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结界范围内的魂火发出一声惨叫,急急退到结界外。火比原来小了不少,哀怨地在结界外飘来飘去。
永宴缩在鹤的怀里,看的目瞪口呆,对鹤的钦佩之心简直到达了顶点。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发觉抱着她的人在微微颤抖。
永宴抬头,见鹤死死抿着唇,呼吸凌乱,豆大的汗水自鬓间滑下,似乎非常痛苦。
永宴傻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反应,手忙脚乱地把手贴到鹤的脸上,入手就是一片冰凉,不像活人的温度。
她从小跟着阿爷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这种温度不正常,弄不好就会死人。
她没有鹤高,便跪立起来,用力抱住鹤。过低的体温冻得永宴一个哆嗦,尤其是脖子那处,刚好和和鹤的脸贴住,简直像冬天的水一样刺骨。
鹤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了,他呜咽一声,嘴里直接溢出一口黑血。
永宴完全慌了,余光更是瞥见结界外居然又出现几簇鬼火。
她完全僵住了,吓得一动不敢动。这时头上有一道力度轻柔把自己的头掰了回来。
鹤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字。
永宴听清了,是“等”。
等什么呢。
但鹤哥哥这样说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
永宴哽咽一下,心里再度燃起了希望。她胡乱抹了把脸,不再看向结界之外,把头埋在少年越来越冰的脖领,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些热度。
初阳已经在最高的地方打上了透亮的金红,划破了一夜的黑暗和恐惧。
北顼,晼徉山。一男一女凭空出现在山顶之上。
女子忧心忡忡:“今日便是预言之日,她当真会在这里吗?”
男子眸底波动:“‘九愁四一五年,青鸾魂显,九玄变’,应该不会错的。”
“可她藏了这么多年,没道理偏偏今天……而且这‘九玄变’,什么意思……?”
“……只希望一切平安就好。”
……
永宴模糊间在黑压压的树枝间瞟到了一丝阳光,后知后觉已经清晨。
那群火始终定立在结界之外,像盯上猎物的蛇,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的时机。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缘故,永宴总觉得那些火变小了一些。
但待到太阳完整升起,永宴便明白这不是她的错觉,那鬼火在太阳的照射下,最后居然消失了。结界也随着鬼火一起不见了。
鬼火原来怕光。
更令永宴开心的是,鹤的体温,在慢慢恢复!
又等了一个时辰,鹤终于睁眼了。
这样就有救了,他们可以趁着白天跑到有人住的地方,找医生给鹤看病,那些大村和城里都有上仙,一定有办法救他们!
永宴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想把鹤也从地上拉起来。鹤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呆坐着发愣。
永宴急了,她指了指太阳,又指了指北边,张了张嘴,示意他们要抓紧逃跑。
鹤还是没动。他似乎思考了很久,又像是放空了脑子发呆。久到永宴以为他睁着眼睛失去意识了,鹤用格外嘶哑的声音缓缓说:“别管我了,你自己走吧。”
什么?
永宴没反应过来。
鹤一字一句地重复:“你自己抓紧跑吧。”永宴这下听明白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体内有旧毒,本来就活不了多久,昨夜发作,本来必死无疑。”他顿了顿,异常冷静地继续说,“昨晚出来的只是普通的魂火,清晨即散。但追杀我们的是已经修有灵智的摄魂鬼,不惧阳光。如今它经由魂火知道了我们的踪迹,很快就会追上来。你与其带着我这个累赘……嘶——”
永宴直接一口咬到鹤的手上,毫不留情。
一直咬到嘴里出现一股铁锈味,她才恨恨松口。
“你干什么!”鹤脸上的一直以来的冷静终于破了一丝裂痕。可惜他竟没有力气挣开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小孩,生生看着他手上被留下一圈牙印。
永宴愤怒地看着鹤。
她从看到鹤的模样起就清楚对方不是寻常的孩子,衣着大气,气质不凡,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或仙门之后,这样的人却救了她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一路上安慰她,保护她。如今他是叫自己丢下救命恩人,自己逃跑。在他心中,自己难道是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小人!
活生生的一条命,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永宴深吸一口气,直接用手在地上写:人命如此珍贵,岂容你糟蹋
鹤僵硬一笑:“天定之事,何必自讨苦吃。”
永宴:既然天定,何不直接在洞中等死?
鹤无言以对,无奈道:“你又何必再胡搅蛮缠,我们本就陌路,分开也是理所当然。”
永宴怒目:你救我一命,我怎么可能丢下你!我阿爷说了,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鹤好气又好笑:“我还是救命之恩,你干嘛不以身相许?”
永宴彻底噎住了,涨红脸瞪着他。
鹤难得痛快笑出声来,结果就开始咳嗽,喉咙里咳出的血沫子,在白领子上溅出星星点点。他咳得撕心裂肺,最后无力地摆摆手。
“你且走吧——”永宴直接用行动表示她无声的反对,一屁股就地坐下。大有要走一起走,不走一起死的意味。
鹤背靠大树,头痛地抹了一把脸,想再开口,却突然脸色大变。令人窒息的疼痛感在一刹那间充溢了鹤的识海,下一刻,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迫使他痛哼出来。这痛感甚至于让他连靠在树上余力也没有,软软倒地。永宴本来一本正经地端坐在鹤的身边,这下一惊,慌忙扑了过去,抱住鹤的上半身。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啊?难道是毒发了?
细看鹤白瓷一样的脸突然变得通红,额间虚汗不止,永宴下意识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心里又是一紧。
好烫,是高烧!热症处理不妥是极有可能烧坏脑子的,更坏的情况就是命丧黄泉。
却见怀里人嘴唇干涩起皮,低声微吟,永宴当即把耳朵送过去,这才听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