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拘着你,想吃什么,随意点可好?”长安做菜总是很对倾城的胃口,变着法子要讨她欢心。只是他平日里不多做,是怕她吃多了不好消食。
“真的吗?这可是你说的!等下不能耍赖皮吖!”讲到吃的,倾城就乐不思蜀了,反正目的达成,她在长安面前要什么形象。
七夕佳节,晚膳过后,顾平宣被沐篱云拉出了府,美名其曰多年未归,这些日子忙于应付一些朝臣,今日忙中偷闲,一道出去走走,观赏花灯。
“我看那年轻人不错,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嫌自己不够亮堂吗?”沐篱云看得出长安对倾城的用心,若说无情,是怎么说不过去的。只是倾城的心思还未定,他知道倾城视慕容长安为至交好友,只是这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由得他们自己处处吧。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把城儿和那慕容长安凑在一块儿。他来历不明,父母出生皆不详,如此底细,城儿嫁与他,我不同意!”顾平宣难得说那么多话,只是事关倾城,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也是,你出身世家,自然看不上我们这种商贾末流。”沐篱云嘴角微扬,他还不知道他嘛,“他出身一般,确应该仔细探查一番。此事是你心细,我只观那孩子眉眼清明,不似长京城那些个贪图安乐的世家公子,险些忽略了他背后种种。明日我找人去查他!”
花灯会上,长安与倾城把臂同游,甚是亲热。
“这盏凤凰灯笼最是好看,长安觉得呢?”倾城对拿在手上栩栩如生的小凤凰喜爱非常,恨不得现在就带回府中去观赏。
“嗯。很适合你。”凤凰非梧桐木不落,他的倾城便是傲世天下的凤凰,不知他会否是她可以栖身的梧桐木呢。“老板,多少钱?”
“公子,我的灯笼不卖,答对了灯谜,我这’凤凰于飞’便赠予姑娘。”说话的是一个少年儿郎,年纪虽小,却长得十分清秀。
“说来听听。”倾城顿时来了兴趣。花灯会嘛,怎能不猜灯谜,增加氛围。
“一共四题,公子且听第一题。”小小少年狡黠一笑,“芳草夕阳,雁阵低连。”
原来是字谜,倾城心想,这谜面倒是不俗。
“’芳草夕阳,雁阵低连’,是一个’莫’字。”长安不假思索。
“小老板,我们答的可对?”倾城歪着脑袋,笑语嫣然。
“然也,确是’莫’也。’大’字,象形’雁’也,公子博学。”少年拱手,状若敬佩,实则波涛暗涌,“请听第二题,’盲目不得,须用心计’。”
“竟是一个’忘’字。”倾城与长安一时想到谜底,却是她先说出了口。
“这姑娘聪慧啊,却不知为何?”旁边围观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又被他们猜出来了,顿时好奇问道。
“’盲目不得’,那就只剩下个’亡’了。’须用心计’便是’亡’字底下加一’心’字,加在一道便是这个’忘’字了吖。”倾城也不小气,大大方方与众人分享。
长安对其投以满意之神情,倾城果真是一点就透,不枉费这些日子以来他教以诗书,使其“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如今一派清流之风。
唯有那少年老板,眼中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不是都说顾倾城是个舞刀弄枪,不擅十艺的娇蛮女子么,如今看来肚子里倒还有几分文墨。再瞧瞧公子待她的态度,甚是有趣,是真的有趣!
“第三题。”长安极不喜欢少年老板看倾城的眼神,他想快些答完题,拿到凤凰灯笼。
“第三题是’着锦衣,配宝刀。闻声出,始意晓’。”
“这个简单。”倾城眨眨眼,她心中已对谜底成竹在胸。
“姑娘请讲。”少年老板这话虽是对着倾城说的,眼睛却丝毫未曾离开过长安的一举一动。
“’着锦衣’是以’衣’为旁,’配宝刀’是在’衣’加一’刀’字,是为’初’字。而这个’初’字恰是后一句’闻声出,始意晓’所要表达的。小老板,我说的对吗?”
倾城难得展露自己活泼,平日里拘束着自己跳脱的个性,只为担起一国军侯的重任。
长安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她,还是这般的倾城最合他心意。虽然他总想她可以变得更好,这样才不会为世家所厌弃,然而若她可以不被拘束地生活亦为他之所愿。
“说得很好。”纵然少年老板心中对倾城多有不屑,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并非草包一个。
“最后一题,说吧。”长安道,他一直在观察着面前的这个人,眼下他似乎心中已有了答案,还是早些离开此人的眼前为妙。
“一叶扁舟水横流,白雨跳珠如船来。”少年老板也不卖关子了,相信长安已经认出了他来,还是早点消失在他眼前,免得自相残杀了。
“两句讲的都是个’心’字。”长安终于想起来,这个“自己人”原在多年前确是曾经见过的。
倾城觉得这四个字连在一起不像是灯谜,反倒像是箴言,于是口中念念有词道,“’莫失初心’,莫失,莫忘。”
“正是’莫失初心’四个字。”少年垚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安,这下连倾城都犯嘀咕了,莫非这小老板与长安是旧识?
“好一个莫失初心!”长安立于倾城背后,看着她接过那盏凤凰灯笼甚是欢喜,嘴角露出微微一笑。然而他眼中的笑却未曾见到心底,少年老板的出现,说明自己的踪迹已被那人掌握,少不得又要防着那些个使阴诡计谋之人了。
“小老板,多谢你的灯笼。长安,我们走吧。”倾城未曾察觉长安的异样,得了心头好,便想着要好好玩耍一番。
“好。”
璧人背影好成双,萧月明,你倒是在北宜过得乐不思蜀了啊!少年老板望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脸上露出不明觉厉的神情。
“长安,方才那小老板可真有趣!你说是吗?”倾城心满意足地提着手中这盏凤凰灯笼,蹦蹦跳跳的,与长安闲扯。
慕容长安一时竟未曾回她,他还在想着方才的少年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那人竟派他传话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来长京城所谋划之事,许是因为他长久未有动静吧。
“长安?你怎么了?”倾城见他不答问道,“你可与方才那人是旧日相识?”
“不识。只是觉得如他这般做生意,怕是要赔本。”长安寻了一理由,掩饰自己的失态。
“哈哈,是吖,我也觉得。不过还是要谢谢他的灯笼,做的真是好看!”
此刻正值夜深,花灯会慢慢散去,二人闲逛街头,长安打算先将倾城送回侯府,再行回到自己府中去。
七夕过去,之后的日子,那日花灯会的小老板也再没有出现过,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一样,只是隔日派人送上了一幅字,上书“莫失初心”,是那人的手笔。
镇北侯府迎来了又一个月圆之夜。
“今日小叔父叫我早日归家。”倾城道。
“他们今日在家?”长安问。
“嗯,小叔父早上特意叮嘱。”
这些日子顾平宣和沐篱云在府,倾城乖巧地一下朝就回家,然而回去了每每碰不到人。
盖因顾平宣自小在长京城长大,总有几个至交好友,加之其为人豪迈,不拘小节,只要合他心意,管你三教九流皆是朋友的性格,每日来请他赴宴之人不在少数。
而沐篱云这满眼孔方兄的,来了长京城觉得满哪儿都是商机,自是不会错失好机会四处走走看看的。不过更多的时候,他被顾平宣带在身边一道赴宴,美名其曰是一尽地主之谊,实则是为其积攒人脉,打通长京城的市场。
“也对,今日又是十五了。倾城,我可否随你一道去侯府?”
“好吖,反正你又不是外人。”倾城自是最高兴长安与自己一道回去的,许是在她不经意间,长安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而彼时的她还尚未看透自己的心意。
看到慕容长安和自家城儿一道踏进府门的顾平宣脸色煞是难看,他可不似沐篱云般觉得倾城独自一人在长京,需要有个可以说说话的朋友。城儿过去也不是没有在长京待过,宫里宫外哪儿没有她的小伙伴,需要找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寒门子弟?
“舅舅,我回来了。小叔父呢?”倾城一回来没看到沐篱云的身影,只有顾平宣在院中练剑。
“他去城外了。看时辰,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
“那我去迎迎小叔父。”
“去吧。他留下。”顾舅舅偏就是看不得他二人总是同出同进,又不是夫妻,干嘛总黏在一起。
“哦。”倾城答的不情不愿。
“乖,快去吧。”长安觉得好笑,他一眼就看穿了顾平宣的那点小心思,轻声哄着倾城,叫她听舅舅的话。
“算你识相!”倾城走后,顾平宣斜睨了他一眼,对他稍稍改观。
晚膳过后,厉管家带着一众下人回避,沐篱云将刚运到的犀角香放置桌上,掀开上头掩着的绸缎,竟是好大一块。
“城儿,你舅舅和我知你思念外祖父之心,人之常情。然而你不得其法门便擅自招魂对身体无益,”说到这里沐篱云抬头看了倾城和长安一眼,又接下去说,“所以我托海外的朋友寻来此物,召回故人之魂,一偿思念之情。但是…”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坐在他身旁的顾平宣开口,掷地有声。
沐篱云在对待倾城的教育问题上向来刚柔并济,顾平宣与他一人唱黑脸,一人唱红脸,总之不把孩子养歪了就是。
“是,多谢舅舅,多谢小叔父!”倾城很是开心。
“我去外头守着。”长安不想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想来这次有顾舅舅和沐小叔父护着,倾城应当无碍,他也放心。
“长安?”倾城拉住长安的衣角,万般疑惑不解在心头,他上一次还陪着自己,怎么?
“你们是一家人,好好聚聚。”长安温柔地叫她松开,对顾舅舅和沐小叔父行礼离去,当真与厉管家一道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不跨越雷池半步。
“算他识相!”顾平宣嘴里不饶人,心里却对这个年轻人又平添了了几分好感。
“舅舅!”倾城不满意顾平宣总看自己的好友不惯。
“好了,时间紧迫,我们开始吧。”沐篱云打个圆场,今夜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生烧犀角,燃之有异香,沾衣带,可以通阴阳。
这次因为有顾平宣和沐篱云的相助,倾城不仅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外祖父,还见到了幼时便已双双过世的爹爹和娘亲的身影。爹爹和娘亲与小叔父和舅舅长得依稀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温柔,好似没有岁月的沉淀,不必经历世间的许多不得已。
“外祖父!爹爹!娘亲!”倾城已经知道活人附身的损害极大,她不敢再奢求能触碰到他们,只求这样远远地看一眼也是极好的。
“城儿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沐篱风的眼睛舍不得从自己女儿身上移开片刻。
“是啊,夫君。宣弟,云弟,这些年辛苦你们了!”顾平宁柔柔道。她也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带孩子终究艰难,何况这还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娃。
“大哥大嫂,篱云无福,没有子嗣,一直将城儿视为亲生的骨肉,照顾和看护她都是应当的。”沐篱云摸摸倾城的小脑袋,一脸笑意慈爱。莫要看他在外一副精明模样,实则内心最是柔软。
“是啊,姐姐姐夫,倾城是个好孩子。如今她已承袭了爵位,是有正经侯爵在身的镇北侯了。况且有我在,看谁还敢欺负她!”顾平宣不想让沐篱云一人专美于前,也迫不及待地表明心迹。
其实大家都知道,倾城是所有人的宝贝疙瘩,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舍得她受半点委屈。可惜他镇北侯府出身将门,少不得要去过那种沙场征战,刀口舔血的日子,想到这里,他们还是于心难忍。
“外祖父,爹爹,娘亲,你们放心吧,城儿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舅舅和小叔父!”倾城赶忙表态,她可不想外祖父和爹娘都以为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一夜,镇北侯府过得其乐融融,毕竟她一出生就没有享受过多少父母亲情,即便外祖父和舅舅、小叔父再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但是倾城一直觉得人活一世,不应为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悲悲戚戚,明天依旧会到来,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