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陛下的话你听懂了么?”
那一日圣上走后,宋容儿终于问了出来。
司马柔届时正蹲在石榴树下远远望着一只彩蝶,等它飞走后才缓缓开口,“陛下的诗中人,是还未到,还是早到了呢?”
南悠儿这几日一直想着小葡萄这句话,闭上眼,脑中又浮现南宫雪的模样。
她为何会知道?
陛下是不会让这些流出去的,那么真的只有那位了么?
因为栖凤宫有小厨,这几日宋容儿来得都特别早,专门熬制她们当地养生健体的汤。
“王公公说陛下每日要处理好多公务,特别的累。”
宋容儿一边盯着火候一边嘱咐着她们,“陛下每日喝我这靓汤,定是长命百岁的。”
苏慕琴一边看着书一边点头,“那容容,因为你从小就喝这种汤,才能收拾恶鲨的么?”
本来挺严肃的话题,忽然就变得微妙起来。
宋容儿看着憋笑的几人起身长叹一口气,“这是要用手段的。你们不是海边的儿女,不会懂的。”
闻到瓦罐内飘来的清香,宋容儿将汤盛进灶台上的白瓷罐里。
“柔柔也好想能做些什么,也想陛下能长命百岁。”
司马柔望着汤罐暗自惆怅,忽然大眼一亮,“容容姐,你让我给陛下送过去好不好?”
“去罢,小心别烫着手。”
宋容儿将白瓷罐装进食盒笑着嘱咐道。
“嗯,一定小小心心的。”
司马柔双手接过食盒,看着她一步一步格外小心翼翼的样子,几人笑着走进殿内。
瞧见某人正侧倚在坐榻上,一双美目饶有滋味地盯着其中一人。
“景阳,你猜陛下托王公公给你送什么来了?”
安景阳凤眼微转,看到南悠儿旁边有一个木匣子。
“娘娘你看了么?”宋容儿无比好奇问道。
“未。但我猜的到。”
几人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兴致盎然的皇后娘娘,简直和看到蜜瓜的司马柔有得一比,这下,三人更好奇了。
“是什么?”
宋容儿巴巴跑上前,两眼放光地盯着那木匣子。
三人兴致都高涨,倒是安景阳沉沉静静,直接将木匣子掀开。
看到其中的物件后,三人皆乐开了花,只有安景阳渐渐冷了一张脸。
嗯?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静妃有脾气呢。
正在南悠儿暗自叹气时,栖凤宫的一位婢女匆忙赶来。
“禀娘娘,明妃在御书房的路上,冲撞到太后,被领去楠景宫了!”
御书房?
宋容儿白了一张脸,糟了,她忘记告诉小葡萄,陛下他今日在齐坤宫了。
“娘娘!妾……”
南悠儿对着宋容儿摇头,“你们留在这儿,我去一趟。若陛下那边不知……便不知。以免小事化大,惹怒太后。”
毕竟楠景宫的那位除去今日,从未与她们沾连过一丝。
“妾身在此静候娘娘和明妃。”
三人心里也清楚此刻只有皇后娘娘出面。她们更加明白娘娘口中那句“便不知”的含义。
宫中之事,陛下想知道便如何都能知道。
“不用布轿。”
南悠儿只带了大婢女兰儿和李公公,他们两人都是在宫内呆了几年的老人。
出栖凤宫后,兰儿垂眸道:
“娘娘,太后很少出楠景宫,今年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
为何那么巧偏偏被小葡萄赶上了。
“明妃是去御书房的路上冲撞太后的?”
“禀娘娘,正是。但听王公公说,今日陛下退朝后一直呆在齐坤宫。”
南悠儿美目微晃,广袖内的一双手不觉攥紧一分。
到达楠景宫半刻钟后,南悠儿才被迟迟请进去。
那时,司马柔缩成一团还跪在地上。
南悠儿隐在袖内的手又攥紧一分。
“臣妾南悠儿拜见太后。”
南悠儿低眸,对着正前方的人端端正正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原来是南丞相的女儿。”
正前方传来的嗓音懒懒柔柔,是十分年轻的声音。
南悠儿记得,当今太后楚氏虽最晚入宫,却是先皇最受宠爱的妃子,一路扶摇直上坐到后位。
那时坊间还盛传这位太后过于狐惑媚人,才让先帝早逝。更有大臣奏书联名,在先帝驾崩后让其殉葬,不过被当时的南侯王,也是现在昏睡不起的元阳王保住。
“皇后是为明妃之事而来?”
坐榻上的楚禾歌懒懒盯着跪在大殿中央一袭正色红装的那人,青丝长发,发间只一根玉簪半挽着。
看来,是闲散惯了。
“正是。臣妾听闻明妃莽撞惊扰了太后,特来向太后请管教不严之罪。”
“何止是惊扰,太后凤体被那夯货烫伤,不知皇后娘娘该如何来赔罪?”
楚禾歌身边的大宫女义正严辞,将底下的司马柔又吓了一跳,泪珠子都将她身前的白纱浸透了,却还瑟瑟地开口,“是奴妾笨拙,皇后娘娘千、千叮咛万嘱咐过了,是奴、奴妾太笨了。”
“禀太后,都怪臣妾教导无方,深知明妃年幼烂漫,还如此纵容,理应由臣妾一人承罚。”
楚禾歌看着手中的扳指低低一笑,“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身居要职。如此后宫才寥寥数人就力不从心,确是怠懒。”
楚禾歌微微抬眸看向一旁的大宫女,只见那宫女斟上一杯沸茶走到南悠儿跟前,“太后一向宽容,皇后今日领了这杯茶就算罢了,今后娘娘可要好生打理后宫,莫再出这等乱事。”
“臣妾愧色,谨遵太后教诲。”
南悠儿低眸抬起双手,余光里瞧见朝自己挡来的那抹白色后,侧身将那人儿紧紧护在怀里。
那杯沸茶就一滴不剩地浇在她后背上。
“娘娘……娘娘……”
司马柔在那怀里泪眼婆娑,南悠儿心疼地替那人儿轻抚颤颤的后背。
楚禾歌冷眼看着这一出缓缓抬手。那大宫女瞧见后低眉对着地上的两人开口,“皇后娘娘快回宫换上干净衣裳,快入秋了,切莫感染风寒。”
南悠儿对着怀中人轻声说了句“别怕”,端正身子朝座上人行礼,“谢太后体恤。臣妾告退。”
“奴妾告退。”
司马柔扶着南悠儿起身,一双泪眼望着她那块湿透的后背不知所措,紧紧咬着下唇。
“等等。”
那大宫女听到这声回过头,不知所以地望着重新转过身的那人。
也在这时她才看清这位红装长发的皇后娘娘,不觉怔在原地。
“本宫已向太后领了罚。”
南悠儿走到那大宫女面前,弯起一双美目。
“可本宫还未问责。”
“奴婢不懂皇后娘娘的意思。”
大宫女低眸,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将她打得朝身后踉跄一步,立马她就跪在地上。
“奴婢不知皇后娘娘的意思。”
“嗯?”
南悠儿几分懵懂,低眸瞧着那人,“不懂?太后身边,怎么能留你这种夯货?”
终于,一直低头把玩着玉扳指的楚禾歌抬起眸,一双凤眼映上那抹艳红。
“圣上驾到!”
司马柔一喜,回身朝那人跑去。
“陛下,娘娘她被烫伤了!柔柔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好恨自己,都是自己愚笨,还连累了娘娘!
看着身旁泪眼婆娑的人儿,木沉白蹙眉大步走进殿内。
南悠儿回身望着朝她走来的那人,笑颜如花。
她就知道,陛下不会偏颇的。
不会的。
木沉白伸手扶住准备行礼的南悠儿,看到她背后的一片茶渍冷声开口,“是都不知道皇后烫伤了么。”
从未听到过陛下如此低沉又冰冷的声音。
殿内本跪着的人将头埋得更低了。
这时一直被挡在殿外的兰儿和李公公被王公公放进来。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把麝香玉肌膏找出来啊!”
听到王公公的话,司马柔也跑进内殿寻找起来。
“禀圣上,太后赐茶,不知为何明妃冲撞奴婢,这才将茶水洒落烫伤了皇后娘娘。”
“朕允你开口了?”
仰头,看见身侧人眉头紧锁,南悠儿摇头勾起一抹浅笑。
不需要生气的。
她也不需要什么麝香玉肌膏。
只要他不失偏颇,仅此就够了。
足够了。
木沉白垂眸看着身侧人。
她真的很喜欢笑,哪怕是那时在丞相府的长巷里,也不曾黯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