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黄泉水最近不知为何干涸了许多,常年奔涌的浪头竟涓涓如小溪了。
那些到冥界往生去往下一世的鬼魂自然乐见其成,黄泉水干涸下去便少有翻涌的浪头将鬼魂从桥上卷下去,落的个魂飞魄散了。
外头的鬼魂自然不知道黄泉水为何会干涸,而冥界主殿里头的往生池也只缓缓地溢出些水花。
往生池边的大药炉咕咕地烧着,文武判官百般聊赖地守着药炉。药炉之中熬的皆是往生池水。
“舍得醒了?”介祁特意把奏折搬来了顾殿,听见榻上的动静,抬头不咸不淡地说道。
顾怀摇还坐不起来,只得躺着慢慢翻了身看他,苍白着脸笑了笑,“是想早些醒的,你熬的药好难喝。”
介祁放了奏折,走上前没好气地扶她起来,“由着你折腾。若不是往生池水,你如今已经是个骨架子了。”
“倒还知道来我这。”介祁取来长枕让她靠着,伸手把上顾怀摇的脉。
顾怀摇仍笑着,眼里却落寞,不见半点情绪流转,声音轻的像风,“除了这儿,也没有地方去了…”
介祁松开手,伸手摸了摸顾怀摇的头,一如他才捡到她的时候。他知晓虚栖宫的遭遇,已无能为力。
“所以你才去拿了舍利子。”介祁叹口气,心知她的脾性。
“舍利子的佛光与你修的般若大音相斥,会让你功法日后难以大成。”
顾怀摇闭闭眼,再睁开是已是无谓,“我已入虚尊神。功法难以大成不过是时日。”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雷电之力,虽不敢笃定,但自知灵力应当步入了虚尊神境界,只是差那第九十九道天雷。
介祁见她的模样,知道她定是知晓了天雷之事,说道:“第九十九道天雷在你体内。天雷封在你额间的封印之中,只要冲破封印承下天雷,便是真正的虚尊神之境。”
顾怀摇倒是没想到是这般,微微讶异,旋即笑了笑。
介祁凝重地拍了拍她的头,手下留了力,沉下声音,“还笑?彼时天雷同弃魂毒一并,你若是死了倒一了百了。死不了便会生不如死。”
“偷的一日算一日。”顾怀摇淡淡笑着,又有些昏意。
介祁见状不好再多说,只得扶她躺下。
顾怀摇迷迷糊糊听见介祁的叹息,感觉是故意放轻了不想让她听见。
那么轻,像是北边素常飘着的雪。新落下的雪盖住旧雪,纷纷扬扬,落在手上、发上都察觉不到。
阿娘在后厨做着糕点,长发垂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用花点缀。
父君便在一旁烧好水,倚着灶台偷看阿娘。阿娘羞得说他,父君半点不恼迎过来帮阿娘。
门口堆满雪人,大大小小,众人闹着来叫自己。自己裹的和个小胖熊一样,大笑着扑进雪里,沾了满脸的雪。
阿娘和父君从窗里抬起头来,宠溺地看向自己。
是个很好的梦了。梦里不会演到血光,不会演到败落,不会演到离散。阿娘和父君都在,没有狠心留她一人。
轻垂的眼角有泪光。她的鲜衣怒马少年貌也能只在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