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条巨大而狰狞的锁链从这片天地的各个边缘伸出,汇向世界的中心,束缚住了那贯穿了这片世界的天与地的事物。
锁链把事物包裹得密不透风,翡月明完全看不出其真容,不知那到底为何物。
但悲伤自翡月明心底油然而生,并不断变得更加强烈,不知为何,他竟是为那事物悲伤,悲伤于他被束缚,被禁锢于此不能动弹,明明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事物是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忽然,其中的一条锁链断开了,在翡月明的注视下,它断成一截又一截,断口之处光滑平整,就像是被利器切割过一样。
锁链有一部分位于空中,在断裂时候那部分掉落在地上,顿时震撼了整片天地,翡月明能感受到这片天地在颤抖,在哀鸣。
因为锁链掉落而激荡起的尘埃形成洪流朝翡月明席卷而来,他没有规避,在尘埃洪流就快要将他淹没之时,他甚至都没有闭上双眼,就这么停驻原地,漠然地看着尘埃洪流。
因为他相信它。
从未有过如此清澈的金属斩破空间之音,当它响彻在这片天地时,天地都安静了下来,翡月明也无比心安,从未有过如此宁静。
他无需担忧接下来的自己,他无需担忧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因为,他相信它!
只见原本被断开的那条锁链覆盖的地方,已经暴露了出来,呈现出暗红色的金属,荡漾着红色的光。
金属熠熠生辉,翡月明大笑不止!
哪怕尘埃洪流已经离他不足半步之遥。
下一刻,又响起了一阵清澈的金属斩破空间之音,随着声音的响起,翡月明面前的尘埃洪流已经不知所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翡月明欣慰的笑了,他想开口出声赞扬,但真正说出口的,却只有一个字——
“阿——”
他本想继续说下去,却惊愕地发现再也说不下去,他完全无法念出来剩下的那部分。
那部分,属于它的真名。
欣喜之意转逝即无,浩荡的悲伤淹没了他,在翡月明惊恐的目光下,整个世界化作无数碎片,最终归无。
一如尘埃。
……
翡月明从黑暗中醒来,看不见一丝光,听不见除了自己呼吸声以外的任何声音。
本就害怕黑暗的他,加上刚从那梦境中醒来,让他顿时不由得恐慌了起来,他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坐在靠椅上,四肢被金属造物禁锢住了,他很了解那种独属于金属的冰冷触感。他奋力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可他的行为除了给这死寂的黑暗环境下带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若是有光,翡月会看到因为自己的激烈动作导致自己的手腕以及脚踝处和金属摩擦而开始出血。
但失去任何光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徒劳地挣扎,最终疲惫不堪地摊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宛若一个死人。
“啪——”的一声,门被推开,突如其来刺目的强烈白光照射在翡月明身上,让他出现暂时性的失明。等他重新恢复视觉的时候,一个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看起来有三四十岁,身材很高大,有一米九,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长疤,不知道是由什么利器留下来的。当他站在翡月明面前,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的时候,翡月明只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感受到了杀气,那个男人对他的杀气,他丝毫不怀疑接下来男人会直接动手杀了他。
翡月明的心提到嗓子眼,身体紧绷到了极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卡劳斯,想问你一些问题。”自称卡劳斯的男人居高临下,死死地盯着翡月明说,“你的名字?”
“克、拉尔·翡月明。”翡月明回答,顺便问道:“你是警视厅的人么?”
“不是,不过我履行他们类似的职务。”卡劳斯目光缓和了不少,随即转问道:““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么?”
“不知道。”翡月明虽然依然疑惑,但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目前看来,男人没有想要害他的意思,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猜测应该与那场表演有关。
“有人控诉你试图杀人。”卡劳斯说。
果然是这样么…翡月明与卡劳斯那凌厉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眼里已经没有半分惧意,因为目前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所以他要让自己进下来尽量镇静点,在审问中,被审问的一方镇静总比慌乱有利。
他很清楚自己有没有试图杀人,可以说有,因为那时候是另一个意志占据了翡月明的身体,试图用他的身体来杀死比尔,从当事人比尔的角度来说,翡月明身体试图杀人当然是翡月明试图杀人;也可以说没有,毕竟从翡月明自己的角度来看,那时候驱使翡月明身体的不是翡月明自己的意志,而是另一个意志——恶魔的意志。之前那些低语全部来自于这个意志,他不断蛊惑翡月明,更是在新生典礼夜的舞台上夺取了翡月明的身体掌控权。
这个意志,一直想要把他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虽然不知道这个意志的具体用意是什么,但翡月明已经暗暗打定注意,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等再次见到亚莲缇娜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个意志的存在告诉她,不然他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因为这个意志而犯下某种不可挽回的重大错误。
“我没有。”翡月明果断否认,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到底算不算自己杀人,但他敢保证在他人眼里自己没有杀人,因为恶魔意志驱使他的身体想要杀死比尔的时候,没有人来制止这一切,而且那时候沙利万还欢呼了,这表明,至少在台下的观众眼里,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做出杀人行为。
再结合恶魔意志对比尔说得那些话,他完全可以断定,恶魔意志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让台下的观众看见的表演与真正的表演并不是同一幕。
这样一来,哪怕比尔证词才是真正的事实,台下的那些观众的证词也能够让比尔所说的事实变成不是事实,甚至可以将比尔所说的事实变成对自己的污告。
毕竟,那么多人口中的证词和你的证词相违背,比尔有什么证据说自己的证词是事实?难不成别人宁可相信你一人的证词也不愿意相信一大群观众的证词么?
除了你之外谁还能作证?对了,还有我自己,只不过可惜唯一知道这一切事实的我是你先开始想要欺凌的对象。
翡月明不喜欢他人用异样的目光来看待自己,前提是他人不会因为某些小事,就对自己抱有恶意。
“虽然很多证据指明你确实没有,但控告你的那个人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卡劳斯缓缓地说道,目光重新恢复了锐利,“所以我们必须进行更深层次的调查,得到一个真正的真相。”
“毕竟很多观众都说那场舞台剧很不正常,而我们专业处理不正常的事务。”
翡月明心里咯噔一声,有种接下来将会对自己不利的预感。
“我们有十分专业测谎方式。”卡劳斯说,“虽然很多证据指明你没有杀人,但为了以防万一,你得接受一下我们的测谎测试,毕竟我们稀奇古怪的东西见得多了,我们也专业负责这些东西。”
“接下来请让自己放轻松点,以免测试结束后得到的结论对你不利。”卡劳斯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个对讲机,“德里尔,进来吧,接下来是你的表演时间。”
过了近半分钟,对讲机另一边都没有人回应,于是他忍不住走出门外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刚迈出门的一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卡劳斯顺着声音朝左边的通道望去,只见两个穿着银色长袍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正朝着自己快步走来,一个手里拿着解开禁锢翡月明锁铐的钥匙,另一人手里手持着一块圆形的令牌,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座黑色的宏伟巨塔标志。
卡劳斯对于这块令牌再熟悉不过了,他就是令牌上那座黑色巨塔当中的一员,所以他当场端正行礼,一言不发。
“你们逮捕的那个少年就在这里?”持令男子指了指身后的门,询问。
“嗯,刚刚我正在审问他。”卡劳斯恭恭敬敬地回答。
“我带走了。”持令男子挥手,旁边那个拿着钥匙的男子越过卡劳斯,直接进入房间在翡月明疑惑不解的注视下把禁锢他的锁铐全部解开,还搀扶他起身。
卡劳斯同样疑惑,但始终不敢多问,不敢阻止,对方的持有的权限完全比他高,绝对服从于上级是这个组织必须要遵守的铁则。要不是他不知晓对方的具体身份他还得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对方的职业称号。
卡劳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男人搀扶着走路不稳的翡月明慢慢地离开自己的视野。
过了许久,对讲机才传来德里尔那熟悉的猥琐声音:“卡劳斯,我干他娘的!那两个人真是吓老子一跳!我还以为受贿的事情暴露了要来抓我,没想到是来问那个少年的,妈蛋!还好没出事!以后打死不收这种该死的乡巴佬贵族的东西了!”
卡劳斯沉默片刻,才摁下喊话按钮,“赶紧给老子想好到时候真要是翻船了的口供!记得,别想着作假!”
“但我收得比你多不少啊……”好几秒后,对讲机那边传来了德里尔欲哭无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