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朦胧的雨水为天地都盖上了一层薄幕。
闪电划过天空,苍白的亮光穿透云层,撕裂黑暗,照亮了泥泞的大地,暴露出了隐藏起来的阴影。
脱落的枯叶铺满地面,雨水浸入泥泞,林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树叶腐败后的异味。
在一片枯树林中,两道黑影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下缓缓行进。
黑影一大一小,小的那个披着宽大的无袖斗篷,左手隐藏在斗篷之下,右手拄着一根纯黑等身高的木杖,随着行进富有节奏地摆动。
斗篷是皮质的,在雨水滋润下显得油亮滑腻。
皮子很厚实,尺寸也很大,领口高高竖起如同面罩遮住口鼻,配合头顶上的兜帽,将个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
哪怕站在跟前,也只能看出兜帽下的阴影里,一对昏暗无光的黑瞳在雷电的映衬下闪瞬即逝。
只是这身斗篷有些太大了,不适合他的体型,时不时就需要拽两下,将因震动而歪斜的斗篷拉正。
在他身侧跟着的高大黑影则是一只毛色血红的巨犬,犬背上驮着大大小小几个皮箱,外侧挂着一盏小灯,看上去给人一种一人一狗要去逃荒远行的感觉。
雨水稀松,下得明明不大,但打在老人穿着的斗篷上却发出噼里啪啦,密集的爆响。仿佛他头顶的阴云里,雨点都要别的地方大上许多,也要密集不少。
远处,被雨幕遮挡住的黑暗里不时有阴影晃动,那似乎是成片的雨水,或是被风吹动的树枝,当然,也可能是其他什么。
老人在雨中显得有些局促,视线很少固定在一处,不停四处张望、扫动。
他和那条大狗一起,一人一狗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雨夜中行进。
大狗耸动它那圆乎乎的黑鼻子,两道白色的热气喷出,又吸回少许,噗地一声打了个喷嚏。
它眯起眼睛,前身微微下沉,屁股抬高,呲着牙冲着前方,树林外的一座小土坡的方向发出低吠。
“吼——”
老人被大狗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身体僵停顿在原地,缓了缓神才恢复动作,慢慢向大狗靠近。
抬手抚摸它的后颈,大狗收回自己凶脸,但目光依然注视着黑暗中隆起的轮廓。
老人安抚住大狗的情绪,走到行李旁边,以轻巧的动作,解下那盏提灯。
柔和的灯光透过灯壁映在老人的脸上,因为直视黑暗而放大的瞳孔在黄光下骤然收缩。
老人紧了紧身上被雨水淋得油亮的厚重皮革,防止它滑落下去,然后牵着身边的红色大狗缓慢走向那座土坡。
老人走的很慢,几乎每走一步都要给个四五秒时间考虑下一步要在哪里落脚。
土坡和他的距离并不远,但却整整走了半个小时才站到那土坡之上。
只是,老人没有享受登上“顶点”所带来的喜悦,相反,他的脸色变得很是糟糕。
一道陌生的身影倒映在略显浑浊的双眼中。
在他脚下是个昏迷倒地的青年,冰冷的雨水打在青年的身上,不断吸走他身体中不多的热气。
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糟糕的运气。”
随口抱怨一句,老人举起木杖往青年身上戳了戳。
见到后者没有反应,他的眼皮微微上抬,无光的黑瞳显得越发深邃。
但就在这时,嘈杂的雨声中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呻吟。
青年眼皮颤动,似乎有要清醒的迹象。
老人双眼瞪大,瞳孔骤然收缩,右手高高举起,而后迅速落下。
一声闷响过后,看到恢复到了原来那般安静祥和的青年,老人再次叹息道。
“真是糟糕的运气。”
将提灯别在腰间的扣带,木杖也塞到大狗背上。用解放开的双手从狗背上的行李中找出两条粗麻绳,麻利又熟练地将青年捆好,挂在了大狗右腹位置。
确定绑好不会掉落后,老人抽出木杖,向来路走去,速度明显比来时要快了许多,脚步变得轻快。
过了片刻,随着若隐若现的暗淡光亮,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重新出现在小树林里而后又在雨雾中消失。
.........
“啊——!”
青年猛地坐起睁开双眼,大口喘起粗气。
他记得自己之前被......
突然,令人无法忍受的剧烈头疼袭来,中断了他的回忆。
强烈的痛楚瞬时让青年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仿佛灵魂离开躯壳,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产生了另一个自我。
脑袋里,如同有几百根布满倒刺的细针在不停旋转、搅拌,想要刺烂他的大脑。
胸腔剧烈起伏,大脑也在跟着一收一放地收缩、膨胀,好似里面放置了一个充气气囊,随时要爆裂开来。
青年抱着头,张大嘴巴想要叫嚷出声,将这份痛楚宣泄出去。
但头实在是太疼了,疼到他无法出声,只能发出无声的呻吟。
好在这种不明的剧痛并没有持续太久,仅仅维持了几秒的时间便开始消褪。
青年颤抖着身体,两手抱在后脑,双腿曲于胸前,缩成一团。
突发的痛楚清空了他所有的思绪,让大脑陷入了完全的空白。
思绪清空之后,大脑内残存的痛感迅速消退,但除了疼痛以外的其他异感还残留着。
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受到影响,局部会有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感以及轻微的肌肉抽动。
耳朵里嗡嗡作响,伴随着严重的恶心和晕眩,视线模糊,到处都在摇晃,连动一下手指都要费好大力气,只想闭眼休息,很难产生什么有用的念头。
青年闭眼休息着,他感到喉咙很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震动从胸腔传递至头顶,脑袋又疼了起来,好在余波并不强烈。
休息了好一阵,青年半眯着眼睛,托着发胀的脑袋,尝试坐起。
但力气尚未恢复,只是象征性地抬了下头便虚弱地靠回枕头上。
不得已,他只能转动眼球观察四周。
他的视力恢复了一些,不过视线还是比较模糊,只能看个大概。
不过大体可以确认,他所在的是一间狭**仄的房间。
斑驳的墙壁,老旧破损的家具,两盏壁灯挂在床对面的墙上,忽明忽暗。
玻璃罩后的灯光明暗交替如同快要熄灭的萤火,即使是在现在这样昏黑的环境下,也显不出明亮,还不如窗口射入的朦胧月光。
眼球转动,在他的身体右侧,相对明亮的烛光吸引着青年注意,只是他的眼睛还无法适应这种强度的光亮,视觉带动大脑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再次生出痛感。
在光线的刺激下,他连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比如自己躺着的床铺。
这是一张不算柔软的单人小床,床垫略微泛黄,很小,将将好够一人躺着,很窄,哪怕翻个身都能掉下去。
床边有一个木头小柜,做工不是很好,边角上有许多不规则的凹陷,有点像是随便找了几块木板自己拼起来的样子货。
柜子上摆有几个奇形怪状的小东西,青年好奇地打量着它们,想要猜出用途。
框——框——
青年的注意力很快被声音吸引,费了好大力气才撑起脑袋,弓起脖子抬起头向上看去。
头顶上,两扇不太干净的窗户被风吹动,摇摇摆摆像是要脱离窗框的束缚,给人感觉很不安全,似乎随时都会散架脱落,砸在头上。
青年收回力量,脖颈失去支撑重新贴回床面,他的眼珠继续沿着之前的方向转动,顺时针扫过房间。
“这是哪?”
青年简单的思维中泛起疑惑。
房间很旧,也很乱,墙壁上挂着一块块脱落的墙纸,本该糊在墙面的墙漆与泥灰已经不见,露出了中间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质隔板。
角落里堆积着封装的木箱和缠着蛛网的杂物,乱糟糟的,看样子这地方似乎很久没来过人了。
当然也可能是主人太过邋遢......极其的邋遢。
他甚至看到了一只足足有拳头大的蜘蛛从天花板垂下,落到了自己的鼻尖,四对圆圆的眼瞳倒影着同样的影子。
青年眨了眨眼,空荡荡的脑袋让他连害怕和恐惧都无法产生,只能这样与它呆呆对视。
而蜘蛛显然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对此感到了冒犯,威胁似地晃了晃自己的大屁股,便又拉着丝线回到房顶,融入黑暗。
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青年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尝试掀开被子,打算起来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有没有人。
呼——
一阵微风吹过,青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意识到了不对。
低下头一看,果然清清凉凉,一点遮挡都没有,一直呵护有加的宝贝被冷风刺激得直缩脑袋。
青年沉默,他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扯回来遮住身体,重新躺下。
“这一定是梦吧,”青年心想,“好诡异的梦啊。”
和床铺一样,被子十分单薄也很小,经过刚才那么一拽有些走形,没法完全盖住,脚底下凉飕飕的。
咕噜噜——
腹部出现奇怪的蠕动感,青年伸手摸了摸线条明显的肚子,他感到有些饿了,想吃点或是喝点缓和的东西。
“荒诞又真实的梦。”
没有衣服,手机也不在身边,自己该......
等等,手机?
手机是什么东西来着?
正在疑惑着,青年的目光突然凝聚,拉向了自己的右手。
青年好奇地将右手置于眼前,翻过来,覆过去过去地看着它,然后又对比了下自己的左手。
“我的手......”
青年凝视着他的右手背,一轮奇特的黑色印记在皮肤上盛开绽放。
印记的中央是一轮圆环,四周环绕着繁琐而美丽的放射性花纹,缓缓变换着,不断向外扩散并消失。
青年用力眨了眨眼,才发现那些花纹并没有变化,只是复杂的图案欺骗了眼睛,令人产生错觉。
在圆环周围则是如水波一样的横向波纹,层层排布,一共九道。
上下相邻波纹的走向正好相反,合在一起看上去好似一轮散发着热量与光明的太阳。
“这好像不是我原本就有的东西......”
青年疑惑地望着黑印,嘴里嘀咕道。
还没等他思路散开,那针扎般的剧烈刺痛再次袭来。
又是那种针扎般的刺痛,无法忍受的痛感使他叫出声来,紧接着就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而他手背上的黑印,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