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这一行,就是半个多月。
北方清灵郡,哪怕五月也还是有些冷意。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在城西的一座古朴的大门前停下。
“王爷,您回来了。”景府的管家见景嵘下了马车,连忙迎了上来,满脸笑意:“老爷和太太都在大厅等着您呢。”
“许久不见,你倒是年轻了许多。”景嵘笑着,拍了拍管家的肩膀。说着,又将风轻云带到了跟前。
“王爷说笑了,老了。”管家笑眯了眼,见着风轻云,先是诧异一会儿,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行礼:“这就是王妃娘娘吧?见过王妃娘娘。”
“先进去吧,我们也累了。”景嵘道,拉着风轻云走进了府邸。
入了大厅,风轻云才觉得景家确实家大业大。坐在主位的事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男一女,他们应当是景嵘的外祖父母了。而两边的席位都坐满了,皆是有了一定年纪的长辈。席位间只留了两个位置,相必景嵘应该提前知会他们,永景王妃也会来。
“孙儿拜见外祖父,外祖母,各位前辈。”
景嵘在景家没有端着王爷的架子,而是以晚辈的身份向每个人都恭敬地见礼,风轻云也跟着他,一一见过了各位景家长辈。礼毕,风轻云才入席。
“一年多不见了,阿嵘啊,瞧着你瘦了不少,这一年可没少吃苦吧?过来来我好好瞧瞧。”
风轻云寻声看去,景老夫人向景嵘招了招手,风轻云看见她微微蹙眉,脸上带着心疼,看来她是真的疼爱景嵘。
景嵘轻轻笑着,依着吩咐走了过去。景老夫人握着他的手,寒暄了许久。
“外祖母忧心了,阿嵘累点也是值的,陛下已经下了罪己诏,向李家谢罪,天下人皆知。”景嵘笑着道,那笑,仿若如释重负。
“嗯,我们知道。你这么做,难免得罪了陛下。”许久未语的景老爷转动了手中的白玉珠,看着他,却有点忧虑:“阿嵘,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可要我们帮忙?”
“外祖父请放心,陛下久居深宫已如同虚设,太子当政丞相辅政,现如今陛下不敢拿景家开刀。”景嵘下了保证。
“爹不是怕景家怎样,爹是在担心你啊。”一个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阿嵘,既然来了,就在家多住些日子吧。”
“三舅爷放心吧。”景嵘转过身,对着那人道。
“这是我的妻子。”景嵘将风轻云引到了堂前,又对风轻云小声道:“轻云,快给各位长辈敬茶。”
风轻云点头,照着景嵘的话做了。
她本是煮茶的好手,在两位老人面前煮茶自是如鱼得水,景老夫人见她的从容与娴熟,不由得发自内心的的喜欢,只是依旧端着主母的样子,板着脸。景老爷更是如此,他一向面冷心热,此时更是冷着脸。
风轻云见他二老的样子,不自觉心虚了起来,就像每个新妇见自己的夫家人一样。
风轻云尽力压下心中的紧张。
“孙媳给外祖父母敬茶。”风轻云单膝跪下,微低着头,自是恭敬。
二老喝了茶,景老爷含糊地嗯了一声,想来是对茶还算满意,但还是一脸严肃。风轻云不由得缩了缩头,俨然像一个初出闺阁的小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景老夫人将风轻云扶起,满目慈爱,显然对她十分满意。
不等风轻云开口,一个尖细的女音传来。风轻云蹙眉。
“上林郡主风轻云盛名,大誉应该人人得知吧。”那人又道:“我从前听闻上林郡主颇为纨绔,得知阿嵘要娶你还担心了好一阵子,没想到今日一见,你倒是还知礼。”
风轻云闻言,扯了扯嘴角。这句揶揄,听着真不让人舒服。而说话者,和风轻云一般,穿着红色的绫罗,只是色泽偏暗,到符合年纪。
“艳娘。”三舅爷嗔怪一声,随即像风轻云道:“轻云,你三娘就这脾气,你别见外。”
和景嵘叫她一样,一声“轻云”,让她感动不已。几息前对艳娘的点点厌恶,和初见夫家人的紧张忽然就消失。
“你不说话呀,景家啊都要安静不少。”景老夫人道,风轻云看去,景老夫人也不想真的责怪艳娘,倒像是调侃,可见就像三舅爷说的那般,艳娘真的就这脾气,为人处世应当还不错。
“轻云,你既嫁给景嵘,就要和他好好的一辈子。景嵘现在已经姓景了,那么你也是我景家的人,以后有事没事多来看看老身,老身很是喜欢你。”景老夫人拍了拍风轻云的手。
“外祖母放心,孙媳一定多来找您。”风轻云笑道。
于是,一家人又叙旧了好一阵子。风轻云看得出来,景家是真的把他们当自家人看,是真的对他们好。
果然就像景嵘说的那样,景家人很好。
“轻云啊,阿嵘这孩子脾气有时候倔,你多担待些。”
“轻云阿,景嵘生气的时候你可千万别低三下四,你晾他几日,他就气消了。”
“风轻云,景嵘若是欺负你,三心二意,你只管和三娘说,三娘最看不得男人这般鬼样子。”艳娘忽然对风轻云说,说着,还不忘狠狠瞪一眼三舅爷。
“轻云,你们已成婚一年了……怎么肚子还是没动静啊,你们要加把劲啊。”
“……”
有些话,当真让风轻云哭笑不得,只是,风轻云是真的心暖洋洋。
刚嫁给景嵘时,她曾为皇奶奶偏爱景嵘,景嵘在她面前得意而生气。但现在,景家人偏爱自己,她也像当时的景嵘那般,得意起来了。
接尘晚膳是一大家人一起用的。
景家的晚辈们也都到了,一家人一起在饭桌上说说笑笑,喝酒游戏。
风轻云渐渐和他们熟悉了,胆子也大了不少,倒放的开,很快和那些小姐们聊得开心。
这场晚膳知道戌时才散去。
景嵘却没带风轻云回房休息,而是带着她在景家的花园逛了一番,顺带醒醒酒。
席间,风轻云算是见着了景嵘的酒量,确实海量。北境的酒不同京城的酒,北境的酒大多醇烈,酒量不好的人几乎一杯酒醉,然而景嵘和一个同年岁的玩伴斗酒,连喝四坛才罢。
“我三娘就是嘴快,她说你你全当耳旁风就是。”景嵘道。
“我知道,我哪会怪她,其实三娘的性子和我还有些像。”
“嗯。”景嵘嗯了一声,打量了风轻云许久,然后沉沉道,带着点醉意:“确实有些像,都是直脾气。这些年三舅爷可被她折磨惨了。”
风轻云对他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三舅爷因为生意上的事在红袖楼和人应酬,无非就是夸了一个歌女,三娘就来了醋意,刻薄了他许久,弄得三舅爷都不敢去青楼了。”
风轻云嗤笑:“如果你也这样,我可不会刻薄你。”
“为何?”景嵘仗着酒劲,故作生气:“你就希望我娶妾室?”
“你敢么?”风轻云也笑,从袖中拿出墨魂抵在景嵘的脖子上,威胁道。
“夫人不许,我就不敢。”
“那我若是许呢?你就敢娶小妾?”风轻云挑眉。
“等你许了再说,估计要等十八辈子之后吧。”景嵘接过墨魂:“女孩子家的,天天带着把剑多不像话啊。”
“这是你送我的,我到哪都得带着。怎么,这个你也不许?”
景嵘笑笑无言。
两人手牵着手,在石子路上走着。
夜色笼罩下的五月的新花,开得正盛。
“景嵘。”风轻云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景嵘回头,柔声问道。
“我们……我们……”风轻云扭捏了许久,然后终于下了决定:“我们……要个孩子……如何?”
风轻云的脸上,泛着红晕,就像涂了上好的胭脂,娇羞可爱。
景嵘闻言,看着他,愣了许久。
“轻云,抱歉。”酒后,景嵘的声音有些嘶哑:“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风轻云也不恼。
“等到了时候,大誉和边境的那些国家会有恶战,我要亲临战场,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景嵘抱紧她,在她耳边耳语:“等我得胜归来,我们就要个孩子吧,我陪在你身边。”
“好。”毫不犹豫地,风轻云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