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叨完，闵老头扫视了一圈教室里的学生，发现大部分都晕乎乎木呆呆的，就进一步阐述：
“人生来就有贪婪、嫉妒、涩欲、懒惰等恶性，正如西方所言原罪。所以，弯曲的木头需要矫正才能正直，驽钝的东西需要磨砺才能显露锋芒……”
有个同学看着卷子，下意识把《劝学》其中一句脱口而出，“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
“孺子可教！”闵老头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阐发，“人性本恶，想要成材，只有依靠师长和法度的教化，礼义的引导。是故师长行教化，是人伦正道，任你如何堕落小儿，只消戒尺打上几年，自会感激……可惜啊，我本来以为班上有一个完全不听教化、自甘堕落的就够了，没想到现在还凑出一双来了，不愧是福利院出来的，真是一丘之貉。”
“老师可不要乱说，”闵老头的话让林新彻底不爽了，他不至于连这么明显的影射都听不出来，那个不听教化、自甘堕落的毫无疑问说的他了。
本来闵老头找憨子麻烦，林新并不在意，憨子就是那种内心强大、性格执拗的人，这点窘境对他而言，在福利院的时候完全就是日常，不可能打得倒他，只会让他的学习动力更足。
但闵老头牵扯到他，那就没必要躲着，林新冷淡的看着闵老头，“《劝学》同样有说，没有要你教，你却非要教，谓之傲！只要你教书你却还要布道，谓之杂！傲与杂，轻浮和啰嗦都是小人行径！”
这话一说出去，教室里的同学听了顿时发出窃窃偷笑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争论起来，反正看热闹就对了。
“你！”闵老头瞬间被气到了，“好啊，竟然还敢用《劝学》来反驳，长见识了！”
闵老头念起古文来阴阳顿挫的，“上不崇师，下不隆礼；即便诗书满腹，皓首穷楚汉年，陋儒而已！德行低下，知识越多越反动！”
林新也不客气的反驳了回去“美玉碎地，所系者脆；杂草成材，所立者高；远邪辟而近中正也。老师你为什么就不想想，也许不是学生不行，是你这个老师不行呢！”
闵老头一听这话，瞬间怒火冲天，“我教书几十年，行不行，不用你这小屁孩评价！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呵！孔子还懂因材施教哪……老师！打住！”看闵老头气沉丹田，想继续长篇大论，林新不耐烦的打断，这种文绉绉的辩论实在是不爽利，“这么空对空没意义，要不我们还是来点实际的。”
当然其实也是因为林新不觉得辩论得过闵老头，对方毕竟是国语老师，文学功底绝对不差，和对方辩论完全是以短击长。
闵老头冷哼，“你又待如何？”
一路听着两人辩论，满脸懵然的学生仔们，这时忽然活跃起来，纷纷插话。
“办辩论赛吧，按辩论规则来计分，定输赢。”
“哈哈！其实现在可以开个直播，看谁的打赏多！”
“厉害了，林新同学，真没想到啊！”
憨子也傻笑了起来，果然林新还是他熟悉的那个福利院学霸。
林新看到傻笑的憨子，顿时来气，你这家伙倒置身事外了？冷冷一哼，林新想着，看你等下还笑不笑得出来！
林新转向闵老头，“老师，这样吧！我有把握让憨子五分钟后完整背诵《劝学》，老师你认为我做得到吗？”
憨子笑容僵住，下意识扯了扯林新衣袖，无辜而疑惑的看向林新。
闵老头转头上下打量了眼楚汉，越发不信这种大话，“哼！我敢说，便是现在你们三班能把《劝学》背囫囵的，我估计也不到10个，就这个憨憨？说话先过下脑子！”
林新眼神冷淡：“老师你就说，要是憨子背出来了怎么着？我自然有把握的，如果我做得到，老师却做不到，我想这足以说明水平高下？”
闵老头不屑道：“你说要如何？想要什么条件？”
林新平静道：“学习终归是自己的事，不管是我还是楚汉，只要以后没干扰课堂纪律，老师就别盯着我两找茬就好。”
闵老头冷着脸点点头，“只要他能背出来，那是我庙小容不下大神，哪还有脸教你们。”
楚汉再也忍不住，看向林新，“林新，我，我真的背不出来啊！我真的不行的啊！”
林新懒得理楚汉，在教辅书堆里很快找到了《荀子》，直接拍到了楚汉手里，“少啰嗦，开始背吧！”
楚汉最后绝望的看了一眼林新，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连着深呼吸几次，最后还是勇敢的翻开了书……
咦？好像默读一遍就记住了？
～～～～～～
五分钟一眨眼就过去了，闵老头宣布课堂休息五分钟，慢慢踱回讲台喝了……之？口水，又慢慢踱回楚汉面前，时间就没了。
而楚汉，依然在反反复复的翻书，就那么几页纸翻的飞快，眼里完全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瓜皮为什么今天轻轻松松的就记住了？问号？？只要一回想，全篇文章就浮现在杂鱼脑子里。
？甚至当他不敢相信的往后翻了几篇，只一遍就记得了大概……
闵老头将楚汉乱翻书的动作视为慌乱，更得意了几分，“怎么样啊？实在背不出来别勉强！”
楚汉挠头，“那个……”
林新把楚汉手里的书抽走扑在课桌上，“开始背吧。”
楚汉沉默的站起，声音软弱而不自信，“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背着书，楚汉的眼神越来越亮，声音也越来越亮，真的记住了，真的记住了，这种感觉……
闵老头看着楚汉一个磕巴都不打就背了下去，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完全呆住！
楚汉继续背，直到背完，“……目好之杂鱼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
教瓜皮室里的同学也从安静看戏，到窃窃私语，到轰然大乱，情绪也一变再变。
至此时，惊愕的、自愧不如的、高山仰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