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唐九壑（雨燕）
喜宴过后，韩信挽留东方曜与我在杭州多住些时日。然东方曜收到东方镜的传信，遂挑了个凉爽的日子，带我启程返回帝都。
韩信和夫人夕瑶出府相送。
和夕瑶眼神相撞的一瞬，我从她的眼里读出了无奈与惋惜。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可我也十分清楚，我是谁。
那夜的醉酒一吻，东方曜并没有再向我提起只言片语，我们心照不宣。
我努力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他醉酒生事，不能当真。
可东方曜身边的人，都变的有些奇怪。最奇怪的便是跟随他的副手孙膑，以往孙膑见我，不过见一礼称我一声“唐姑娘”。
而那晚以后，孙膑私下见我都会略带戏谑的换我一句“少夫人安。”
我想要东方曜解释，东方曜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由着孙膑乱来。
回程的马车上，东方曜依旧坐在我身旁絮絮叨叨，抱怨着若不是姐姐称有要事相商，他还想多带我在杭州待上几日，或者走水路去其他地方转转。
我静静听着他絮叨，顺手给他剥了个蜜橘。
“真羡慕重言兄啊，镇守一方美人相伴，人生大幸莫不如此啊！”
东方曜嘴里的蜜橘甜腻，说出来的话却酸溜溜的。
“你若羡慕，也可娶妻，以你的身份，帝都多少姑娘都盼着嫁给你呢。”
不知为何，我的话也酸溜溜的。
东方曜噗嗤一笑，伸手使劲揉了揉我的头发，“阿壑，你真是傻瓜。”
我打开他的手，转过身不睬他。
东方曜随即回身靠近我，轻轻与我身体相贴，半哄半认真的说道：“我在六岁时便发过誓，此生只娶一个姑娘。若娶不到她，我宁可孤身一人浪迹天涯，闲云野鹤。”
我心里微微一动。
六岁，那是东方曜初次被唐九壑相救的年纪。
可我，并不是真的唐九壑啊。
“你在朝为将，家中长辈尚在，婚姻大事恐由不得你自己。”我挪了挪身子，刻意和东方曜拉开距离。
不料东方曜径自从身后将我抱住，在我耳边轻轻吐气，“不管结果如何，为了她，我愿意一试！”
我缓缓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抓住衣角揉搓。
我不敢想象，若有一人东方曜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并且明白我就是杀害他真正救命恩人的凶手。他那一把削铁如泥的九星绝尘剑，是否也会毫不留情对我出手，白刃进红刃出……
“哐当！”
平稳的马车忽然剧烈摇晃起来，我重心不稳正好栽倒在东方曜怀里。东方曜一面小心的护住我，一面掀开车帘大声道：“孙膑，怎么回事？！”
“少将军，路上有埋伏！”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惨烈的嘶鸣，驾车的马儿轰然倒下。马车被迫停在原地，东方曜意识到事情不对，提起宝剑纵身而出。
“阿壑，待在车里，别出来！”
东方曜和孙膑互为倚靠，面对从四面八方蹿出的杀手，黑衣杀手明显是有备而来，很快便解决了闲杂人等，把东方曜和孙膑团团包围。
“上峰有令，东方曜杀无赦！”
此话出口，黑衣杀手立刻摆开阵势，无数明晃晃不长眼的刀刃直逼东方曜而来，东方曜手腕一转九星绝尘剑锋芒出鞘，连招行云流水连连刺穿不少杀手的身体。
“孙膑，保护阿壑！”
孙膑得令退到马车周围，双手剑法如斩乱麻，一时间杀手竟无法靠近马车。
我愣愣看着马车外的冷战，方才说话的黑衣男子虽然蒙面，但我依旧能听出他的声音。
他是梁王府的杀手！
可是我并未接到有关任务，也不知梁王为何对东方曜突施杀手，这根本不在我的计划之中啊！
为首的刺客见东方曜不好对付，率先找上东方曜，银色长剑加上竹筒刀，下手果断残忍，一招一式似乎不用思考就能发出，整个人仿佛杀人的工具一般。东方曜与他周旋，心中突然感到不安，当今天子的脚下，看似和平的皇城，这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暗流！
“少将军，敌众我寡，属下必须召出星之队！”
“孙膑不可……”
东方曜来不及阻止，孙膑已然吹响了暗哨。
我眉目一沉，星之队……
暗哨吹响的一刻，东方曜下意识回眸看了看我的方向，眼里藏着别样的情绪。有无奈、有自责。
东方曜身为天子亲赐的“云鹰飞将”，又是东方家族锋芒毕露的少将军，有着自己的死士力量本就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我不曾想到，会在如此情况下与他们相见。
“星之队……”
我喃喃低语，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少将军！”
电光火石之间，两条腾空而起的白绫宛如吐芯的毒蛇，又似夺命的利刃，快速击退围攻东方曜的杀手。
先一步来支援的竟是那日里与东方曜和孙膑暗中会面的紫衣女子。
我心下大惊，这女子使的功夫是失传已久的流云飞袖！
“西施！”
孙膑惊喜的喊出女子的名字，西施悄然收回飞袖，莲步挪移到东方曜身边。
“将军，我来迟了。”
“不晚，放心。”
东方曜对西施扬起一抹微笑。
增援到来，东方曜越战越勇，浑身杀意已然迸发而出。九星绝尘剑不敛锋芒长驱直入，黑衣杀手只有还手之力，毫无进攻之能。
虽不知梁王派出杀手目的如何，但他绝不会真在这里要了东方曜的性命。
眼见形势不对，黑衣杀手改变阵型策略，为首的刺客已经负伤，抬头看到我的方向，短短犹豫一阵后快速朝我进攻而来！
我下意识忍住抛出暗器的冲动，只是装作无力恐惧的模样，很快便被刺客挟持下了马车。
“阿壑！”
“少夫人！”
西施听到孙膑这样称呼我，先是一愣，而后秀眉微蹙，不知所想。
“东方曜，是你死，还是她死？”
下一刻，冰冷的利刃已然划破了我的脖颈，鲜血滴落绽出血花。
“放开她！”
东方曜长剑直指刺客，然而见到我脖颈上的伤口，生生停手。
“放下武器！”
脖颈再次传来刺痛感，我不由得的倒吸口凉气。
一枚小小的蜡丸，悄无声息的滚落到我的袖中。
这是梁王传给我的新消息！
形势严峻，东方曜担心利刃真的会毫不留情要了我的性命，万般无奈扔下手中的九星绝尘剑。
孙膑和西施见状，也只好放弃了各自的武器。
“不要……不要……”
做戏要做足，我作势往刀口的方向撞去，刺客怕我真是下定决心以命换命，忙回撤了手中的武器。东方曜飞身上前想要将我拉回，却又被其他几人包围无法脱身。
“刺啦！”
一只墨翎短箭，准确无误射穿了为首刺客的心脏。
头目一死，杀手们阵脚松散，东方曜趁此机会挑起九星绝尘剑，牢牢把我护在了身后。
“蒙犽来了！”
双袖中藏有机关强弩的黑发少年意气风发，自马上跃下来到东方曜身边。
这应当也是星之队的一员，东方曜的死士蒙犽。
眼见大势已去，黑衣杀手很快稳住阵型吹哨撤退。
东方曜感觉危机已解，忙将我拉到身前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番，言语焦急，“阿壑，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看到我脖颈的伤痕，眼里是化不开的心疼，“疼吗？刚才真是太危险了，要不是蒙犽及时赶到，我真怕……呃！！”
东方曜的话戛然而止。
原本撤退的黑衣杀手半路折返，三支羽箭势如破竹，我们疏于防备，东方曜更是下意识护住我，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住人间锋利。
“东方曜！！！”
我亲眼看着羽箭刺入他的后背，接住他差点倒下的身体，情不自禁喊着他的名字。
心里……顿顿的痛着。
我紧紧扶住东方曜的身体，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少将军！”
东方曜艰难擦去嘴角的血迹，见我没事反而轻松一笑，“你没事……那就好……那就好……”
蒙犽袖中箭弩连发，将剩下的杀手射杀殆尽。
西施迅速重新套上马车，我和孙膑一起把负伤的东方曜扶到车里。
我暗暗借力试探，这羽箭内力不深，若是内力深厚者射出，恐怕会直接贯穿东方曜的身体。那样的话，他就算大难不死，以后也就是废人了。
还好，还好。
“少将军，你忍着点。”
孙膑手上熟练的为东方曜拔下箭矢，东方曜痛的龇牙咧嘴，双手更是死死握住了我的手腕。
“没事的阿壑……我没事的……”
傻瓜，自己都已经是自身难保，他关心的，在乎的，也还是我啊。
我赶忙找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在孙膑的帮助下帮东方曜涂抹止血。
“为什么……为什么……”
我紧紧回握住东方曜的手，像是问他，也像是扪心自问。
东方曜虚弱的笑笑，靠在我的身上缓缓开口。
“若是你……我会更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