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唐九壑(雨燕)
韩大将军府雕梁画栋,威严不凡。因天子赐婚皇恩浩荡,府邸装点一新美轮美奂。红色彩绸挂满房梁每一个角落,喜气洋洋。
我跟随东方曜来到正堂,见到的便是身着喜服神采奕奕的韩信将军。
东方曜和韩信为刎颈之交,相见后自是免不了一番寒暄切磋。
家丁引我到后堂休息,我表示出对大将军府的好奇,想要四处去逛逛,也无人阻拦。
布置宴厅喜堂的家仆你来我往,彼此之间互不干涉。大约是这府里即将要迎接女主人,下人们做事都格外上心,一时之间倒顾不上多关注我这个外人。即使有人关注,我是东方曜正大光明带来的贵客,也无人会对我起疑。
我的目的自然是尽快找到夜枭,想办法与他商议梁王转运军需的任务。
可我几乎见了这府里的所有人,完全没有一点头绪。除了韩信之外,府里没有其他主事之人。我料想梁王派来的眼线能卧底在韩信身边,定然不可能只是泛泛之辈。但我几乎是试探了包括老管家在内的不少侍从领班,仍是一无所获。
难道夜枭也不知我的身份吗?
我不断告诉自己耐下心来,或许这府里还有我遗漏的地方。思索之际,门外敲锣打鼓唢呐声起,想来是送亲队伍把新娘子抬到府上了。
我本不爱凑这个热闹,可东方曜正好来寻我,硬是拉着我挤到前排去看他的好兄弟韩信迎接新娘。
美娇娘在怀,韩信乐的眉开眼笑,轻巧的抱着新娘大步走向喜堂,三拜九叩之后,他便可真正拥有属于他青梅竹马的姑娘,成为她唯一的丈夫。
拜过天地后,韩信用箭秤缓缓挑下新娘的盖头。
满座的宾客都迫不及待想要一睹新娘的芳容,当盖头掀去,身穿华贵金丝嫁衣肩披五彩霞帔,头顶缀满紫金珍珠美玉的凤冠的美人抬眸之时,人群中爆发出不小的尖叫。
不愧是当朝宰辅之女,名满帝都的闺中佳人,韩信将军当真艳福不浅。
我也惊艳于新娘的天资绝色,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偶然一瞥,我亲眼所见新娘露出的纤纤玉指间,戴着一只刻有禽鸟纹饰的金戒。
我心下一惊,那个东西自己再熟悉不过,因为在自己收藏东西的暗格底部,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这是梁王赐予麾下暗杀组织独有的信物,之所以会雕刻禽鸟纹饰,是因为我们的名字里,都带有着某种禽鸟,例如雨燕、夜枭、灰鹞等。
可她明明是宰辅千金,是圣上赐婚给韩信的夫人,怎么可能会是梁王的手下,我在之前的任务中,也从未见过此人啊!
难不成梁王偷梁换柱,把眼线替换为新娘进入了将军府?!如果真是如此,真正的新娘恐怕凶多吉少。
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梁王经常会做这样的事情,我自己便是摆在眼前的例子。
只是可惜韩信,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满心欢喜却娶了一个“假新娘”。也许枕畔的软玉温香,会突然变成夺命的利刃。
既然确定新娘就是夜枭,那我只需要找机会接近她就是。
入夜,将军府里高朋满座,众宾客间推杯换盏,轮流与韩信敬酒祝福,场面欢欣热闹。东方曜也抬起酒壶,和韩信干了一杯又一杯尤嫌不足。
我找准时机,悄悄溜出宴厅,往新郎新娘的洞房而去。
龙凤花烛高燃,此时此刻,房间里只有新娘一人。
我闪身进入房间,带起一阵微风。
“我知道是你,雨燕。”已摘下凤冠的新娘轻启红唇,烛光之下更显的美艳动人。
“你就是夜枭?为何之前我从未见过你?”我慢慢靠近她,心底仍有怀疑。
新娘摘下指间的戒指,放在手中把玩。见我如此小心,反笑道:“你不必怀疑,我就是夜枭。”
果不其然。
“不过,你是不是很奇怪,堂堂宰辅千金小姐,怎么会是别人的手下?”新娘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却莫名令我感到危险。
“梁王殿下的手段,不必多言。”
新娘似乎料到我会如此回答,不疾不徐道:“雨燕姑娘,你错了。我没有杀死宰辅千金,因为我本人就是真正的夕瑶小姐。”
我冷哼一声,并不相信她的话。
“我与梁王有个交易,帮他暂时做这件事不过是交易的一部分。待军需转运完成,我便可功成身退。夜枭只是个暂时的工具,它消失以后我还是最初的夕瑶。”
我虽不明白梁王为何会选这样的人来完成任务,但她只要是夜枭,其余事情和我无关。
夕瑶告知我,韩信的金批令一直以来都是随身携带,待会儿她会亲自取下金批令,然后和我一起去调遣藏在地窖的军需。只要军需运输出城,梁王的人自会接应。
“你如此做,不怕韩信拆穿你的身份吗?”我心中好奇。
夕瑶无奈一笑,“若我有更好的办法,也不会与梁王交易。放心吧,我早已安排妥当,将军府每日都有军需调运,今日这般混乱,不会让人起疑。”
暂定计划如此,我悄然回到东方曜身边,发现他还在和韩信比拼酒力,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
最终,我把喝的不省人事的东方曜扶到休息的客房。韩信那边自有新娘子“照应”,不必我操心。
喝醉的东方曜仰面躺在床上,我轻轻推了推他,试探他的反应。确认他已经睡着以后,正要起身离开去找夕瑶。
蓦然,手腕被人大力握住,我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便重心不稳向后倒去,而方才还醉卧的东方曜不知何时醒来,面色潮红反身将我牢牢压在床上。
“东方曜……”
我下意识的喊出他的名字,眼下他因醉酒滚烫的脸庞几乎与我紧紧想贴,呼出的酒气一点一点打在我的脸上,竟也让我突觉面色发烫起来,好像也喝醉了一般。
“阿壑……阿壑……”
东方曜嘴里呢喃着我的名字,将头埋入我的颈肩,微微蹭了蹭。
“东方曜,别这样……”
我实在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身体稍稍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打更声传来,和夕瑶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不能再耽搁了!
谁知东方曜非但不松开,反而把我压的更紧。
“阿壑……喜欢……想娶你……”
东方曜断断续续嘟囔着,话还未说清楚便突然吻住了我。
我心下大惊,他的吻渐渐深入,霸道的撬开我的牙关,不容许我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我想要把他从身上推开,可他欺身压下禁锢住我,我不断挣扎着,使出的力气却越来越微小。东方曜的深吻,让我近乎窒息。
我不禁怀疑,他是真的喝醉了吗?
直到这一吻结束,东方曜头一歪靠着我继续沉沉入睡。我紧紧抚摸着胸口,尽力平复跳动颇为剧烈的心脏。
从前与鲸鱼私下密会,她会常常谈起世间令人羡慕的男女之情。可当时的我不过是把这当做笑话来听,因为我清楚,我不过是梁王手中的一把利刃,是他豢养的一只撕裂敌人的猎鹰。男女之情于我而言,比真心的朋友之情还要奢侈许多。
然而今日,面对千军万马镇定自若的我,竟然被东方曜突如其来的一吻打乱了所有章法!
这是……为什么……
男女之情,指的就是这个吗?
我艰难的把东方曜移动到一旁,凝视着熟睡过去的少年,我不禁再次想起今日在集市与他开的“娘子”的玩笑,以及马车上被我亲自扼杀的疑问。
二更刚到,我来不及多想,很快来到了和夕瑶约定见面的地方。夕瑶也等候多时,见我红晕染开的脸庞,似是耐人寻味的笑了一笑。
“金批令到手,我们走吧。”
一切按照计划,夕瑶早已安排了自己的心腹穿上兵卒的衣服,乔装打扮转运军需。对于深夜出城的军需,巡夜的士官虽有疑问,但看到韩信的金批令后还是选择放行。
我与夕瑶并肩立于城楼之上,看着转运军需的马车缓缓使出,我听到夕瑶深深松了口气。她的身上依然穿着华丽的喜服,灯火照映在她绽开的笑颜上明艳动人。
“我终于,自由了。”
我点点头,转身欲走。
东方曜那里虽有孙膑照看,但他万一醒了不见我恐怕会起疑。
“你没有想过,为自己而活吗?”
身后的声音令我顿住脚步。
为自己而活……多么天真愚蠢的想法啊。
“你认为自己没有选择?”夕瑶追上我。
我冷冷一笑,“你认为我能有什么样的选择?”
夕瑶意有所指,“至少你还可以选择他。”
我微微一怔,东方曜醉酒呢喃的“想娶你……”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选择他,选择东方曜?
我何尝不明白夕瑶的意思,可我与她到底不同。她帮助梁王做事,不过是为了自己一时的交易或利益,交易完成互不牵扯,她仍然是宰辅千金,仍然是韩信的爱妻,将军府的女主人。
而我呢?
唐九壑不过是一个面具,一个暂时遮住我过去一切的面具。
东方曜爱着的,不过是戴着这张虚伪面具的我。
若有一日,他亲自揭开面具看到真实的我,他又怎么能够接受……
“不管如何,我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夕瑶款款走过我身边,玉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让我失望,九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