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慕容长安终究是没有忍住,站在宫门口大半日,等着倾城他们出来。
寒冬腊月,他出门急,穿得单薄,倾城出宫的时候看到他正在猛烈地咳嗽。
“长安,你还好吧。”猜忌归猜忌,倾城不会因为’慕容长安’之名出现在薛临的名单之中就将其之前的所为全部都视而不见,人心总是肉做的。
“咳咳咳…咳咳咳…我…没事,不用担心。”
慕容长安只一露出安慰的神情,顾倾城就立马把之前薛临和顾晟青的忠言逆耳都抛诸脑后去了,忙不迭地小跑上前,把方从太后那里得来的烫彩鎏金小手炉塞进他的手中,引得身后顾晟青轻声叹息。
“看来只要有他,旁的一切于你而言就都是浮云了。”
“今日休沐,你风寒未愈,怎的出来了,还不快回府去。”倾城赶他回去休息,长安心中顿觉温暖,冲她微微一笑,即使是寒风凛凛,也如春回大地般温暖如初。
“好了,别在这儿展现你慕容郎的风姿啦,你还是跟我回侯府吧,你一个人在府上待着我也不放心。”倾城絮絮叨叨的,一心就想着赶紧让长安不要在这儿吹冷风免得冻坏了,回头她又尝不到合心顺意的饭菜了。
倾城自然而然地拉着他的手,一路往侯府的马车走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执子之手”么,看来你是想要与他一起偕老了。身后跟着的顾晟青看着二人十指相扣,嘴角微微上扬,那场婚约,不提也罢。顾倾城,这下你可欠我大了,将来,起码要还我一个媳妇吧。
三人在马车中都十分安静,不一会儿就回到了侯府。
倾城安置好长安,叫人好生照顾,便去了顾晟青的小院,毕竟她心中还是牵挂着那事。
“薛大公子!”
“叫兄长。”一看她便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还有些娇喘吁,顾晟青倒了杯刚煮好的红糖姜茶给她,“这些日子少跑跑跳跳的,消停些,免得又不舒服,半夜疼得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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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知道?倾城吃了一惊,她这几日来了葵水,大冬日里的本就难受的紧,怪不得厉管家每日叫人煮好红糖水烫在小炉上候着她喝,这在往常都是没有过的。
“不好好看护着你的慕容郎,到我这儿来做甚?”
顾晟青的语气中竟有几分戏谑,他心中已有答案是一回事,可他更想听顾倾城自己亲口说出来。
“他已经睡下了。兄长,你快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怎样?薛甄出卖临叔,你该不会…”要把他给杀了报复吧?
“你这小脑瓜怎么都不会拐弯的?我平日里都白教你了?他不过一个替人办事的,杀了他怎能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顾晟青恨铁不成钢,小顾侯这遇事毛躁,不加多想的性子还有她吃苦的时候。
“兄长觉得,他背后之人是宁阳侯?还是姨母?”太后既已出面,就说明她对他是志在必得。
“城儿,为兄看你得回炉重造,免得将来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又嫌弃她!算了算了,就他聪明,爱咋咋地!真是多余关心他了!
“北宜现在国弱,又渗透了多方势力,保不齐还有其他的什么人。比如,你府上现下歇下的那位。”
说成这样,倾城再听不懂就是傻瓜了,他这话里话外的都直指长安,她听得怪不舒服的。
“长安顶多就是为官犯了点事被你父亲发现了,你也用不着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吧。”幸亏她知道他这两面派,笑面虎不喜欢自己,不然还以为是醋了呢。
“诶,你终究还是太年轻。”顾晟青今日已经叹息多次了,每一次都是为了她顾倾城。
“总之,没有证据,我是什么都不会相信的。”顾倾城信誓旦旦,薛鹤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转了话题,与她说及太后提出的两条路。
“你太后姨母胃口可真好,又要我留下来为她做事,又想吃下父亲留下来的钱。”
顾晟青在顾倾城面前从来都不大注意男女大防,脱了外袍,在铜盆中净手洗脸。
“我也很好奇,究竟临叔是不是留下了巨额财富呢?”
“虽是在室内,但你穿得还是太少了。会照顾别人,怎么不会照顾自己。”顾晟青显然是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屋里已经添了炭火,我不觉得冷。你别转移话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不至于真要留下来吧?”
他可是说过七七之后就要走的,留下来若是被宁阳侯党羽抓到了,或是太后姨母对他起了什么心思怎么办,他可是临叔最放心不下的人。
“你在担心我?”
“不然呢?”真是多此一问。
“明日自会见分晓。城儿,我不能陪你过年了。”
其实他也知道倾城又何尝不是太过孤单,老侯爷过世,小叔父远在江宁,舅舅镇守边关,好容易有一个好朋友,又是居心叵测。只是这条路,注定了要她独自前行,能不能看破世事,终究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领悟。父亲就是把她保护的太好,才让她如今连人心险恶都分辨不出,可叹可气可悲。
“以后还会回来吗?”他既然这样说,想必是不会答应婚约了,可是他们又拿不出薛临贪墨的家财。
“清明寒食,总会回来的吧。”顾晟青总是明白倾城在想些什么,“城儿,父亲的家财,并非贪墨而来,以后你会知道的。”
“好。兄长一路走好,我在这里等兄长归来。”
翌日,镇北侯府的顾晟青先生受太后之请入宫奏曲,随后便销声匿迹了。直到宫禁前,顾先生仍未回府,小顾侯入宫要人,太后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姨母,我不管他是顾晟青还是薛鹤琴,可人总是在您这儿没的吖,您可得给城儿一个交代!”
倾城这般也不只是为了演戏,更是为了给顾晟青拖延时间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毕竟薛家之祸始于她,若非她在赈灾时发现了贪墨的蛛丝马迹,也不会顺藤摸瓜最后查到临叔身上,更不会祸及到他。
游太后实在受不了顾倾城胡搅蛮缠,让柳苏烟将她送回府去,反正宫门已经落锁,索性在侯府里看着这个小祖宗,别再折腾点事出来。
第二日柳苏烟临走,顾倾城隐约听到一句,“侯爷能有如此情谊,想必公子心中定是欢喜的。”
她当场愣住,原来这人如此肆无忌惮,竟是早已安排了人在太后身边,怪不得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还害她如此担心,果然不是个好的!
“他走了?”
长安这几日在倾城府上养病,硬是被她裹成个雪白的大粽子。
“嗯。今天好点没有?还在咳嗽吗?我刚叫人炖了冰糖雪梨,给你润润喉。”
倾城这几日虽然忙于处理顾晟青出现带来的麻烦事,但心里一直记挂着长安的身体情况。
“倾城如今会照顾人了。”长安看着她为自己忙进忙出的心中自是一片柔情。
“当然啦,你以为只有你会照顾人啊,要不要坐起来点。”倾城给他拿了个软垫,让他坐起来,然后拿着小盅一口一口喂他喝冰糖雪梨水。
“你之前不是想见见我那些江湖上的朋友吗,晚上跟我一道吧。”他既然承诺要带她去,就会说到做到。
“不着急,等你身体好一些。”倾城虽然对他身后的势力很好奇,但终归敌不过自己的心中最担心的还是他这个人罢了。
“已经好很多了。”长安怕她不放心又说,“最多等下出门我穿厚实些,把马车也围得密不透风,这样可好?”
“好吧。”一个薛鹤琴,一个慕容长安,都不能让人省心。只不过,长安待自己终是有几分真心,她走这一趟,看看此人究竟是不是同临叔所料那样只是贪墨,还是一如薛鹤琴所言,他还有别的身份呢?
迎凤楼风雅居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明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长安眼中一派清明,他为人坦荡正直,倾城的确没有怀疑他与这烟花之地有什么瓜葛,毕竟她也懂得人言可畏的这四个字。先前若是没有薛鹤琴帮忙,她头上这盆脏水怕是要跟着一辈子了。
“钟晚晚,你认识的,平时负责收集一些达官贵人口中的消息。”
的确认识,往事不堪回首,还不如不认识。
“江梧,你别看他长的不起眼,可是个伪装高手。”倾城看到一个娃娃脸男孩,一双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
“他多大?”十三?十四?
“小侯爷,属下今年三十有余。”江梧冲她扮了个鬼脸。
啥?缩骨功吖?还是返老还童吖?
“那这张脸是真的吗?”既然是伪装高手,莫非是假的?
“你捏捏看不就知道了?”江梧很随和,他知道阁主喜欢倾城,自然会对她格外和善。
“你别逗她了,阿梧。倾城,我们都不知道他哪张脸是真的,哪张脸是假的,反正这样对他而言反而安全。”
长安逐一为她介绍了阁中的兄弟,只除了在观星署里值夜的郑桐和一贯与他不合的垚光。
“阁主,垚光说身体不舒服,已经回房睡了。要不要去叫他起来?”江梧和垚光平时交情不错,虽然垚光总没有好脸色,但终归还是自己人,他不希望阁主和垚光会闹不开心,影响他们在北宜的行动。
“不用了,既然不舒服就让他好好休息吧。”长安也不想和垚光闹矛盾,毕竟他也想快一点完成在北宜的任务,有朝一日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倾城在一起,不用再遮遮掩掩。
“阁主,你要是早说小侯爷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人,奴家先前怎么也不会对她…”
“哦,那现在知道也不算迟。”钟晚晚趁江梧给顾倾城逗乐的时候悄悄对长安道。长安下意识推开她,他一向不喜欢娇滴滴的温柔乡,即便这个温柔乡是自己人。
“那她知道你只介绍碧水阁中的情报网给她,却对暗杀组织绝口不提吗?”
她钟晚晚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小顾侯是女子,她自然不会泥足深陷,天下好儿郎多的是,她何必要单恋这一枝呢。
不过小顾侯那人是巾帼英雄,是应该活在阳光下的,阁主生而阴暗,一直渴望阳光,他们不应该在一起的!不过那日与她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却与她十分的相配,单看他轻轻松松就为小顾侯解决了多年来的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阴影就知道他有多看重她了。
“我会和她解释,不过不是现在。你让阁里兄弟都别多嘴,这是命令!”他又何尝不知道倾城的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这些事迟早都是要告诉她的。
“是,属下领命!”钟晚晚瞟了一眼倾城的方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