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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妹无知,犯大祸!

年关一天天近了,窦氏召集了家里的庶女一起做针线、蒸糕,准备过年祭祀祖先用的三牲祭品,这都是要长房来准备的。长宁是男孩,不用参与这些女孩的活计,仍然是埋头苦学。等到了大年初二,她早上去窦氏那里喝茶,发现家里的女眷们都换上了过节的新衣。

听她们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哪家的姑娘定了什么亲,哪个首饰现京城里最时兴,倒也热闹。长宁难得享受这过年的亲近和热闹,还给几个妹妹各自封了二两纹银的红包。

喝茶不过两盏,外头有婆子来通传,说是二小姐、三小姐和三姑爷一起回门了,人已经到了影壁。窦氏听了大喜过望,女儿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一年到头也难看到两回。“快去接他们过来,你们把瓜子果盘的都摆上。我女儿难得回来!”

赵长宁也挺高兴,三个姐姐没出嫁前待她极好。可惜大姐嫁得远,过年也难回来。近些的二姐、三姐是每年都回来的。她到门口去接,不一会儿就看到穿宝杵纹紫绸袄、头戴金莲纹宝结的二姐赵玉如,穿水红色袄裙与无袖坎肩的三姐赵玉妙,赵玉妙怀里还抱着个三岁左右的白胖小子,戴着瓜皮小帽,一见到赵长宁便叫她:“舅舅!”非要长宁抱他。

这小胖墩子旁边是个穿蓝色直裰、略显苍白清瘦的青年男子,这个是她的三姐夫。

三人给窦氏请了安,二姐赵玉如说:“路上遇到三妹与妹夫,便一同过来了。”又看到站在旁边的赵长宁,目光闪动,“弟弟都长这么高了,我看比娘还高半个头呢。”

窦氏笑得合不拢嘴,长宁像父亲,自然比她高许多。她道:“都别站在风口上了,进来说话吧。”

几个女眷进了西次间,留赵长宁抱着小胖墩外甥,和三姐夫说话。

三姐夫许清怀也是个读书人,他父亲虽是两榜进士,但他读到现在却只混了个秀才,家产也要败光了。因赵长宁是举人,他便觉得在赵长宁面前抬不起头,但凡回答赵长宁的话都要恭敬地站起来,然后拱手说话。

赵长宁看着头疼,笑道:“三姐夫不必客气,坐下说话吧。”

小舅子不讲究,但许清怀却不能不讲究,连忙抱手道:“你学问比我高,我是该讲究的。听说你还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姐夫得先祝你高中才是。”许清怀叫人把自己带来的锦鸡、糕饼拿上来。他家境一般,也拿不出多好的东西,自己看着也有些窘迫,说道:“等你高中了,姐夫再给你包大封红。”与他同乡交好的祝举人,见他提着鸡来赵家,还笑他:“你那小舅子若能中,我怕也能中了!不如把你这锦鸡给我吧!”锦鸡的兆头好。

许清怀还涨红脸回他:“我这舅子如何不能中,他人品才貌一贯就好!”他因田庄引水的事,跟祝举人家闹矛盾,县官却偏袒了祝举人。许清怀只恨自己不是个举人。那祝举人不过是拿他取乐,不过笑了几句就进去吃茶了。

这时候赵承义从正房回来了,正好把外孙抱过去玩,许清怀自然要见过岳父。长宁便不陪他说话了,怕这姐夫对着她腰都要躬弯了,读书人就是这么好玩,竟要以功名来论辈分。

长宁进内室的时候,正好听到三姐赵玉妙问她的亲事:“弟弟如今年十七了,我那小叔子如今都有两个孩子了,弟弟怎么还不说亲?”

窦氏脸色有些僵硬,但也早有说辞:“你父亲想着,他若是中了进士再说亲,身份便不一样了。否则只是举人,那些世家的小姐怕是看不上的。”

赵玉妙就道:“原来打的这个主意,我还想着要是弟弟没说亲,我倒瞧了好几个姑娘,都刚及笄的年纪。”

赵长宁听到母亲和姐姐的谈话,心里默默一憋,她才十七岁!怎么大家就都开始替她操心亲事了,还把姑娘给她瞧好了。

看到赵长宁进来了,两个姐姐亲热地拉她坐下。

长宁便问二姐赵玉如:“……怎么没见着二姑爷一起回来?”

长宁刚提这个,赵玉如便脸色苍白,人也失神。长宁皱眉问她:“二姐夫是不是又亏待你了?”

这二姐夫不把她们家放在眼里,二姐又无子,他一贯就对二姐不好。

三姐赵玉妙脾气比柔婉的二姐烈,喝了口水就道:“这事说来就气!二姐身边的丫头喜儿早与家里郑管事的独子说了亲。谁知二姐夫看上了她,想讨去睡。二姐求他不收用,却还被二姐夫以无出为由数落了一顿,说她懒惰善妒,还是把喜儿收用了。”

“那狗东西,竟把主意打到喜儿头上!”窦氏差点儿拍烂了桌子,喜儿是赵玉如陪嫁的丫头。见女儿哭起来,又把二女儿搂在怀里,心疼得直掉眼泪:“可怜我的儿!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你是最娇气的。可这不忍还得忍,你若是被休回家里来,便一辈子受人指点,大门也出不得一步。你又无子,娘就是想给你说理也找不到由头。”

“姐姐为他操持家务,哪样做得不好!”赵玉妙想来就气,她虽然嫁的秀才家境不如二姐好,且一直举业无成,但她第一年就生了儿子,又紧紧握着嫁妆和家里几百亩田,虽没有富贵,但过得舒心,婆婆也不敢随便给她脸子看。偏生二姐过得是最苦的。

赵长宁听到此处长叹一声,过去把二姐揽在怀里:“姐姐莫哭,若实在忍不下去,我上门给你撑腰去。否则我这弟弟要来做什么的?”

靠着这唯一的弟弟,赵玉如抓着他的衣襟直哭不止:“宁哥儿,我就是宁愿大归,也不想受这个气……他那黑心肝的东西,屋里的丫头是都睡了遍了!姐姐……姐姐真是恨!”

窦氏张了张嘴,也不好再劝女儿,在她看来,大归是比死要更艰难的事情。

长宁想到自己小时候,二姐是最温和的,生病的时候她还一勺勺地喂她吃蛋羹。她才二十一岁啊!花一般的年纪,怎么看上去比窦氏还要憔悴。长宁握着赵玉如的手,坚定地告诉她:“只要姐姐再不想忍了,回家里来,只要弟弟有口饭吃,便不会少姐姐的。”

三姐赵玉妙也在旁说:“是啊二姐,再不济,家里还有弟弟撑腰的。”

外头传来喧闹的声音,是玉婵折了些蜡梅枝子回来。听说两个姐姐回来了,飞快地跑进来。因她是最小的妹妹,两个姐姐也格外宠她,二姐送了玉婵一只金手镯,三姐送的是珠花。玉婵便赖在窦氏怀里,吵着晚上要去媛姐儿那里玩。

赵长宁见她还是没个样子,就说:“你赖着母亲做什么,今日可练绣工了?”

“不要你管我!”赵玉婵把头埋到母亲怀里,“整日就知道数落我,我又不是不知道练!”

见窦氏直抱着玉婵,问她的手冷不冷,赵长宁叹气,罢了,她还能怎么管这个妹妹。正巧丫头进来通传,说外头有个小厮找她,她就从屋内出来。

门口等着的是伺候她的一个小厮铜儿,见她出来了道:“大少爷,外头回事处闹起来了,老太爷正在见客没有空暇,管事差小的来找您过去。”

这大过年的,回事处有什么闹的?赵长宁“嗯”一声问铜儿:“可知道是为什么事闹起来了?”

铜儿说道:“是个叫齐三的人来拿银子,说咱们府上有人允诺了借他的,无赖撒泼,二少爷、三少爷也过去了。”

赵长宁让他前头走着,回事处在前院,她到的时候看到有几个穿棉衣绸褂、戴六合帽的男子。其中有个留两撇胡须的一见赵长宁,眼睛便是一亮:“大少爷,你可来了!我那边急着用钱呢,你允诺放给我的钱呢?”

赵长宁听到这里微微皱眉。借银子?她可没允诺要借银子给谁。这位齐三怎么一看到她就要问她借银子?她再一看回事处,发现回事处里的人表情都有些怪异,盯着她不说话。

她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恐怕不妙。

赵长淮先拍了拍袍子走过来,看着赵长宁道:“大哥,这几个是来找你的。他们说你承诺放给他们银钱,每月五分的利。我一开始也不信,方才管事拿了回事处的账本来看,才看到是你用了对牌提走的银子,已经在外头放了一千多两了……不过大哥,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这岂不是给……家族蒙羞吗?”

赵长松也上前一步说:“长兄,我刚才听着也惊讶得很,你平日为人是最得祖父称赞的,怎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长宁先是错愕,然后就笑了。她先慢慢走到赵长淮面前,盯着他问:“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赵长淮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说:“大哥这话怎么说,什么叫我不放过你?这事可与我无关。”

长宁压低了声音说:“伤我手肘那次,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是否故意?你骗得过祖父,难不成还骗得过我吗?还是你自己都觉得那是意外呢?”

赵长淮漠然地看着她:“我不知道长兄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这放印子钱一事,我想怕还要先禀明祖父才是。”

“二哥这话我看说得好,这事自然要先禀明祖父的。”赵长松难得和赵长淮站在同一阵营。他只要想起长宁夺走杜姑娘一事,心里就不高兴。赵长宁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他自然要牢牢地抓住了。

赵长宁冷冷地看着这二人,随后别开了目光,她淡淡道:“这时候不宜去找祖父,如今是过年,他又在待客,闹大了大家都没有心思过年了。既然是这几人指认我放了印子钱,先留着他们问话,回事处的账本也一并留着。我再回去拿了对牌和账本过来对账。晚上再告诉祖父此事。”

赵长松听到这里便冷笑:“我看长兄是想洗清罪证吧?这事现在就该去禀明祖父才是,李管事,你还不快去请祖父过来?”

“不准去!”赵长宁淡淡地道,李管事又不敢动,毕竟赵长宁手里握着家里的对牌。

“我看这家里的管事,也不是长兄使唤的吧?”赵长松盯着她,“长兄,你有什么资格使唤他?你做出这样的事,难不成还不准我们说?你这样的作为,可实在是不能服众的。”

“二弟,我不妨这么告诉你吧。”赵长宁回过头,反而笑了笑,“掩藏罪证又如何?我说不许去就不许,毕竟我才是这家里的嫡长孙。你就是不满……”语气一转,“又有什么资格说话?”

赵长松这样去闹,不是她做的也成了她做的,还会搞得家中鸡犬不宁,长宁是绝不会放任的。

不管他服不服,她才是这家里的嫡长孙。

长宁不再管赵长松要如何,她将回事处的事情交代好,立刻就回了东厢房,找了顾嬷嬷过来问话。

家里的对牌一直是由她保管着的。

顾嬷嬷听了此事十分错愕。大少爷在外头放印子钱?这如何可能?不走正道,钻营苟且,这是赵老太爷最深恶痛绝的事情。他是言官,这一辈子都刚正不阿,大少爷最明白这个,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我也知道是有人想害我。”赵长宁把看着手里的对牌,已经入夜了,烛光只笼着她面前的书案,别的地方似乎都是昏幽的黑暗。她看不出表情,只是继续说,“问题是谁想害我。这对牌您没给过别人,房里哪个丫头、小厮进过您屋子的,都拿过来问话。再把守院的婆子叫来问这几天都是谁来过。母亲那边二姐和三姐都在,暂时不要扰了她们。您把这事告诉父亲,叫他派人协助您。”

“那您……”顾嬷嬷微一迟疑,长宁把这些事都交给她了,那她要做什么?

“我要去祖父那里。”赵长宁把她房中的账本和那对牌收起来,叫四安进来给她披了斗篷,“这院子里就由您盯着,我是最信得过您的。”长宁握了握顾嬷嬷的手。若她连顾嬷嬷都信不过,不知道还能信谁。

顾嬷嬷送她远去,站在门廊看了好一会儿,立刻就叫了香椽和香榧两个大丫头过来,将这院子的大小仆人都聚起来一一排查。

正房那头赵老太爷在同几个儿子说话,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其实并没有瞒很久。刚一入夜,回事处的管事就捧着账本来了。赵老太爷看了账本,久久没有说话,长宁这孩子的秉性他肯定是信得过的,不然不会把对牌交由他管。但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这几个孙儿。至少赵长宁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李管事因自己的失职,嘴唇有些发抖:“因是年关,府里用银子的地方多,所以小的没有起疑……更何况大少爷那处支银子,我们也不可能不给。竟不注意支出去了一千多两。是小的的错,未及时将此事禀报给老太爷知道。”

赵老太爷却很平静,至少比李管事想象的平静得多。他放下了账本说:“既然如此,把长宁给我叫过来吧。”

屋内的丫头应声而去。未等多久,赵长淮、赵长松二人进来了,先拱手给老太爷请安,赵长淮先说:“祖父,长兄放印子钱的事我等在回事处,已经听说了。正值年关,家里亲戚来往多,且次年长兄就要科考了,我看此事应当谨慎处理,免得落下话柄。私下惩罚长兄便够了,不可过多宣扬。”

“二哥说得太客气了。”赵长松却很坚决,“我看这事祖父还须从长计议,不可包庇纵容。就算是长兄要参加科考了又如何?品行不端正,照样是个祸国殃民的贪官佞臣。祖父一辈子清正廉明,岂可被他给坏了名声?”

赵老太爷闭上眼睛,心里突然有些烦躁。

赵承廉原是坐在一边听的,因过年不用去詹事府,他才有些空闲,此时站起来说:“父亲,长宁究竟为何在外放印子钱,我倒是不计较,左不过才一千两银子而已。我计较的是家中的对牌,实在是不能放在长宁手上。怕这孩子太年轻,不知道轻重。”

“长兄如今已能逞嫡长孙的威风,怎肯轻易交出对牌?”赵长松冷笑。今日下午在回事处的事他记得。赵长宁好大的架子,都要顶到他的脸上来了!

赵老太爷道:“都别说话了,等我问过长宁再说。”

赵老太爷毕竟是大家长,他一发话,众人自然就闭嘴了。

不久后外面就有人通传:“大少爷来了。”

门帘挑开,一股冷风从外面钻进来。赵长宁把斗篷交给四安,她扫了一眼屋内的人,二叔、三叔、四叔都在,赵长淮、赵长松二人不出所料也在其中。一看就知道屋内在议论的是什么事,长宁先走到赵老太爷面前请安:“祖父,我来了。”

“你来了。”赵老太爷抬起眼,“可知道我为什么事叫你来?”

“我知道。”赵长宁说,“放印子钱此事非长宁所为,我带了我房中的账本过来,还请祖父过目以证清白。“

“清白?”赵长松却笑了,“长兄这话可笑,你拿你自己房里的账本自证清白,岂不是随你怎么捏造都可以了?你真正该做的,是把管家的对牌交出来,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怎么放印子钱,怎么给家族蒙羞的事说清楚。”

赵长淮虽然和缓,杀伤力却比赵长松大得多,那是一刀刀地暗捅:“回事处的账,还有那几个上门讨钱的,人证物证俱在。我本来想大哥这是初犯,长房的银钱的确不够,大哥此举可以理解,稍微惩戒即可。不想大哥竟不承认,倒比放印子钱更让人寒心了。”

赵老太爷叹了口气:“长宁,你自己说呢?”

祖父并非全心信她的,人证物证俱在,就是想信也没有办法信了。赵长宁分明早就料到了,但心里还是滋味复杂。她淡淡地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位弟弟就急着给我定罪,倒是怪了。”

她要开始反击了。

赵长宁拱手说:“祖父您听来,此事可蹊跷?若真是我放了印子钱,我何必告诉对方我的身份、住处,难不成我会蠢到叫别人找上门来拿钱,再让您发现不对,好狠狠地责罚我一顿?”

赵长松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以赵家嫡长孙的身份压阵,怕他们不服,不还你的钱。”

长宁根本就不惧,慢慢道:“若是如三弟所说,那更蹊跷的在后头。他们几个一见到我,立刻就将我认了出来。但我这一两个月都在府中读书,从未出过门,更谈不上见他们了。他们究竟是在何处见过我的?不如将他们都叫过来问问看。”

赵长松一时语塞,发觉这个人思维竟然十分敏捷,而且善于分析,层层深入。竟然驳得他说不出话来。

“大哥说的这些的确蹊跷,但是钱的确是用对牌取走的,这可做不得假。”赵长淮便帮他一把,“长兄要是不能解释这个,拿不出这些银钱,说再多恐怕也是诡辩。”

“这些竟都能被二弟称为诡辩,二弟倒也是个高手,我是佩服的。”赵长宁冷眼看向赵长淮。

对方嘴角轻轻一扯,避开了他的视线。赵长宁真的生起气来,倒也是个不好针锋相对的主。

“祖父若是不相信我,尽可将对牌先收回。”赵长宁在赵老太爷面前下跪,捧出对牌,“此物在我手上是烫手山芋。您给我的时候,我没想过能用它做什么,我也不会去做什么。如今闹得兄弟阋墙,还是这对牌的缘故。”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赵老太爷睁开了眼睛。

赵长宁刚才那些话,他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蹊跷。

此事处处都不对,肯定不简单。长宁说祸患的根源是在那对牌身上,分明就是在暗指什么。所以她用这招以退为进。

“这事不能轻易放过,就算不是你,也得把这个人找出来。今日留下的那几个人给我叫过来,回事处的管事、小厮一并过来,好生地问话。”赵老太爷拿出了大家长的威严,冷着一张脸说,“无论印子钱是谁放的,闹出这些事端来,赵家都没有这个先例。我早就说了,做这样不正道的事,我是非要给他上板子不可的……谁都逃不得!”

他又看了赵长宁一眼,淡淡地说:“印子钱这事终归与你有关,你过来与我一同问话,将功补过吧。”

这事的确与她有千万重的关系。长宁静静地站在赵老太爷的身边,站得笔直。

她知道其实赵老太爷不喜欢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不喜欢算计。他喜欢家里和和美美的,没有那些多余的心思,然而事与愿违,赵家偏生就是不平静。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做的,这个印子钱……肯定已经有人放出去了,而这个人绝不会是赵长淮或赵长松。

夜未过半,赵老太爷已经审完了回事处的人,还有那几个上门闹着要印子钱的泼皮。回事处的人自然都是看对牌说话的,长房的丫头、小厮又不是个个儿都认识,只说是个脸生的过来取的。至于那几个泼皮说得更简单,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放印子钱的人告诉他们,如果需要便上赵家找赵大少爷取,还告诉了他们赵大少爷长什么模样。

对牌的问题还是出在赵长宁那里。长宁听到审不出东西的时候,身体有些冰冷。而赵老太爷的目光也更凝重了。

赵长宁再次扫视两位弟弟,这两个人神情都没有异样,不过是落井下石而已。就算推波助澜,也绝对不是主谋。这两人不傻,否则追查到最后放印子钱的成了他们,岂不是引火烧身吗?

她踱步到了外头,问四安:“……长房那边可传话过来了?”

四安看着少爷的目光有些担忧,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追究不出那个人,最后受罚的肯定是她。而且对牌的事……只有长房的人才能接触得到,无论最后知道是谁,这都是背叛。

血淋淋的、根本不顾大少爷前程的背叛。

“方才来过了,顾嬷嬷说让您处理好这头就过去一趟。”连四安都知道这事严重,压低了声音,“她似乎知道是谁了……”

赵长宁的心脏猛地跳动,控制不住。她深吸一口气:“你跟祖父说一声,我先回去一趟。”说罢大步往长房走去。

顾嬷嬷已经在屋檐下等着她了,她站着不动,慈祥的面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严肃。赵长宁随她进屋,看她欲言又止,点头道:“嬷嬷说吧,这些事我还是受得住的。”

顾嬷嬷随之长叹一口气:“那老奴便说了。大老爷在和三姑爷长谈,奴婢也没扰他,自个儿审问了。咱们府里的下人都是您和老奴精挑细选的,不会出什么差池,我一一审过,我的房间他们是没人能进的,他们亦不敢进……唯有七小姐,时常到您的院子来拿些小东西,下人又不敢拦着,便可四处乱来。”

“我倒也不是空口说的,方才将伺候七小姐的几个小厮悄悄拘起来问,其中一个便认了这回事。七小姐不知道是从哪处听说,放印子钱可得利,自己手头又没有余钱,便打上了这个主意。想着早些把钱收回来,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赵长宁越听面色越寒,手骨慢慢捏紧。

“老奴私下以为,以七小姐的为人与手段,是想不到印子钱这一出的,肯定有别人在给她出主意,撺掇了她……”顾嬷嬷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帮着外人来害到自己哥哥头上,七小姐……简直是过头了!大少爷平时可曾亏待过她?

“我知道了。”长宁努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她道,“嬷嬷,这事您就别往外说了,我去找她。”

顾嬷嬷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出去,苍老的脸满是哀伤,心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长房的女眷还没有睡,正是过年的热闹光景,窦氏带着几个亲生女在屋里剪纸说话。赵长宁远远地站定了,她看到飘摇的红灯笼,看到她们投在窗扇上的影子,听到里面嬉笑的声音。寒风阵阵扑在她的身上,似乎热闹都是与她无关的。

背上很沉,肩上很重。怎么能热闹?如何热闹?

她一步步朝窦氏房中走去,方才的事都刻意不惊动她们,此刻她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丫头给她打了帘子,扑面而来一股糕点的甜香味和炉火的暖意。三岁大的外甥铮哥儿在炕床上爬来爬去地玩,窦氏和二姐在逗着孩子吃糕点,三姐则在纠正赵玉婵缠络子:“这线是要这么缠的……”

玉婵笑嘻嘻地说:“三姐,这样能编出个蝴蝶来?”

窦氏看到儿子进来,笑着来拉她坐下:“我听说你祖父把你叫过去了,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赵长宁对她轻轻摆手,走到赵玉婵面前,将她手里正在编的络子抽出来,然后问她:“赵玉婵,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事该告诉我?”

赵玉婵手中的络子被抽走了,眉头一皱,不满道:“哥哥你做什么呢!我这编得好好的。你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啊?等会儿说不行吗?”

赵长宁被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得发哽,突然拍在她面前的桌上,眼睛发红地厉声说:“你瞒着我做的什么好事,都给我说清楚!”

玉婵被她一震,许久没有回过神来。赵长宁虽然会说她,但从来不会这么厉声斥责她。她又是个火药性子,一点就着的,觉得赵长宁莫名其妙地就进来训她,大过年的,谁不是开开心心的,偏生他要来搅和!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找我的不痛快!”赵玉婵站了起来,被兄长这么训斥,眼眶也红了,“你不就仗着自己是哥哥,成天都要说我。我又怎么了?我看你才是不好,难怪二哥三哥都不喜欢你……”

“婵姐儿,你说什么呢!”窦氏觉得不对,立刻喝止了女儿。

发生什么事了?长宁怎么突然就发这么大的火?

赵长宁先是愕然。就算她觉得这个妹妹麻烦,但从来是能帮则帮,能管就管。没想到她能说话伤人到这个地步。心里泛起一股痛楚,然后她冷冷地笑了:“是啊,他们都不喜欢我!别人不喜欢我你觉得很舒服,很高兴吧?这样你可满意?”

赵玉婵被他说得脖子脸红成一片:“你在说什么!莫不是你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就把气撒到我身上!我告诉你,我可是不会忍的!”

“是啊弟弟,玉婵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你好生说出来咱们一起论论。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不要生了嫌隙才是。”二姐赵玉如劝道。

赵长宁半晌什么话都不想说。

窦氏过来扶她:“宁哥儿,是不是你祖父跟你说了什么?”

“你拿了我房里的对牌,”赵长宁直直地看着赵玉婵,“用对牌在外头放印子钱,还是以我的名号,是不是?”

赵玉婵看到哥哥寒锋一样的眼神,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脸色“唰”地白了:“我……哥哥,你这是在说什么?”

“什么印子钱?玉婵,你好生说说,你哥哥说的是怎么回事?”窦氏也是满头雾水。

“有人拿了我的对牌,在外头以我的名义放印子钱收利,被祖父发现了。”赵长宁说,“顾嬷嬷查到是她的小厮所为。”

“现在我再问你,这事你自己做不出来,究竟是谁撺掇你的?”长宁的声音又一冷。

“我……”赵玉婵看他严厉的样子,怎会猜不到自己这次犯下了大错,她说得很牵强,“什么印子钱的事,我不知道!”

“七小姐还不承认,我却把人证带来了。”门口传来个苍老的声音,顾嬷嬷带着个低垂着头、不住发抖的小厮走进来。先与窦氏和几个姐儿福身请安,顾嬷嬷才道,“七小姐叫他拿着对牌去回事处取了银子,再往外放,有人因此闹上门来。如今老太爷知道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少爷所为,大为震怒,说要给放印子钱的人请家法。”

家法?赵玉婵后退一步,心思凌乱,喃喃道:“怎么发现的?我……我只是借用这些银子,我又不是不还……怎么就要请家法了……”

赵长宁漠然地看了她许久,包括屋子里还没回过神来的女眷。“谁教你这么做的?”她再问了一次。

赵玉婵这时候已经开始崩溃了,一把抓住赵长宁的衣袖:“哥哥,你要救我!是玉婉说……说外头放印子钱的,每月能赚得上百两。我想着你明年会试要用银子,家里哪里都要用银子,我也是想帮忙的……哥哥,我不知道会被人发现的!”

“你不知道?”赵长宁的语气已经是强压着怒气了,她气过头了,“年末一查账就会发现的事,你会不知道!你说是玉婉告诉你的,好,当初玉婉跟你说这些的时候,可有第二人在场?”

赵玉婵就这么出去指别人,别人若是满口否认,反而说是她在污蔑。她能怎么办!

“没有……”赵玉婵咽了口气,干巴巴地说,“我在她的屋子里,只有我们二人……在看话本。我借你的名字也是没有办法,我是女孩子,不能与这样的事牵扯,且人家也不会听我的……哥哥,不过是千多两银子,我还上就是了。不严重的吧?”

赵长宁看着她冷冷一笑,随后她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出了窦氏的院子。

她是女孩子……不能与这些事情牵扯。那么她就无所谓了吧?不论什么事情,不论外界有什么风雨。长宁走在路上,天边的下弦月投下了淡淡的影子,如水的白光。她听到背后渐渐喧嚷起来,黑夜里的风声不断地在耳边打转。

直到面前变得一片模糊,赵长宁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怎么会哭呢?有什么好哭的。

但是眼泪就是不停地流,说不出哪里委屈,赵长宁渐渐蹲下身,哭得喘不过气来。

有个人影站到了她背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一丛竹影轻轻晃动,他的衣角也被微微吹动。他的神情带着一丝丝的怜惜,但他没有站出去安慰她,他只是看着。

长宁哭够了终于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擦了擦眼泪,继续冷静地朝正房走去。她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这么哭了。

再也不会了。

她还有最后的事情要去处理。

窦氏房中,赵玉婵将络子都拧成了一团,她心乱如麻。她知道母亲和姐姐都看着她,目光冰冷而审视。她抬起头问顾嬷嬷:“嬷嬷,祖父很生气吗?是不是要请家法了……怎么哥哥就这么走了,他去哪里,他不帮我吗?”

顾嬷嬷淡淡道:“这是违逆祖训的大错,老太爷自然生气了。大少爷去正房,便是要为您顶罚的。”

“他为我顶罚!”赵玉婵突然从炕床上站起来,她能感觉到母亲和两个姐姐的目光更谴责了,“我……我又不要他给我顶罚的!我跟祖父说清楚,我自己去领罚。”

顾嬷嬷甚至没有告退就要走了,听到这句话她才回头,看着她,顾嬷嬷轻蔑地、慢慢地笑了:“七小姐,这三尺长、两寸厚的棍子,您觉得,您禁得起一棍吗?”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却仿佛有千钧的重量,让赵玉婵说不出话来,让屋内死一般寂静。

“老奴告退。”顾嬷嬷福身出了房门。

正房已经归于平静,赵老太爷威逼利诱,将那几个来闹事的给处理好了。否则此事传出去,可能会对赵家的声誉有影响。眼看就到了会试的关头,这时候不能出岔子。

赵长宁请赵老太爷随她去书房,她站在赵老太爷面前说:“方才孙儿回房,已经将此事查清楚了,是孙儿看管不力,叫府中的下人钻空偷用了对牌,酿成了今日的祸事。孙儿愿意领罚,日后也必定严加看管房中下人。那下人孙儿也已经叫人扣住了,准备发卖出府去。”说罢就撩袍跪了下去。

赵老太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当真如此?”

赵老太爷自然相信此事不是赵长宁所为,但区区仆人怎么可能狗胆包天,赵长宁那里又怎么会连仆人都防不住?

“祖父心如明镜,自然知道再问下去,不会只牵涉长房。首先这些人突然找上门就是蹊跷,分明不是来拿银子,而是来闹事的。若说没有有心人在后面指使,您也不会信的。再者偏生还是在这个关节口,其心可诛。”赵长宁淡淡道,“只须顺着他们往下查,就能揪出背后指使的人。但这事再查下去,对家族的声誉无益,对其中牵涉的人名誉无益。不论怎么说,本该是我掌管的东西被别人借用了,都是孙儿的错处。”

“深明大义,我没看错你!”赵老太爷突然说了一声,便伸手扶他起来,“既然你能说出这等话来,那这事我不再深入追究了。

“不过该罚的确要罚,你自己也要把长房的事理清楚,莫要被别人抓着错处,我现在能袒护你,等你入了官场再被人抓住错处,可就没有人能袒护你了。”赵老太爷这话说得很严厉,他费心培养来的嫡长孙,要求就得更加严格。

倘若这孩子有一天能中进士,他希望他在踏上仕途之后,能够少走一些弯路。

赵长宁知道赵老太爷喜欢看到家庭和睦。他对赵家如今的情况很无奈,人心向背就是祸根。“孙儿知道。”她轻轻答应下来。

赵老太爷带着她走了出去,坐在首位慢慢对众人说:“方才已经查明,此事是长房一下人冒了长宁之名所为。这下人我已经让人领去,乱棍打死了。至于长宁……”他顿了顿,“此事的确非他所为,但他看管不力,罚他十棍。”

赵长松立刻站了起来:“祖父,您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这事绕过去了?我们怎知您有没有偏袒长兄?怕这仆人也要喊出来,叫大家问话吧!不问出个子丑寅卯,怕是不能服众的!”

“你住嘴!”赵老太爷原本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突然怒喝,一拍桌子指着他说,“上次你闹出大事,你长兄可曾对你穷追不舍?你当真想继续查下去吗?好,我问你,那几个人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你,他们家里怎么会有你的名帖?”

赵承廉喝茶的动作一顿,而赵长松惊讶地看着赵老太爷。

长宁低垂眼睛,一言不发。方才她就暗中派人去访了那几人的家,虽然放印子钱的肯定不是赵长松,但让玉婉背后撺掇赵玉婵,还有这几个人找上门,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赵长松敢动手,那就别怪她不客气,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暗中让人放了赵长松的名帖在那几人家中。

赵老太爷肯定会想到这层,然后派人去查,他自然能看到这些名帖。

“三弟真想继续查的话,我是不怕的。毕竟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赵长宁直直地看向赵长松,“但是三弟确认,你想继续查吗?我先不论那三个人,谁在背后铺路,谁暗中让回事处对此大行方便,其实真的不难问的。”

赵长松一愣,随即冷笑:“好哥哥!装得一副被人迫害的样子,内里竟有这份心计呢!”

长宁嘴角微微一勾:“不敢当,三弟心计过人,我身为哥哥,自然要压得住你才是。”

“行了,长松你坐下。”赵承廉突然沉声道,“老太爷说得有道理,这事再论下去对谁都不好。不过是个胆大包天的下人,打死算了。”

“既然有长松牵涉在里头,请父亲也罚他。”赵承廉站起来,拱手道,“这孩子叫他母亲宠坏了,的确应该教训。”

二叔今日大义灭亲了?

赵长宁明白,这位二叔其实心里门儿清。平日他们小打小闹无所谓,但影响到赵家声誉的事,关系到他的仕途,赵承廉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就算是亲儿子他也不会手软。难怪他能做到少詹事的位置,比父亲的优柔寡断、舐犊情深是果决多了的。

赵长松有些愕然,喊了声父亲。虽然的确……有他在里面煽风点火!但他怎么可能留下名帖这样的证据!

“你闭嘴!你长兄说不必追查,你为何还想穷追不舍?”赵承廉打断了儿子的话,甚至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拱手,“家族为重,此事不能再查。请父亲请家法来,教训这孽子!”

赵长宁静静地不说话。长松被人抓了物证,自然只能闭嘴了,两人跪到外面去领罚,齐管事捧着立威棍来了,这棍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头嵌了铜箍子,另一头略细扁,打人是非常疼的。

几个叔叔在内室喝茶。冰冷的黑夜里,过年的大红灯笼投下淡淡红光,长宁看着便深吸了一口气,她趴到了凳儿上去,月白的衣衫滑下来一些,体格威猛的小厮挥出的棍儿带着凛冽威风朝她臀上挥去。“啪!”的一声剧烈闷响,长宁的脸色立刻变了,疼得声音都出不来。

跟立威棍一比,抽鞭子简直就不算什么了!这才是真正严厉的家法!接下来又是一棍,她的手都在抖,甚至不能抬头看周围人的眼神。她知道自己一定很狼狈很惨,但是这个时候她根本控制不住地痛吟出声。就算如赵长松身子骨硬,也被打得直喊疼。但他只有五棍,比赵长宁还是轻一些的,很快就打完被人扶了起来。

屋内几个叔叔纷纷别过头说话,只有赵老太爷看着外面赵长宁受罚的情景。这顿棍子有多厉害,没有人比他清楚。但是这顿他该受,赵老太爷其实也恨长宁被人抓着把柄,给了别人害他的机会。还要打给那个真正使对牌的人看看,这究竟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赵长淮站在一边看着,这时候他竟然难得生出一丝同情来。赵长宁不过是被那蠢妹妹给拖累了,这就是他的弱点,弱点被人抓住了,只能认栽。幸亏他没有同胞的兄弟姐妹,倘若真的有,他也不喜欢妹妹,倒是更喜欢姐姐一些。

要是他有个姐姐,温柔如水的性子,他必定好生待她,不让她受赵长宁这等被拖累的苦。

立威棍打过六棍,窦氏同三个女儿出现在了正房门口。这时候赵长宁的额头已经全是汗,手脚都在发抖。

窦氏一看她扑在春凳上,打得人都软了,吓得肝胆俱裂。

这个不行,赵长宁不行的啊!她不是男孩……她承受不住这顿棍子的!

“别打了,别打了!”窦氏的声音几乎都是尖厉了,她不顾旁人的阻拦,扑上去就抱住了她,将她的孩儿好生搂紧,这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明明她是要好生护着她长大嫁人的,但她这个为娘的啊,让这个孩子平白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

都是她的错,她没有好好管教赵玉婵,没有听长宁的话!那来打她,不要打她的孩子啊。

她感觉到怀里的孩子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她大哭着、委屈地喊着:“你们为什么要打她,为什么要打她啊!”

这么好的孩子,她生过的最好的孩子。明明就再努力不过了,知道孝顺,知道维护姐姐,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为什么就是她要受这个苦?

“家法若不严格,也镇不住家里的人了。他们下手有分寸,不会把人打坏的。大嫂快请起来吧。”旁边不知道谁在说。

窦氏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只有她知道不行……这孩子的身体一向不算太好:“不能打……你们若打她,不如来打我吧!”

赵承义这时候也闻讯带着人而来,路上只听了印子钱这事的前半截,看到窦氏和赵长宁这样,又是气又心疼。

“你不快起来!立威棍只有十棍,还是受得住的,祖宗怎会把家里的子弟打坏!”

婆子便听了赵承义的话,上前去拉窦氏,窦氏的母性发作了,挣扎着要去护长宁,哭得瘫软在地,发髻都散了,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两个姐姐也跟着哭,她们也被人拦着。只见那棍子又挥下来了!

赵玉婵张大嘴,半句话不能说。顾嬷嬷说得没有错……就是一棍她也不能承受的!“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赵玉婵喃喃地说着,只见旁边的二姐赵玉如回过头看她。

赵玉如想起弟弟说过会护着她,她没有生儿子,说不定后半辈子都只能依靠弟弟,弟弟说了要照顾她的。心里生起一股锥心的疼,她冷冰冰地看着赵玉婵。

赵玉婵从来没有见到过温驯的二姐红了眼,一副立刻就要打她的样子。

“二姐,你怎么了,我是你妹妹啊!”赵玉婵突然觉得似乎自己被所有人讨厌了,不甘地重复,“我是你妹妹呀!”

她看看窦氏,谁知窦氏也没有看她,根本没有理她。

赵长宁听得到周围的动静。其实她觉得自己还好啊,没有大碍。但是家里的女眷哭得好像她立刻就要断气了一样,怎么就哭成这样了。九棒已过,赵长宁在心里默数着。等过了那第十棒……等过了第十棒,然后就没有了,就不会再疼了。

只是那第十棒迟迟没有下来,似乎棒猛地挥到一半,却突然被冒出来的人捏住,那人沉声地说:“住手,不能再打了。”

众人哗然,他怎么出来了?

赵长宁意识不清地感觉到自己被谁抱起来,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承礼,你做什么?”有人在喊他。

“我是他的老师,他有错,自也该罚我。最后这棍我替他受。”这个人的淡淡的嗓音响起。

“你……”似乎是赵老太爷的声音,“我叫你教他,你倒是真疼爱他。”

那人顿了顿:“我答应教她,自然就有这份责任了。”

赵老太爷听了就叹气:“你想替他受这最后一棍,但这里谁敢打你的棍子……罢了!最后这棍便算了,你带他回去吧。”

长房里的人很快围过来,长宁听到窦氏感激地对周承礼千恩万谢。这个人没有多说话,紧紧地、稳稳地抱着她就往长房走去。

长宁陷入了半昏迷之中,可能是太痛了吧。屋内满是婆子们的喧哗、姐姐们的哭声。她觉得很难受,又觉得吵,但眼睛就是睁不开。

她不知道窦氏已经急疯了。她拿手一探,发现不爱发烧的长宁竟然发起了高烧!

周承礼坐在床沿看着她,看着满屋子的女眷哭哭啼啼的没个主心骨儿,她们的主心骨儿正躺在床上。他就说:“家里若有蚕沙、陈皮、竹茹这三味药,煎汤先喂她服下。若没有蚕沙,就先用枸杞叶替代。”

长房女眷多,他又不是亲叔伯,不好久留,就站起来说:“若是有什么问题,立刻派人到东院来找我。”

窦氏立刻叫了身边的宋嬷嬷送他出去,大丫头香椽跑去厨房寻这三味药来煎,幸好这三味都是好找的药。光是药还不够,窦氏立刻派人去青衣巷请了柳大夫来。

赵玉婵站在屏风旁边许久,才小步过来问:“娘,哥哥伤得……伤得严重吗?”

窦氏猛地回过头,似乎才看到这个女儿。她的眼睛许久不动,盯得发红,却一把揪过赵玉婵的衣襟,劈头盖脸地打了她一巴掌:“我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你把你哥哥作践成这样……你让他受苦……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赵玉婵捂着脸,这是窦氏第一次打她,以前无论她多么骄横,窦氏都是纵容的。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

好久之后,她的眼泪才突然冒出来,争先恐后一般越来越多。

“娘,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赵玉婵边说边退。但窦氏很快又扑了上去,抓住女儿又打,“你知道什么!你哥哥护着你,你呢?你整天都在干什么?帮着外人来害你哥哥!若我不打死你,留你这个祸害来做什么!”

赵玉婵被打得“哇”一声哭出来,两个姐姐怕打出事,过来拦窦氏。直到赵承义处理好了外面的事,进来把她们两个拉开,让大家到西厢房去说话。他才问赵玉婵:“你知不知道放印子钱是多严重的事?”

赵玉婵还在哭,娇嫩的脸微微发红,帕子拧成一团。

“举子放印,若被官府发现,可直接不许他参加会试,你知不知道?”赵承义严肃地道,“你想毁掉你哥哥的前程吗?以前我当你孩童顽劣,没想到你连这等缺心眼儿的事都做得出来。你自己说说,你该不该打?”

赵玉婵抽噎着,脸色煞白。她知道哥哥会试这件事对于全家人的重要性。哥哥其实一向都是对她好的,连这事也帮她瞒着,棍也替她受了。她却差点儿毁掉了哥哥的前程,甚至毁掉他在赵家的地位。

“我知道错了。”赵玉婵如孩子一样抽噎着哭,“我知道了……”

赵承义叹气,他没有安慰小女,挥手叫外头的仆妇进来:“带她下去洗把脸,闭门思过,好生清醒一下。”

到了半夜,外头下起了大雪。雪大如席,渐渐地什么都看不到了,积雪压断枝丫的声音、北风在空旷处呼啸的声音,将长宁吵醒了。透过细葛布的微光,她睁开眼就看到隔扇外天已经黑透了。守在她床前的是窦氏和宋嬷嬷。

“宁哥儿,娘给你敷了药膏。你还疼吗?”窦氏见她醒过来了,连忙过来问她。

赵长宁嘴唇微张,发现竟然声音都嘶哑了,她想说不疼,但其实身上疼得她连翻身都不成。只能苦笑道:“我若说不疼……您信不信?”

窦氏听到儿子这么说,不禁又哽咽起来。怎么会不疼呢!人是血肉之躯,那样的立威棍,铁打的人才会不疼!

“你父亲已经罚了玉婵闭门思过,是她连累了你。方才最后一棍是你七叔拦下了,他抱你回来的,老太爷已经不追究了,你好好歇息就是……娘在旁边守着你。”

赵长宁睁开了眼睛,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宛如脱去了一层皮。

“母亲。”她喊了窦氏一声,“当初您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以后该怎么办,娶妻生子该怎么办……为什么是我?”

窦氏抱住孩子的手,她茫然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儿子说的是什么事。

当初……根本就是她一时昏头冲动了,没有考虑过将来,也没想竟就这么成功隐瞒了十多年。

“为娘那时候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做。否则娘和你的几个姐姐,在这家里更是一点儿倚仗都没有了,甚至是你,其实也是没有倚仗的。后来我也想过,想着只要你做了官,那就不必娶亲了,家里的人不帮你瞒着也要瞒着……否则就是欺君之罪。甚至娘可以给你找个听话的妻,你只要不与她行人事,谁也不会知道的。”

也是,以窦氏的性子怎么会有周密的想法呢?若不是十岁之后她成了赵长宁,这个局怕是成不了的。

“您真是……好算计。”赵长宁慢慢闭上了眼睛,她有点儿累了,想先睡一觉。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在卯时之后起过了。

窦氏拍着她的背让她能睡得更好些。她站起身,慢慢地走出了长宁的房间。

“其实,是我对不起这个孩子。”窦氏看着大雪轻声说,“她的癸水不准,我知道是身体调养不当所致,但我却从来没有找人来给她诊治过。甚至心里还庆幸过,幸好是不准的……这孩子是在怪我。”

宋嬷嬷将一件厚厚的棉斗篷搭在她羸弱的肩膀上。

“大少爷心里明白,她不会怪您的。”宋嬷嬷轻声说,“大少爷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窦氏苦笑:“我真怕她会怕……你说她若是进了官场,入了男人堆里,与那些人同吃同住的,岂不是随时都是在被人……”她说到这里自己就断了,“罢了,说这些没有意思!咱们只有好生为她管好家里,不要让她操心了。”

两主仆又静静地进了长宁的屋内。

这样的大雪接连下了两天,天空才放晴了。屋内总算是能开了隔扇,照进太阳来。至于印子钱的事,有赵老太爷刻意压制,再没有人提起了。又要祖宗祭祀,走亲访友,过年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其间赵长宁让人给周承礼送了几本书,再加莲花香酥、糖黏糕、一坛子糟蟹聊表她对他相救的谢意,谁知道他回信过来:病可养,练字不能断。你虽讨好我,但三篇文章也是要交的。

赵长宁看了嘴角一扯,提笔回信:自然会交的,老师不必担心,贿赂照收就是。

至于赵长松,第二日竟被赵承廉逼着过来看她。在她这里坐了会儿,喝了两盏茶,突然百无聊赖地说:“其实我俩还算同甘共苦的,两次都是我与你挨打得多。我算计你的事你也别介意吧,毕竟你也算计回来了。我现在整天被我爹骂。”

赵长松一副无赖的样子,赵长宁淡淡道:“三弟还真是心胸宽广,愚兄我可比不得。”

“哪家兄弟不是这样打来打去的,不过我们打得严重一些罢了。”赵长松竟然拍着她的肩膀,笑说,“再则真正推波助澜的是赵长淮,偏偏他次次都没有事。是你那蠢物妹妹拖累你的,若这是我妹妹,早两巴掌抽死过去了。

“好了,我要先走了。我回去就跟我爹说,咱们两兄弟已经一笑泯恩仇了,你也原谅我了,你不反对吧?”赵长松竟然问她。

赵长宁笑了:“不反对。”

赵长松从她这儿顺了两个福橘走了,赵长宁把四安叫进来吩咐:“以后看到赵长松,就说我睡了,别放他进来。”

四安立刻点头,很谨慎的样子:“少爷,我记住了。”

果然以后他就跟防贼一样地防着赵长松。

长宁病了之后,一时间来她这里探病的人是络绎不绝,例如赵长旭就一天跑三趟,往她这儿搬好吃的好玩的。赵玉婵也常过来,只不过长宁不怎么理会她,她也觉得长兄房里的下人处处都在针对她,给她的茶是冷的,只要不是必要,不会主动给她请安。她又气又委屈,但再也不敢去向窦氏告状了。她知道哥哥房里的人怨她害了哥哥,维护着自己的主子,怎么还能再和她说话。

现在窦氏和两个姐姐对她都不如以前好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更听话些。

长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自然也不喜欢赵玉婵。每次看赵玉婵的目光都带着三分冷意,但他跟赵长宁说话的时候,又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七叔说我学武颇有建树,不如去国子监读武生,以后可以去考武举,或是从军。”赵长旭抓着兄长的手捏着玩,“我觉得去国子监还不错,我读书又不行,总得谋个出路。”

赵长宁把手抽回来:“做什么,你还小吗!”又道,“我朝就算考武举也要试文章,你不好生读书,武举也考不上。”

“武举的文章简单,我听说还有直接带兵法进去抄的。”赵长旭不甚在意这个,而是把手抬起来说,“你看。”他与她手掌相抵,他的手简直跟蒲团一样,要比她大一倍。赵长宁的手细长,但又不算很小,是赵长旭太人高马大了,自然手也大。

赵长宁就觉得这货可能是童年缺爱,所以喜欢跟她玩。三婶娘出身将军府,是庶女,但从小就教养得跟普通的闺秀不一样,因此教养孩子也比较独特。听说赵长旭就是随了他那个能行军打仗的外公,一点儿不像赵家人俊秀。

“他们也是,若是我当时在场,拉了你就跑,管那老不死的做什么!”赵长旭对长宁挨打的事不太满意。自从上次长宁替他受过打之后,他就看不得长宁受伤,看到的都是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不提这个。”赵长宁给了他一沓纸,“行了,你过东院的时候帮我拿给七叔吧。”

赵长旭在她这里磨蹭着不肯走,在她这里好玩多了,回他三房后就只能整天面对唠叨他的亲娘。他勉强站起来要走,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听说,赵长松最近喜欢去宝福胡同买评鉴的书,不如我趁他不注意,套了麻袋……揍他一顿。你看怎么样?”

赵长宁嘴角微抽:“你莫开这些玩笑了,天晚了,该回去了。”

又过两天,赵长宁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去给祖父请安,在书房里听到有人过来禀报:“……不知是谁做的,三少爷不过是去买个书罢了,只带了个小厮跟着,结果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噗!”赵长宁差点儿被茶呛住,她擦了擦嘴角,心里对赵长旭有了个新估计,这家伙竟然没有开玩笑,他是个行动派。

对于被人打了一顿这件事,赵长松自然非常恼火。但是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怎知道是谁打了你?只能把这口气勉强咽下,俊脸鼻青脸肿了小半个月,无比郁闷。

这样过了元宵节,吃过汤圆,家里的年味便没有了,紧锣密鼓地赶着学堂开课。

古先生刚得了新消息,听说皇上刚命了礼部跟翰林院,今年的会试要出新题。四书五经、策论、诏表诰照样考,但要再加三道题,一道是经算,一道是水文地理,另一道竟然是《大明律》。

这话一出,众考生哗然。会试只考八股文章已经成了习惯,再变不过就是花式写八股文章,怎么突然要加题了?如今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会试了,来得及看书吗?这就跟你一直复习高考,教育部突然告诉你要加试三门从来没学过的学科是一样的。

杜少陵的老师——周先生是带过很多届考生的,他很快就给出了原因。

“听说是大年三十那天,圣上召了群臣在御花园里设宴,兴致颇高,当众问了翰林院中的一位翰林经算题,没想翰林竟然答不出来。他本没放在心上,接着又问了工部左侍郎宋大人《大明律》中关于‘诬告’一条该如何判,可怜宋大人一个工部侍郎,怎答得出《大明律》来!吓得当场说不出话。皇上便震怒,说尔等食朝廷俸禄,皆是进士出身,却不通律法。朕倒不知选你们出来何为!后连夜召见了礼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二人,要增试三题。”

众人听了叫苦不迭,原是这么个由头!皇帝老儿的一句话,可怜他们要忙活了。

临近科考的时候,全国的举子都聚到了京城来居住,听到这个消息自然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京城中的《大明律》都卖断货了,讲经算的《九章算术》《五曹算术》抢也抢不到。至于水文地理,大家却没有这么重视,讲这些的书太多了,也不知道从哪儿看起,打算从行动上放弃,到时候在考场上碰运气就是了。

增题这事,最镇定的莫过于赵长宁了。

谁让增的这些题中两个都是她擅长的,经算不必说,就算拿《九章算术》里最难的题来考,也不过是初级的代数和几何,在义务教育的初中阶段就已经被吃透了。而《大明律》则绝对是她的老本行,对于背书,她不要更拿手。何况她政法出身,早就看过好几遍《大明律》了,就算让她现在说,她也能讲个八九不离十。

唯有水文地理对她来说是个问题,如今大明疆域跟她学的版图不一样,风土人情、地域地名也有很大差别,这个要多下功夫才行。

就连赵长淮都加紧了读经算,赵长宁还在读《大明疆域志》,甚至没有叫人去抢一本书,这引起了赵老太爷的注意,觉得她这是战略性的错误,都什么时候了。他亲自叫人给她送了整套的《大明律》,叮嘱她要好好研习。

而她的行为落在赵长松等人眼里,自然是笑一声不理会了。像赵长宁这般学,能考上进士才怪了。当然,不中进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赵长宁读了两本讲水文的书,才想起周承礼还没有就此事叮嘱过她,他说不定有什么想法呢。于是长宁下午去他那里的时候,练了两篇字,便问他:“七叔,您知道考试内容变了吧?”

周承礼才抬头,道:“嗯,我知道啊。”

赵长宁以为七叔这样的人,必定是有什么充足的准备或把握,才一直没说话。没想到他合上书,悠悠地说:“经算水文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擅长,帮不了你,你自己想办法吧。”

周承礼这样的人,赵长宁觉得若某天他告诉自己,他曾杀过许多人,或者他其实是个大隐隐于市的大儒,赵长宁都不奇怪。偏偏他说自己不会,赵长宁反而觉得奇怪了。也许是她的表情错愕得太明显了,周承礼就笑了笑:“术业有专攻,我听说杜少陵的算术不错,已经给他写了信,叫他来帮你指导了。”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别人指导经算,但七叔帮她谋划的好意,她还得谢过。

“那今日便不打扰七叔了。”赵长宁收了提篮,叫了四安进来帮她拿。

“长宁,你等等。”周承礼叫住她,然后叫人拿了套书进来,是一套《九章算术》。

赵长宁苦笑:“多谢七叔思量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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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到停不下来,笑到落下眼泪!《错失之爱》是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编剧、捷克文坛短篇小说大师斯维拉克,继72岁推出第一部小说集《女观众》之后,又一部全新之作,为斯维拉克“布拉格故事集”系列的第二部。出版后立刻占踞畅销书排行榜前列,并获得捷克重量级奖项镁文学2012年度“读者奖”。《错失之爱》包括《伯利恒之光》《班级聚会》《错失之爱》《复视》《温泉疗养院》《购物》《体面的出租车司机》《在火车上》《四月故事》九个故事。这些故事的主人公,有智障的儿子、患复视病的老先生、被错爱的女友、体面的出租车司机、整天吵来吵去的夫妻、总是在一年的同一天遭受伤害的病人等。依旧是布拉格的普通人,依旧是让人笑到停不下来,或者笑着笑着落下眼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