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副呆怔的模样逗笑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喂喂,吓住了?”
他眼中的愉悦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吹了声口哨,一扬手,那树上的苍鹰便又展翅飞了过来,扑棱着翅膀停住,稳当当立在他小臂上,那喙上还沾染着猩红的蛇血。
阮小幺从没亲眼见过活生生的鹰,一面惊诧着,犹犹豫豫想伸手去摸一摸,又踟蹰了半天缩回手来。
“无妨,吉雅温驯的很,你摸便是。”察罕道。他眼中透着温和,而些许稚嫩的少年身体与苍鹰立于一处,却反显得有种桀骜的野性,浑然没有中原世家公子的文弱之气。
她依言,轻轻抚在那光滑的羽毛上,那鹰只是偏头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睬,自顾自的立成雕像了。她半是惊奇半是欢喜,连比带划地指着那鹰。
他解释道:“我们族人都会养鹰,吉雅就是另一个察罕,随身不离。”
“真奇怪,”他蹲下身,看着地上残留的一滩蛇血,若有所思,“这是蝮蛇,照理沧州不太会有的。况且你这么疏落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阮小幺才注意起来,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想起那蛇已经吞了一只黄雀儿,听到人声,反而又摆出攻击姿态,难不成……这是某些人驯养的?
“不过,我就说吧,你们养那些娇滴滴的鸟雀儿作甚,遇险了一点用途派不上,吃了都只能塞牙缝。”他总结道。
阮小幺看着那只雄纠纠气昂昂的苍鹰,久久无语。
察罕绕着屋往另一边走,最后立在窗外那片地,轻嗅了嗅,问她道:“方才这里有没有人来过?”
阮小幺点点头。
“这里有雄黄粉的气味,那蛇应该是有人放在这里的。”
她走过去,用那半堵塞的鼻子凑上去嗅了半天,什么也闻不出来。
察罕失笑,“别闻了,你风寒还没好呢。”
说罢,却看见了她那灰扑扑的一双袜子,就这么站在冻得冷凝的地上,犹自不觉。
突然想起刚刚她拼命在门框上敲着声响的情景,若不是她吸引了那蛇的注意,待拐过那屋角,他未必能那么快躲过去。所以,其实,她救了他一命,却似乎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安危。
阮小幺还在试图闻出一丝异味,忽然被察罕推进屋中,坐回了踏上,满是不解的望过去。
察罕咳了两声,“多谢,我欠你一条命。”
她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笑盈盈地写道:【扯平了。】
他也笑了。
“不过,”想到那蛇,他仍是有些疑虑,道:“你招惹上什么仇家了?”
阮小幺不解地摇摇头,想到刚刚匆匆落跑的姑子,当时正是站在檐下。也许,她不是被自己气跑的,而是……
设想一下,她当时是想从窗口将那蛇放进来的,结果正中机关,带过来的蛇自己跑了出来,而她心慌之下,找了个借口便逃了。
而自己压根不认识那姑子,所以有可能是买凶杀人。她猛然间又想起了前几天落井的事情,万一那不是个意外呢?
然而她只能想到这里,剩下的便没了头绪。
摇摇头,阮小幺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茫然。
察罕问道:“那……会跟你娘有关吗?”
她一张小脸跨啦了下来,【最好不要。】
若真是和她那便宜娘亲有关,恐怕如今自己一个小姑娘就应付不来了。
“想不出来就算了,至少你如今知晓了,也可有一些防备。”察罕道。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油纸包,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一阵引人垂涎欲滴的肉香从纸包里飘出来,藏也藏不住。虽然到了阮小幺那里,只能隐隐约约闻到一点点香味,但是那一点点也足够她振奋的了。
她整张小脸立马开始闪闪发光,伸手便要去接过,然而察罕却一缩手将它藏在了身后,认真问道:“你不会是真的想做姑子吧?”
阮小幺忙不迭地摇头。
察罕见此,“哦”了一声,终于放下心来,将纸包递过去,“吃吧。看你成天就吃些青菜土豆,长得还不如刚出生的小羊羔健壮。”
【小羊羔也不是吃肉才长这么健壮的。】百忙之中,阮小幺抽出空写上一句话。
她将那油纸包层层打开,饶是自己那半堵塞型也觉得一阵香味扑鼻,原来是一整只烧鸡。
一顿狼吞虎咽,沾得满手是油,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霎那间觉得人生又圆满了许多,生命又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察罕在她吃得正香之际,又出了屋,在那檐下的地上细细的观看。此时天色已有些晚,地表的轮廓并不大能看得清。然而透过窗,看到里头欢畅大吃的阮小幺,似乎丝毫看不出有甚担心受怕的迹象,依旧透着一股没心没肺的感觉。
阮小幺吃完之后,开始清理残局,此时察罕又塞过来一样东西,“拿着,指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她对着那小玩意儿看了片刻,似乎是个口哨,吹起来清亮尖细。
“以后想找我,你可以吹这个哨子——但若我离得远了,还是听不到的。”他挑了挑眉。
阮小幺丝毫不挑,欣然将那哨子收下。
“自己当心点,若那蛇真的是有人放的,他必不会善罢甘休。”察罕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食物、水什么的,留心一些。”
说到这里,他思量片刻,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后,竟是一把样式古朴的簪子。
“我没带银针,这个就先给你,凡物入口之前先试一试。”
她接过那银簪,细细赏看,其上花纹似乎是芙蓉映水,流畅繁丽,却不像其他簪子那般挑引人视线,而别有一种端庄华贵,看起来价值不菲。
眨眨眼,眼中划过一丝促狭,她慢慢写道:【指不定是送给哪个心上人的。不能要。】
察罕微黑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窘迫,忙摆摆手,道:“这个本来是买给阿姆的,你先用着吧,不是什么心上人。”
阮小幺闻言,了然点头,继而又写道:【你给我一块碎银子不就行了?】
“银子太短了,不够用。”他道。
阮小幺:唔……
笑眯眯地谢过、收好,阮小幺再一次觉得,察罕小帅哥真是太实诚了……
察罕在屋里呆了片刻,便又走了,临走前又叮嘱了一遍,这才离去。
剩阮小幺一人躺在榻上,想了一通,又笑了一通,闭上眼,在辗转反侧之中不知不觉睡了去。
第二天,晨光渐起,尽心尽力的小护士慧持再一次端来了一碗药,对着正在睡大觉的阮小幺一声吼:“慧圆,起床喝药啦——”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阮小幺发现自己的风寒可能又好了一些,那腥浓苦涩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挡都挡不住。
下了床,她照例指着桌上那空水壶,无声说道:请帮我弄点水。
慧持拍拍桌,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水壶,阮小幺的笑立刻僵在了脸上。
“今天法录师叔与我说,慧圆你喝药之时,我还是在场比较好,这样可以看你一滴不漏地将药……喝下去。”慧持道。
说着,她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所以我就拜托法录师叔帮我煎下药;而我——先备好水过来了。”
阮小幺面色从容,只是抽搐的嘴角泄露了她心中的咆哮。
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肯定是知道了我床下那腌菜罐子的存在了!!!
捧着那药碗,一番番递到嘴边,又撤了回来,最后,阮小幺一拍手,从柜子里将那银簪拿了出来,送到药汁中。
慧持撅着嘴问道:“你这是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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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罕:“真奇怪,这是蝮蛇,照理沧州不太会有的。况且你这么疏落的地方……”
阮小幺:“壮士居然能以血液辨种类,佩服佩服。”
察罕:“哪里哪里,那树枝上不是还挂着蛇皮么。”
阮小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