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俊生料的没有错,果然次日陈广年便连同苏州巡抚寻到了苏文静。听说,是夜里找到苏文静的。一干衙役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给亡夫烧纸钱。幽幽火光,就听她在破败的院子里胡言乱语。回来的人都说瘆得慌。
陈广年在他下了课便叫人去请他到府衙一谈。他有些好奇这个不为功名利禄的读书人了。
“我叫你俊生,你不会有意见的吧。”陈广年亲手给他倒了一碗茶,请他喝。
“我是晚辈,陈大人愿意叫我俊生,是我的福气。”胡俊生大方的接受这个称呼。
看胡俊生略带青涩的面庞,陈广年真是好奇,他在扬州城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纤皎。自从她每日去书院做事开始,的确开始有了规矩。俊生是帮我解决了大麻烦。”他寻了个靠近胡俊生的位子坐下,“今天叫你来,你应该也知道。前日你同纤皎说起了苏文静的事情。”
胡俊生知道陈广年会来问他,他拿起茶碗的瘦顿了顿,笑着说:“我这每日除了教书授课之余,大人也是知道,平常还会在市井之中替人写字,这接触的人不同于大人。您是多与上流有地位的人接触,而我则大多是和市井三教九流之类了。”说到这里,胡俊生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我读了一肚子圣贤书,辱没了先人的才情。”
“俊生言重了,虽说读书圣贤,可要是不能脚踏实地的体会这市井,那也是空谈。”陈广年倒也是接地气的人。身份地位他倒也看的云淡风轻。
胡俊生谢过陈广年的理解,他继续说:“苏老板有一口浓重的苏州口音,我想大多数人要是第一次接触她肯定觉得她是苏州人。”
“可是她却说自己是青州府人。”陈广年翻看户籍登记上,苏文静那里是写得青州府。
“她早已没有乡音了,就算是青州府人。这一口苏州话就证明她在苏州待的日子不比在青州府少。而且,她一般回乡,说的也是苏州。”胡俊生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听人说起过,她丈夫的事情在苏州是个大事情。倒不是她的案子稀奇,而是她伸冤没几日之后,前苏州巡抚就暴死。这个案子在苏州是悬案。所以,我就猜她要是走了,会不会去苏州。”
这么一说,就又牵连出两桩案子,陈广年觉得事情越发的蹊跷。“听你说,她实际是辽国人。”
“这也是大家传的。不过……您要是经常去苏记,能发现苏文静的体格不像江南女子这般玲珑娇小。”胡俊生放下茶碗,回忆起苏文静的样貌,“她的手似蒲扇一般大,双足也是同男子一般。你要说她是练家子,都有那么几分像了。再是,我曾经看她卖桃酥,发现她的鼻梁倒是有几分辽国人的样子。而且,她左手的虎口以及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有厚茧,试问江南女子就算是做惯农活的又怎么会在这两处有茧子?”
“你想说她善拉弓习武?”陈广年问。
胡俊生摇头,“她应该早年在马背上生活。大宋现如今都是以茶养马,马背上的生活不是西夏就是辽国。这些年,辽国屡犯我大宋,边境一带的妇女有一部分便就被辽人侵占了。结合坊间的戏言,这么一想倒也不是不无道理。”胡俊生看陈广年的茶碗空了,便替他倒上,“虽说是戏言,可……无风不起浪。”
想到那封密信直接指明苏文静且通过他细问盐贩子,也都吐出是她。想到,最近抓来的盐贩子都说私盐是从沧海一带流出的,加上苏文静极有可能是辽国人,种种迹象都好像在靠拢一个答案。具体是什么,他还不得知。“苏文静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他想探胡俊生。
这是指贩私盐,官府从未向外透露过贩私盐的是苏文静。胡俊生回答:“应该是有大案子在她身上。她在害怕,所以仓皇之间就想逃。置于是什么案子,陈大人就要好好的排查了。”他只字不提贩私盐。
“如果我说,她就是扬州城最大的盐贩头子。俊生,你有什么想法?”陈广年又探。
“陈大人想要问,她为什么要贩私盐吗?”胡俊生反问他。
陈广年点头,要他想想。
胡俊生随即摇头,“俊生不曾参与过私盐案子,也不曾想过。如今陈大人这么问,俊生猜您是有了证据,那我就更加不敢妄言了。若是您刚问我她为什么要贩私盐,这可能就要劳烦大人审问她一二才可得知。”
“府衙有一个空缺,不知俊生愿不愿意。”陈广年想招他办案子,胡俊生的能力要是就是做一个乡野先生真是有些埋没了。“我这里缺一个师爷,俊生可否愿意过来?”
“我就是一个先生。”胡俊生婉言谢绝,“我要是走了,我的学生们该怎么办?我放不下的。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若是你愿意来府衙做事,我给你的学生再请一位先生顶上。平日小女也会去帮忙,你也时刻知道书院的近况。这样,你意下如何?”陈广年是真的有意想请。
胡俊生不能走,这班孩子是师傅培养的暗门,谁都不能接手。他站起,做礼,“我只是个先生,陈大人的好意俊生心领了。若是真的需要俊生,俊生可下学后过来帮忙,但是师爷这个位置,真是……担当不起。”
一如以往的谦恭,淡泊名利,陈广年虽然没有请动他做师爷,但觉得这比‘请动’更让他觉得满意。不过府衙的确是缺了能办案子的师爷,若是胡俊生愿意来帮忙,也算是顶上了这个空缺。“来帮忙也行。那就辛苦俊生了。”
胡俊生没想到陈广年会这般,一般不都是拒绝后就不挽留吗?他终于明白陈纤皎为什么是那种性子了,随她爹。“这……不辛苦。”
“俊生你放心,虽然领不到师爷的工钱,但是不会亏待你的。”陈广年想到每日同胡俊生一起进出的闺女,他看胡俊生样貌品行都如眼,“以后纤皎下了学你就同她一起来府衙用饭。”
“嗯,以后俊生会送她回来。”胡俊生有点想走了。
“你觉得纤皎是个怎么样的姑娘?”陈广年有种看女婿一般的心态。他看胡俊生的耳朵发红,便笑着打哈哈,“没事,不说也没事。”
陈府内,陈纤皎用好饭后就躺在床上消食。她盯着纱帐,满脑子都是陈季氏和她说,她爹看上了胡俊生,想让他做上门女婿。每日与胡俊生相处,说讨厌他倒也没有,说喜欢的话,心里好乱。“诶……”
“小姐别叹气了。我就觉得胡公子很好。”秋菊点了熏香,拿到陈纤皎的床脚下,“而且你不用像二小姐那样嫁出去,你就还是在家里陪着老爷夫人。这不是很好嘛。”她拿了个蒲扇,站在陈纤皎床边给她扇风,“小姐,你难道是不喜欢胡公子?”
“没有不喜欢。”陈纤皎翻了个身,面朝着秋菊,嘟着嘴:“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拿着帕子蒙住面。
站在一旁的秋菊点穿她,“小姐,胡公子要是不喜欢你,为什么要什么都给你吃,什么都给你用?”看陈纤皎拿开帕子,露出眼睛一脸迟疑,她继续说:“要是真的不知道,小姐不妨去问问他。”
“这怎么开口嘛。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害不害臊哦。”陈纤皎开不了口。
“那小姐就只能一个人生闷气。永远不知道胡公子想什么了。”秋菊激她。
带着小心思的陈纤皎次日去书院时,特意让秋菊给她打扮一番。胡俊生在书院门口看到她不同于以往,脸上抹了胭脂,一身嫩粉色的襦裙衬得她水嫩水嫩的。
“你今日……”胡俊生想夸赞两句,可是怕这话说出来有些奇怪,便说了一半停住了。
“今日我好看吗?”陈纤皎说完有些脸红,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好看。”
“那……”你喜欢吗?陈纤皎在心里想了无数遍怎么说这句话,可是真的要让她当他面说出来,就又梗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胡俊生从没见过她这样娇羞,他似乎要感觉到她要说什么。他伸出手,“昨夜下了大雨,青石板有些滑腻,我牵着你进去。”他想,这应该就算是‘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