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来的急去的也悄无声息，走到熟悉的院落门前，江清岩方才发觉雨已经停了，取下头顶斗笠熟练的夹在左臂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眼前豁然开朗，江清岩先是看了眼偏房，而后复又转身面朝那棵桂树，身前站着那位老疯子，他的脚下趴着一具尸体，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水坑，更远处槐树下也有一具尸体，看那模样似是临死含笑？得手了？江清岩眼皮轻跳，眸光凝聚在背对着他瘫坐在地上的陆乐薇身上。
江清岩正欲开口，却闻得那老疯子轻叹一声，扭过头来直面他的目光。
“老朽惭愧，本该我亲手解决的，却让你置身险地。”
“哪里，我自己想要看看一品高手究竟何等风流，受点伤长个见识也算是值当。”
江清岩微微摇头，态度不卑不吭，瞥了眼左臂上一道浅浅的伤痕若无其事。这道伤口来自那位天下第九人的苏鼎，以左臂齐根被斩断的代价试图换江清岩一条命，遗憾未能成功只留下这道伤口。至于那位天网一品杀手却死在了江左三尺剑下，尸体已然随着大江东去不复返。
“左叔，把这两具尸体一并处理了吧，四命天网刺客其中还有一个一品高手，更有锦衣卫指挥使这三品大员，好大的手笔啊！果然是想借这件事连我也抹去了，可惜啊被那苏鼎逃了去，无论他是死是活朝廷那边注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若是死了指不定多少人因此活下来？”
江清岩低头看着如同裹尸布一般覆盖在那具尸体的黑袍上，金色蛛纹赫然醒目。
“少爷，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向死而生，以一条手臂为代价换来实力暴涨从而逃脱……今后也就能够坐实这天下第九的名头了，江湖辈有人才出，一遇风云便化龙啊！”
江左闻言上前随手拎起那具尸体，一边感叹唏嘘不已朝着槐树下那具尸体走去。
“左叔……这个人我自己埋葬吧……”
陆乐薇沙哑又无丝毫感情的声音传来，江左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江清岩，而后仅仅提着那一具尸体离去。
江清岩眉头微皱有些莫名其妙，倒是对那具尸体的身份起了些许兴趣。
“这人本是旧齐人氏，宁愿身死也不愿对乐薇动手……”
老疯子自江清岩与江左前脚走出院落，后脚便踏入了这里始终藏在暗处，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陆乐薇他便是唯一知情的人了。
陆乐薇缓缓偏过头来，面无表情不知喜怒的安静看着老疯子，一语不发。
“别怪老夫，他执意求死以命易命，用他一命换你这亡国公主一命，换他远在南唐家人的命……”
老疯子眸间愧疚更加浓郁几分，有些无力的看了眼身侧斜插在地面的无名长剑，此剑出世名不悔，归鞘写尽半生愧！愧那一人，愧此万人，愧对天下人。
陆乐薇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回过头去，两膝并拢，跪在那具尸体前缓缓叩首，三次叩首之后，陆乐薇倒地不起昏迷过去。
大齐亡国两年三月二十一日，旧齐公主陆乐薇，一跪眼前素味平生的旧齐子弟一命换一命，二跪那老将吴毅江畔求死，三跪大齐边疆亡魂，十万枯骨十万户。
“出来吧。”
沉默许久的江清岩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跃过墙头，在江清岩身前跪下，体态丰盈妩媚，竟是那在老疯子隔壁住下数年之久的俏寡妇。
“奴婢春杀，见过世子。”
女子声音娇弱轻颤微微有些忐忑，丝毫没有半分之前与江清岩调笑的妇人模样。
“把这具尸体就近找个好地方埋下吧，立下石碑，碑文写上大齐儿郎，天下人皆笑旧齐举国无一是男儿，便让世人也知晓，齐国亦有男儿郎，偏偏君王却是女儿身……”
江清岩顾不得与女子调笑正襟危坐开口，说不清道不尽的惋惜之意，既因眼前身死之人，亦因旧齐灭国惨案的荒诞无稽。
“奴婢领命。”
女子没有丝毫犹豫，一步向前两手抱起那具尸体朝着后山方向飞纵而去。
一旁清醒的老疯子轻叹一声，江清岩口中那君王他自然知道说的是谁，因何缘故江清岩出言嘲讽他也知晓，这些任何人都可以泛泛而谈，他终究没有任何资格评价，不过还是朝着江清岩微微颔首，谢他厚葬这大齐儿郎。
江清岩并未受他这一礼，径直走过去抱起昏迷不醒满身泥泞的陆乐薇，旋即转身朝着偏房走去，将陆乐薇放在床榻上江清岩顿时犯难了。
陆乐薇淋了一场大雨衣衫早已湿透，深秋的寒意怕是已有所沾染，加上本就因伤势而羸弱的身体，若是就这样湿漉漉的睡下估计要出大问题，江清岩探出手复又收回，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之后，偏房那扇房门打开，江清岩从中走出面无异色，老疯子依旧在院子当中侯着不曾离去。
“我那邻居？”
“你是说春杀？她本就是我江东碟子，当年你前脚踏入江东，天网的人便尾随而至相继在这小小渔村住下，其中蹊跷不言而喻，于是春杀奉命而来，除去了那个所谓的丈夫鸩占鹊巢，这一住就是好几年呐，一个女子豆蔻年华都给耽搁了。”
江清岩喃喃低语道。
“等这件事情结束了，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老疯子点了点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看着阴云连绵不见曦月的苍穹，亦是感慨岁月经年，复又低头看向江清岩眼神玩味。
“窥探老夫数载，你这些毫无保留的告诉我就不怕我杀了她？”
江清岩漫不经心的弯腰捡起那具尸体遗落在地上的短刀把玩着，唇角上扬。
“前辈大可放手一试，在这江东楚地我有信心留下任何人，即便是你晚辈也敢斗胆一试……”
江清岩看似风淡云轻，实则背后已是冷汗连连，只是蓑衣下衣衫尽湿难以察觉。别人或许不知道眼前人究竟是谁，他又岂能不知？
传言，迄今为止武州揽潮阁中被誉为武道第一人的卫辰阳始终自称天下第二，皆因十年前有一剑自北南飞，遇山开山，遇水断江，力压一座江湖不得抬头，无敌于天下，惊鸿一现后隐匿于山河。
“那么世子听我讲个故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