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丽欢欢喜喜来给范为民送备课本,一进门就说,老师,来得这么早啊。
今下午那边没有事,早来了一会。
孙玉丽脸上漾出笑意,老师,听说你上节课讲得挺好,可惜俺没赶上听。
范为民谦虚地摇摇头,好啥,好几年不讲课,说话都不利索了。
孙玉丽把备课本放在桌上,环顾一下办公室,目光在北面墙角的一把笤帚上停了停,走过去,猫下腰拿起墙角的笤帚扫地。
孙玉丽躬腰扫地的姿势令范为民精神恍惚,他想起他和红在师院单独度过的那个五一节。
五一节,师院放了两天假,两个人正恋得难舍难分。红说,民,跟我回一趟青岛吧。
民犯了难,红,我真想跟你去,可我一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不愿被人小看,你还是跟我去一趟锦屏吧。
红连忙摇头,说可不行,让人笑话死了,民,你就不害羞啊,让人家说,你看范为民这书念的,不到一年,先领回老婆来了。
两个人死死抱在一起,一轮明月从高天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又酸又甜的幸福。
结果,两个人都没有回家。民和红在红的宿舍里整整厮守了两天。
眼前,孙玉丽扫地的动作和红清扫宿舍地面上的瓜子皮、水果皮时的动作极其相仿。孙玉丽扫完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往外走,范为民这才从恍惚中走出来,说,不用打扫,这里平时又没人办公。
孙玉丽回头冲他笑笑,闪身走了。
孙玉丽灿灿烂烂的笑复燃了范为民许多美好的记忆。
今天晚上,范为民彻底回到了从前。
师院毕业前的两个月学校里组织实习,红和民分在一个小组,两个月,两个人形影不离地出入省实验中学校门。轮到民讲课,红拿了本子和笔,中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坐在下面,边听边记,民讲到精彩处,她便报以会心的微笑。一次,民提问学生问题,红站起身昂首挺胸,对答如流。学生们醒悟过来,对他俩报以热烈的掌声。讲完课,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棵雪松下,交流感想,你一言我一语,颇是投入,一同来实习的师院同学忍不住拿羡慕的目光朝这边扫。轮到红讲课,民学了红的样子混进学生里听,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下了课,红问民,民,我讲得咋样啊?民答不出。红说,啥不好意思的,有啥说啥,你咋认为的咋说。民说,红,对不起,我开小差了。开小差?我想起咱俩第一次喝酒时的情形,你喝了酒的样子太迷人了。红红起脸,朝周围看看,嗔笑说,不听话的学生,再这样我可罚你的站。
孙玉丽在下面听课的姿势跟红一模一样。
有一刻,范为民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忘了讲课,直到班上的人都拿眼睛看他,猛不丁他像被灼疼了一样慌乱地把目光从她的身上扯断。孙玉丽笑吟吟地看着他,双唇偶尔翕动一下,像在跟他说话,范为民周身的热血激流奔涌。更让范为民吃惊的是,他对同学提问问题时,孙玉丽也像红一样定定地看着他把手举了起来,一只娇嫩的小手在如林的关节粗大的黑手中发着白细的柔光。范为民鼓足勇气唤了孙玉丽的名字。孙玉丽依然是对答如流。与以往不同的是班上很静,没有响起那种令他俩共同回味过多遍的噼噼啪啪的掌声。回答完问题坐下的孙玉丽不自然地低下头,微微泛红的脸令范为民想起那次他和红一起喝酒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