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亦紧抱着夏雨浓,怀中之人那么瘦小,那么脆弱,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声回荡在残败尸体垛叠的哓古院显得有些悲壮。原来,内敛之人的忘情哭泣竟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夏遇深悲痛欲绝,却猛然发现夏雨浓的颈间逐渐浮现出银白色的花纹,夏遇深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用金针封住了夏雨浓的最后一口气。
夏遇深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悲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致,这些年你害我找得好苦啊,你竟是将本命花渡给了浓儿。”楚云亦听到“本命花”后如梦初醒,他拨开夏雨浓的衣领,她颈间的本命花纹是一朵皎洁如月的栀子花,楚云亦难掩心中喜悦:“沉荫,去取《落英册》来!”
按照《落英册》所说,需以宿主所练本命花的一片花海作为媒介,集花间灵气,开阵施咒,待来年花季之时,花开则生,花枯则亡,一旦施咒,施咒之人与宿主皆与此花同生同息,同理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宿主清醒,否则得不偿失。
册末最后写道:“折汝阳寿,共享余生,枯木逢春,向死而生。”楚云亦合上《落英册》毫不犹豫地在小叶栀子花海开始布阵施咒。要他半条命又如何?玉石俱焚又如何?没有夏雨浓的日子,一天他都觉得难熬。
恐只此一生,故拼尽全力。
处理完血月一战的事宜后,楚云亦便整日整日地呆在夏雨浓身边,同她讲讲镇上的一些琐事,或是回忆回忆他与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说过的话。楚云亦生性寡言,但陪在夏雨浓身边这些日子,他说的话比前半生所说全部加起来还要多。
楚云亦忽然忆起藏青花婆婆交付《落英册》时所说,“爱是需要牺牲的,有牺牲才有成全。”原来是此意,楚云亦忽而一笑:“也好,我分了一半的寿命给你,就不必担心后离开的那个人饱受相思之苦了,能与你同生亦能与你同死,即便不至白首,我也觉得幸福。”
天气转眼入了冬,楚云亦拎了梅花落去陪夏雨浓,故意将酒倒出大有炫耀之意:“这么香的酒你再不起来我可全喝了。”楚云亦伸手去端酒杯却又将手收了回来,眼中是挥之不去的忧伤:“浓儿,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不醒,我不敢醉。”塌上之人未做丝毫应答。
其实,楚云亦也怕,怕夏雨浓真的醒不过来,栀子花的花季还有那么久才会到来,久到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楚云亦觉得煎熬,可同时他又害怕六月的来临,万一,花没开呢?后者,楚云亦连想都不敢想,夜里每梦见一次,便觉得心痛一次。
开春的时候,沉荫顺利诞下了一个圆滚滚的胖小子,取了个小名叫圆子,大名一直没取,沉荫说要等到小姐醒来,让小姐给圆子起名。
六月初的风很和煦,微微带着些躁动的温度,阳光怡人,蒸腾出些淡淡的草香。青绿交错的香樟树叶迎风摆动,反射着柔和的光泽。日光一斜,闪闪烁烁如流金一般,小叶栀子花海裹着青白的花苞蓄势待发。
沉荫莫名的有些兴奋,带了圆子去看夏雨浓:“小姐,今天的天气很好,我总觉得你快要醒了,特地带圆子过来给你看看,你快些醒来,这孩子还等着你给他起名儿呢。”
可说来奇怪,这小叶栀子花海到了花季却迟迟未开,倒也不见凋零之势,楚云亦只得安慰自己,只要不枯萎,便还有希望。
一日,楚云亦一夜噩梦,反反复复梦见花枯败了,夜里睡得很不安稳,觉得心里不踏实一大早便醒了,奔赴小叶栀子花圃,却被眼前之景惊住了,浩浩荡荡一片花圃竟于一夜之间竟皆成了枯木。楚云亦试图欺骗自己,他转身告诉自己:“这肯定仍是梦境,睡一觉,浓儿明日便醒了。”
可他还是骗不过自己,跪在地上掩面痛哭了起来。
“亦哥哥!”
楚云亦回首,夏雨浓笑靥如花,玉颜眉眼弯弯,嘴角梨涡浅浅,胸前的发丝与雪花系带随风翩飞,一切深情如故。“你守了那么多回,这次,换我在原地等你回头。”
枯木逢春,向死而生。最美的花开放在绝境里,经历过生死才更富生机。每株栀子花都倔强而坚韧地自干枯的花枝中奋力抽芽含苞,洁白温润的花朵绽放在浓绿的枝叶间,摇曳出一片清香的生机。干净清明的第一缕金色晨曦在油亮的绿叶上轻轻跳跃着,花下枝影交错,美得梦幻而迷离。
情意浓,花亦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