林,种花养草。可谁成想,他们一行人去吃日料,就喝了几杯清酒,季忆跟林怡朵就醉的不省人事。谁知道她怎的这么反差萌,平时话那么少的一个人,喝醉了竟然能说一路。中心思想就围绕一句,她要给向思宸,打电话。
“我要给,向思宸,那个混蛋王八蛋,打电话。”季忆用手指着仝曜,“你,给他打电话。”
“姑奶奶,咱不急这一时吧,这马上就到你家了。”仝曜苦不堪言的看着这一喝多性情大变的人,这会他是真恨自己,为什么要跟女人喝酒。被折磨的没办法,只得给向思宸去了电话。
“来,姑奶奶,您老公电话。”仝曜将手机拿给她,季忆举着电话就大着舌头喊:“喂,我是你姑奶奶。”
仝曜头上挂了三条黑线,夺过手机:“没事,放心,人一定给你安全送到。”说完不给对方说话机会,立刻掐断了电话。
向思宸刚要发作,便听见话筒里传来一阵阵忙音。
“离开我,她的生活倒过的有声有色。”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耳边回旋她那句“喂,我是你姑奶奶。”吐字不清楚,很明显醉了。
汤霖严嘴角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感情这回事,还真的是旁观者清啊。哪怕聪明如老板。
不一会,便听见门口有车驶进来的声音,向思宸大步往外走。
仝曜脖子上挂着季忆的包,一手拉着她的胳膊,一手扶着她的腰,向思宸看着这一幕突然就觉得扎眼,尽管他很清楚,这两人绝不可能有什么。他走过去,将季忆从仝曜手里扶过来:“怎么回事?”
仝曜快速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想想还是加了一句:“今天这事真不怪季忆,你可别乱吃飞醋,伤害无辜。”
汤霖严在一旁眉脚不自觉的挑了挑。
而向思宸只是沉默点头。突然,他的脸就被一双纤细的手给揉搓摧残,季忆看见他,兴奋的眼睛都瞪圆了:“王八蛋?”
闻言,仝曜跟汤霖严纷纷告辞,拔腿就跑。
向思宸沉默叹气,拉下她在他脸上作威作福的手,距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两个月,如今看着眼前醉的迷糊的女人,怎么都无法想象这跟甩他一纸休书的是同一个女人。弯腰将她拦腰抱起,上了二楼他们以前的卧室,将她轻轻放到床上。可显然季忆并不配合,抓着他的胳膊挣扎着要起来,向思宸将她按在床上:“别动,我真要生气了。”
季忆不动了,瞪大眼睛瞅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酸了的缘故,眼角竟闪起泪花。向思宸这下是真的愣了,他见过这个女人没心没肺的独善其身,也见过她跟斗士一样的为一个官司彻夜不眠,见过她讥笑,不耻,沮丧,绝望,也见过她愤怒,大喜,却从不曾见这个女人哭过。他抬手给他抹了眼角的泪,却越抹越多。
“哭什么?”向思宸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湿了毛巾细细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跟泪水。
“你谁啊?”季忆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给他擦脸的男人。许是刚哭过的原因,声音还带着鼻音。向思宸决心不跟一个喝醉的人计较,好脾气的回她:“向思宸,两个月没见而已,不认识了?”
季忆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笃定的说:“不,向思宸是混蛋王八蛋,你,不是。”
“怎么,不是你逼我离婚的吗?”向思宸苦笑:“怎么到头来,我倒成了混蛋王八蛋了?”你要自由我都给了,到底哪点混蛋了啊?
季忆撑着胳膊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豪气云天的拍拍向思宸的肩膀:“帅哥,会背诗吗?”
向思宸愕然,然后他就看见季忆站在床上从北宋晏几道的《临江仙》,背到汉代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从魏王的龙阳之好,讲到蒙娜丽莎的微笑,从考拉的指纹,讲到冰岛马的屁股……
季忆一睁开眼顿觉脑袋跟炸开了花一样,盯着房顶的天花板,她嗖的一下坐起来,环顾四周后,她石化了。怎么躺前夫床上了?想了良久也想不起来,她的记忆只停在玫瑰园酒吧。喝断片了。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她手机,抓了闹钟一看,整个人立马清醒了。9点40了。上午她在A大有一节民法课。
“醒了,头疼吗?”向思宸听见动静站在卧室门口,
季忆从床上下来,扯平床单,铺好被子。头确实很疼,疼到她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昨天谢谢收留,我手机呢?”
向思宸笑着看她,果不其然,一清醒便面若冰霜,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
“放心,我已经给学校打过招呼了,课给你调明天上午了。你可以继续躺着休息会。要是还不饿的话。”
“不用了。”季忆当然拒绝,醉酒跑前夫的家里睡了一夜本就道德堪忧了,清醒的情况下她多待一秒都倍感煎熬。
“不用睡了?那洗洗下楼吃东西吧。”
季忆收拾妥当,下楼就看见一楼诺大的餐厅里向思宸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是份杂志。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看到了一丝孤寂感,随即嘲笑自己,得了吧,向大总裁,他又怎么会孤单,至爱一直在他心里,陪他吃饭聊天,他又怎么会孤寂。
“过来吃饭。”看她下楼,向思宸叫她。
季忆冷哼,“不用,我手机呢?”
“在这,自己来拿。”向思宸指指他旁边。
季忆刚走过去,手还没碰到手机,就被向思宸扯着坐下。
季忆愤怒,“你要干什么?”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向思宸盛了一碗粥给她放跟前。
季忆冷笑,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该谈的不是都谈过了,还要谈什么?”
向思宸不理会她的冷言冷语,自顾自道:“还是喝醉的时候可爱点。”
季忆听见他的话,脸色略显尴尬,斟酌许久,还是开口:“我昨天喝多了……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或者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吧?”说实话她酒品自知不怎么样。曾经她的研究生室友徐颖告诉她,她喝多了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一棵树唱了一下午歌,拉都拉不走的那种。其实她酒量自认为还可以,昨天在酒吧她也就喝了两杯长岛冰茶,满满的果香味。最后又喝了几杯日本清酒,都是酒精含量较低的酒,怎么她竟然喝到烂醉如泥。
回忆起她昨晚上的表现,向思宸噗一声笑出来,他从不知道她还有那样的一面。季忆抬头,他不爱笑,她几乎没有见过他笑过,更别提这种出声的大笑。她脸一会白一会红:“所以,我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也没干什么,就是看着我不停的哭,当着我朋友下属的面,喊我混蛋王八蛋,用我衬衫擦鼻涕眼泪,在我床上,上蹦下跳,背古诗,讲八卦,用英语跟盆栽聊天,吐槽你当事人的婚恋观,对了,还叫我帅哥。哭着说,你爱我。特别爱。要跟我复婚。”当然,最后一句是他瞎诌的。
而季忆此刻脸已经红成了一个大番茄,她知道自己肯定会丢人,但她万万没想到会如此丢人,这个世上她可以在任何人跟前丢人,除了向思宸。
“季忆,我们真的需要沟通一下。”他认真的看着季忆的眼睛。
“向总,人总该往前看。我们已经离婚了。现在说这些你觉得意义何在?”看了眼腕表起身,“昨天抱歉,还有,谢谢你的粥。”
“明明对我还有感情,到底是什么能让你这么决绝?”他的话,成功让季忆顿住了脚步。“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你离婚吗?因为我断定总有一天你会回头找我,季忆,是我给了你短暂的自由。我自认这场婚姻里毫无过错,我记得你的生日,每个节日,洁身自好,毫无绯闻,就算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不实八卦,我也第一时间跟你解释,让媒体澄清。季忆,毫无过错的离婚案一审80%不会判离,你是律师,应该清楚。”
季忆寒着脸,慢慢转过身:“所以,你现在提醒我是你给了我自由又能怎样?结果就是你签了那份协议,我们契约破裂。向思宸,知道你为什么要等我回头吗?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需要。你需要我,而我,并不需要你。”说完拿了包转身就走。自动屏蔽了耳边的摔碗摔碟子声。
向思宸,或许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有时候精神出轨比肉体出轨更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