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艮山沉默一晚的死寂被聒噪的喧嚷声打破。
昨日那灰衣少年,身上已经换了衣服,神色不善,粗鲁地推门入室,后面一个清瘦身影火急火燎地跟上了,喋喋不休得在清晨显尽磨人。
“仇兄,仇兄!唉,你等等我啊。我都说了这么早学堂里一定没有人,你非要来个大早……”
仇愆久发誓,要是能回到昨天那个人死皮赖脸凑上来问他名字的时候,他铁定二话不说要在他嘴上挽上几多剑花。
狗皮膏药成精的!
他不过是在山里闭关了几年,黄粱民风已经开放到随随便便缠着陌生人吃住同行的地步了吗?
“你我过去素不相识,谈不上有什么恩怨,何必一直纠缠不休。”
“此言差矣,”那清瘦少年赫然是那日出手大方的公子哥,他一屁股坐在仇愆久对面,先是大口顺了气,才正经道,“从此以后咱们就是同窗,怎么算是陌生人?再说‘素不相识’实在无情,在下明明昨日告诉过你,在下姓乐lè,名千秋,家在柳城,经营了一家玉庄。”
“乐千秋?”仇愆久一字一字咬着他的名字,“可真是好名字啊,千秋万代。”
“谬赞,谬赞。”乐千秋谦虚道。
“的确谬赞,满口假话,也只是个伪君子,”少年冷笑一声,“还当真以为没人认得京城天工坊特制的千金玲珑鸽血石?”
仇愆久目光很冷,像狼一样死咬着对面脸色渐白的人。
柳城到底真有没有这家姓乐的他不知道,但能财大气粗到拿千金做赏头的姓乐的,别说柳城一个小地方,就是整个黄粱,仇愆久也敢咬定,绝对没有这家人。
乐千秋霎时面色难看,双手似乎因为心虚无意识地抓紧折扇。
仇愆久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
乐千秋神色变幻,似是在心里挣扎,终向他倾了倾身子,压死声音惨叫:“仇兄,如今在你这漏了馅,也是我运气不好,但这事关我的身家性命,还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乐千秋:“我们乐家平日里都是本分买卖,老老实实过日子,但奈何运拙时乖,遇到小人——”
仇愆久:“嗯。”
乐千秋:“我们就一起搭伙儿做了假货。”
仇愆久的嘴角瞬间压下。
乐千秋:“但真的只是偶尔才会冒充天工坊赚点小钱啊!而且你相信我,那些东西绝对是按照天工坊原品老老实实一分不差地做的!绝对!不欺骗客人的一丝感情!”
仇愆久的目光变得更冷了。
大概是杀气实在太重,乐千秋面划过一丝不自然,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好吧,也就是玉的质量有一点……”
仇愆久:“滚。”
“可天工坊那批玉可是从别国采购来的,我们平民百姓,实在是——唉唉!仇兄,你别走啊!你得答应我别告诉别人啊!下次我们家有了什么好东西,给你便宜点儿呀!仇兄?”
仇愆久终于受够了乐千秋的满口胡言乱语,猛然起身,显然是连上课的心情也没有了,阴沉着脸往外走去。
可就在仇愆久要跨出那扇门的时候,却听后面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话。那一刻,他瞳孔一缩,动作瞬间僵住。
“仇兄埋怨千秋不开诚布公,自己也不是有所隐瞒。说来黄粱首富东玘仇家赫赫有名,可在下倒也从没听说有个子孙辈名唤作愆久的。”
仇愆久的身影良久未动后,缓缓回头,墨染似的眼里划过戾气。就见方才大惊失色的乐千秋气定神闲甩开扇子,扇面轻点着下巴,半遮不遮地挡着他嘴角噙着的笑。
仇愆久这下还哪里会不明白,咬牙切齿道,“你耍我——”脚尖一转,打算冲他走去。
甫一,有讨论声从外慢慢逼进,瞬间扑灭了两人之间的硝烟味。
两个门生走了进来:“居然已经有人了,两位起得可真早。”
“彼此彼此,诸位也早啊。”乐千秋再次挂上了画一样一成不变的笑容,热情地跟同僚打招呼。
仇愆久像一个木桩立在门边上许久,拳紧,又是拳松。再又一批人吵吵闹闹地进来后,人已经不在那里,反是回到了座位上。
今日并不上课,只是让长老说一些话,布置下一些课业,就可以离开了。
待弟子陆陆续续到齐,准时前来的长老便开始讲话,“今日午后便可启程回家,但须切记,三日之……”
推门声“吱呀”一响,把长老的话打断。
“黎熇,又是你!”荀劝面色铁青,斥喝道,“第一天就迟到成何体统!”
“荀老——原来是您啊。”
一道修长的身影,拖着调子,笑眯眯地走进来,“没想到今年又有幸分到您手下学习,早知道怎么着都得早点过来啊。”
荀劝横眉,抬起手还想再说道他几句,却好像忘了词。欲言又止几次,最后还是都化作一声长叹,无力摆摆手,招呼他坐下,“罢了罢了,我个老头子也管不了你。但是黎熇,我提醒你,你已经在苦作舟学了六年,今年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还是过不了考核,只能被勒令除籍了。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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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窦的日记#
崇元初xx年x月x日
今日做饭的弟子告诉二七厨房还剩了饭,这小子居然慌里慌张地跑去问师兄颜宝是不是出事了,居然没把饭吃完。
简直要笑到断气!
师兄这么沉稳的一个人,是怎么教出像二七这样逗的徒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