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宾客多少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并没有被两个丫鬟的死扰乱心智。很快像无事发生般,继续谈天说地。
风音只觉耳畔各种声音嗡嗡作响,有三两个席位同时发出放肆的笑声,更有酒杯碟筷碰撞的清脆声音。
她听不清这些人聊了什么,是否关乎自己。一想到刚才两个小丫鬟,便浑身冒着虚汗——才多久,她就觉得自己要被折磨疯了,仿佛那一画面被定格在了眼前,挥之不去,要成为一道心魔钻进她的身体。
明明还是这个世界,只是三年隔绝,她竟感到如此格格不入。
“二殿下,老夫许家许……”一个老头站到珠帘前,说了一连串恭喜话,直到语毕,“二殿下”三个字才如同刚刚响起,将风音点醒。
她眉间一跳,急忙起身,双手举杯回应,挤出一丝笑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其他人见了,也都相继与她攀谈。无非报出家门,让她知道多年前高攀不起的大家族,已在她脚下俯首称臣。
可以说,有不少人看出了她的青涩与懦弱,而没有出言点明。毕竟这丫头尚且是块璞玉,前路是否龙凤呈祥还未可知。能先与之交好,总是不错的。
“二殿下,在下白家白立煜。”一位白衣少年走到正中,手里折扇轻摇。听声音、看身形都晓得他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却能在众目睽睽下,步履如风,满腔傲然。隔着一层珠帘,公子白衣风度翩翩,鬓若刀裁,面若桃花,一眼便知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
“幸会。”风音起身,已经习惯成自然地伸出酒杯,却在听到他一番话时浑身僵硬,双手悬空而停,呼吸难以自如。
“殿下莫非还在挂念刚才两个贱婢?在大帝的宴会上,所有人欢歌笑语,唯有您郁郁寡欢。这可不好。”瞬间语出惊人,四座欢声笑语都没了底气。不怕这刚现世的璞玉恼羞成怒,只是惧怕大帝的怒火,不少人惊魂不定地瞥了座上一眼,见并无异样后松了口气。
白立煜,白家?他们白家的小子竟然一天比一天猖狂,甚至在大帝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眼看着事儿早过去了,他还要翻出来再提一遍。小殿下的脸面就是大殿下与大帝的脸面,这不是虎口拔牙吗?
这话确实给了深陷其中的风音狠狠一鞭。
她心里头才锁住的凶兽,霎时间挣脱牢笼。一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着,脸也变得煞白。她乍醒般看着这个比自己稍长的少年。
少年不顾别人低声的劝阻,继续高声说道,“殿下未出关前,我听一些老匹夫说您出身低微,恐怕不识抬举。可如今见了您,不光有悲天悯人之心,又天资傲人前途无量,在下实在是佩服。两个丫头的命,又比得了什么呢?”
“……白公子过奖。”风音被这顿猝不及防地猛夸惊得云里雾里,念及两个丫鬟的惨死,刚意欲辩解,却见一名冲上来的中年男子后闭上了嘴。
“住口,你这臭小子,爹都管不住你了!二殿下是你能蜚语的?”中年男子三两步走上前,一记手刀劈在白立煜的脖子上。少年疼的抱头直叫,却还是憋着眼泪站起身来,还不忘冲风音挑两下眉毛。
“这是我老爹,也是白家现任家主……咳、咳咳……”话说一半,就被中年男人勒住了脖子,一个劲儿地咳嗽。
顿时,众人再也憋不住了,纷纷哄堂大笑,指着脸色涨红的白麟问道:
“白公子今天好兴致,老白也别愁眉苦脸啊……”
“白家小子哪天不这样,跟鬼上身似的。得了吧,你看他脸色也快成酱油了!”只是这话还不敢放肆地说出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飘出。
这真真教出了个好儿子,能拍的马屁都拍在了马腿上。所有人都当他是个笑话。白麟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儿子,指着他的手指颤抖不住,恐怕也想找个洞钻进去。
忍无可忍之下,他一手捂住白立煜的嘴,将他藏到咯吱窝下面,连声抱歉。两人像边演双簧边下了台,模样实在滑稽。来去匆匆,徒留一场好戏。
“令公子性情旷达,不是什么坏事,白家主莫要责怪。”
风音莞尔一笑,这才坐回位置,松了口气。被那个白家小子一掺和,心里竟然舒坦不少。仔细去看那些人,的确,没人为这两个下人难过,甚至一点悲愤也没有。这就是修士的世界,弱者的性命如同草芥,值不了一文钱。
这么想,她心中的愧疚方能渐渐淡去。
白立煜?这个名字不觉已深深烙在了她脑海里。
恐惧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木然,刻意维持的麻木。不过这样也好,于深陷死亡惊恐的边缘,乃是一剂有用的良药。
此时,一驻拐杖的老妪穿过珠帘,朝猖极深鞠一躬,声音枯哑低沉。
“大帝,我受三族使命,今日前来有一事要与大帝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