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镇水泥厂举办建厂十周年文艺演出,业余中专班的学生随所在车间参加。
范为民事先没接到通知,按时来上课,在厂保卫科门前见到业余中专班的班长。
班长说,范老师,今晚咱班上不成课了。
为啥?
厂里要举行文艺演出,哎,今下午我从厂办公室给学校打过电话,他没跟你说啊。
谁接的电话?
一个姓吴的,说你去镇教委送材料去了,我让他转告你。
范为民说,噢,这么回事啊,他倒忘得挺彻底,去镇教委送材料回来我就和他守在一个屋里,这么长时间,他硬是只字没提。
班长笑了,范老师,回去向你们校长告他一状,狠狠训他一顿,问他干啥吃唻,罚你白白跑一趟。
范为民说,他就是洼峪镇中学校长。
班长咧咧嘴,怪不得啊,那么大个学校,事情那么多,校长咋能把这点小事记在心上,哎,范老师,你们学校的校长真的有那么个爱好啊。
啥爱好?
班长抿着嘴笑,说他爱吃带点屎臭味的猪大肠。
你咋知道?
我的一个邻居就在洼峪镇中学,起先他想承包学校的食堂挣几个钱花,可学校就是不同意,急得他常唉一声叹一气的,后来学校换了个新校长,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新校长的这个爱好,就想方设法给他弄了一挂带屎臭味的猪大肠,事情真就成了,欢喜得我那邻居半夜里打开录音机唱妹妹坐船头。
范为民问,你那邻居叫啥名?
张百万啊,现在人家可真成了大富翁了,就是有点小气,四邻八舍的,一分钱从他那里也借不出。
范为民掉转自行车往回走,班长赶来几步。
范老师,咋弄也是来了,不如去看看演出,厂里办得可热闹了,咱班的学生差不多都有节目。
范为民转念一想,回去也没有别的事,便又掉转车头,跟着他往厂里走。
职工们满脸喜气,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着往厂会议大厅去。镇水泥厂周围的村民也赶来观看。班长突然拿手往旁边一指,范老师你看,那就是张百万的老婆,前几年瘦得跟猴子似的,你看现在胖成啥了。范为民转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材肥胖的村妇正昂首挺胸地往前走,衣服被她的身体撑得紧绷绷的,随着步伐的移动,好几个部位鼓突着,像要把衣服胀裂。
会场的气氛隆重而热烈。主持人一上台,范为民就看了个目瞪口呆。
两个主持人是业余中专班的两名学员,孙玉丽和小平头。
在省城师院,红是学校举办的一些文艺活动的主持人。现在,台上的孙玉丽几乎和红一模一样。
范为民不大喜欢看文艺节目,总觉得舞台上的文艺节目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给人一种虚假之感。和红恋爱后,学校里一有文艺活动,范为民就去看。临近毕业,红忽然想到范为民对她主持节目没有作过评价,就问,民,我主持节目咋样?
范为民笑了笑,说不上,我对文艺节目一直不大感兴趣。
红说,不感兴趣还一个劲地去看?
主要是为了多看你几眼。
红又感动又扫兴,说,有的文艺节目挺好啊,咋就提不起你的兴趣。
范为民说他也不清楚,可能是小时听山里的号子声听惯了,相比之下,舞台上的文艺节目倒有些小家子气,难以引起共鸣。
红笑得前仰后合,民,别逗了,你以为我没去过乡下就能蒙得住我啊。
范为民来了认真,红,不信你到我们锦屏西南乡走走,不说别的,单是听听那里的老汉信马由缰敞开嗓门吆喝牛羊的声音,你就会对时下的一些流行歌曲改变看法。
红受了他的认真劲的感染,咂咂嘴,对主持节目的兴致也就淡了。
毕业前,一家电视台到师院来物色节目主持人,学校里推荐了红。电视台的人看了红主持节目的录像后,来找她谈,被红一口回绝了。一些想做节目主持人而没有被看中的同学不解地问她,红嫣然一笑,说,有机会,你们到锦屏西南乡走走,不说别的,单是听听那里的老汉信马由缰敞开嗓门吆喝牛羊的声音,准保你会对干主持人这差使改变看法。
几个同学被她唬得面面相觑。
范为民大睁着两眼朝台上看,脑子里满是他和红在一起时的情形。
演出结束了,大厅里的人都站起身拥拥挤挤地往外走,他还傻乎乎地坐在那里。业余中专班的班长过来招呼他,笑着说,没想到范老师对文艺这么入迷。
范为民的眼睛被班长唇边的小胡子刺了一下,猛然从幻觉中的甜情蜜意中走出来。
出了大厅门口,前面几个女职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人家他小俩口节目主持得可不赖!
那还用说,这几年咱厂的文艺演出都是他俩主持,早锻炼出来了。
看他俩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地对答得那么顺溜,结了婚还不知道有多黏糊!
听说他俩念初中时就搞上了,两个人学习都挺好,要不准出落两个大学生。
出落成大学生好啥,若是两个人不在一个学校,说不定就碰不成堆了哪。
可真是,要是咱,只要两个人你情我愿,就是一搭里下地也没说的。
看把你馋的,你和你那小白脸不就是天生的一对啊!
人家才不是天生的一对来,是地造的一双,小白脸追了她那么长时间她都不应,后来看看厂里没有更好的了,才节就着应下来。
你胡说,你才是只小母鸡,想飞飞不了,勉强跟了个小公鸡。
一阵叽叽咯咯的笑声像天上落下的星星在听觉里闪闪烁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