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松和谢凌云的师父名叫郑无蝉,名声不显,终其一生,也没有迈入五境,本没有资格继承谢一梅的位置。
原因无他,郑无蝉是谢一梅最小的弟子,也是当时唯一活着的那个。
在那段最风雨飘摇的日子到来前,这个只有四境的弟子沉痛接下了剑阁的大任,在如狼似虎的修行界中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剑阁的未来。
其中最耀眼的种子,从来都是谢一松。
而最小,在修行界一般而言都意味着最弱,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魏草茸那般天才。
谢凌云便是那个最晚入门的弟子,直到郑无蝉冲境失败离世,那时五十多岁的谢凌云也不过刚刚三境,和即将五境的谢一松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比较的。
所以看着师父将定初交给谢一松,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嫉妒,但他还是嫉妒,而且随着谢一松让门派越发壮大,让谢家无比强盛,这份嫉妒之火烧得更加猛烈了。
直到他读完了谢一松交给他的一本古书,明白了剑阁之所以为剑阁的使命,他彻底崩溃了,便平静接受了阴影中那人的建议,成功五境。
看着悬在头顶的那柄鸿雁,谢凌云没有多少追思和回忆,眼神中反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就像看着过去那卑颜曲膝的自己。
“似你这等人,如何入得佛门五境?”
毫无征兆,一段司晨老钟般的声音直接敲打在大成殿上。
谢凌云眼睁睁盯着胸前插着的那柄透白长剑,盯着握住长剑的那只大手,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人,盯着那个人一如既往让人无比讨厌的眼神。
谢凌云嘿嘿笑道:“师兄,你来啦。”
来人正是踏空而至的谢一松,说时迟,但如果看到谢凌云头顶那还喷薄着佛光的剑洞,便知道谢一松来得有多么快。
其余三人看着如同鬼魅一般出现的人,早就做好了戒备,左边那人开口道:“谢先生,好久不见了。”
听着与谢一松是旧相识。
“不算很久,三十年而已。”谢一松没有兴趣与他对话,扫了一眼殿中几人道,“你们保我剑阁叛徒就罢了,还囚禁了封太师,是想与我为敌吗?”
是想与我为敌吗?
这里是皇城洛阳,是应天书院,是大楚三百年的立国之本,从开国皇帝江宁开始,还从未有人可以撼动。
孙守业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听过,有人敢在洛阳城边威胁书院了,听到谢一松如此说,白眉扬起,喝道:“谢一松!剑阁也在我大楚境内,剑阁诸人也是我朝臣属,你怎敢有这种无父无君之言?”
谢一松自不会理会他,谢凌云右边一直没有开口之人此时接话道:“谢阁主,封太师是我书院六境大贤,我们怎敢无礼,谢凌云先生早已破阁而出,现在我书院做客,我等当然要保。只是不知谢阁主为何强行闯我书院,伤我门客。”
谢一松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着行礼道:“应天书院执玺,江承。”
谢一松手中透白长剑光芒越来越亮,竟似用白光压制了原本殿内的白光一般,冷然道:“太子殿下,我自然认得你。只是没想到未来的国君也会如你家中的看门狗说出同样愚蠢的话来!”
江承是大楚太子,那与他很像之人便是当朝皇帝江延,加上书院院管孙守业,在场三人便是整个洛阳、或者说是整个天下权力最大的数人。
被谢一松这样形容,江承脸色微变,沉声道:“谢阁主,你太自大了。”说完,祭出一块如拳头般大小的方正石块,对着谢一松,眼看便要动手。
应天书院执玺,这不是官职,也不是书院中常设职务,江承先前如此介绍自己,他知道谢一松明白这个名字的份量。
应天书院又称皇家书院,历代帝王都要在此学习和修行,江承祭出的方正石块,便是可以号令天下书生的应天院玺。
也就是皇帝行玺,《奇物广志》中记载,应天皇玺,原是楚王江宁玺绶,后大楚建国,作为皇帝行玺使用,受多年皇气和书院浩然气的感染,成为了号令天下的通天至宝,第五位。
见到江承祭出皇玺,未等谢一松有何动作,还被那透白长剑刺穿的谢凌云便大叫一声,伸手抓住剑身,毫不理会锋利的剑刃正切割着自己的手掌,用尽毕生修为抵住了那透白长剑的压制。
那柄透白长剑正是一直被众人忌惮的定初,此刻被谢凌云制住,谢一松并不恼怒,果断弃剑撒手,抓起原本还浮在谢凌云头顶的鸿雁斩向了江承。
江承见谢一松冲自己而来,右手握紧皇玺,攥着拳头向其砸去,而身侧江延也掏出一把宽大的金刀协同而来。
所谓金刀玉玺,便是皇权象征,便是江山社稷。社稷为天地,天地之重不可计量,这裹挟着浩然气的一击,江氏父子很有信心,谢一松不可能接的下来,更何况还没有定初剑的帮助。
谢一松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虽然迎着江承而去,目标却不是江承。
“澎!”
一声巨响,鸿雁被皇玺砸弯,而后金刀跟上,一刀便劈得其灵性全失,如同之前在地上的春雷一般。但二人眼中没有丝毫欣喜的神色,反而震惊异常,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画面。
谢凌云还在压制着定初,但他身后透出的剑尖发出了笔直的白芒,直直地穿透了在其身后原本想要有所行动的孙守业,而谢一松竟然已经不在此处。
“快,快去明伦堂!!”江延顾不得震惊,如大梦初醒般,拉着江承便冲出殿外。
谁也想不到,谢一松会抛弃定初,毁掉鸿雁,也根本不想和他们正面交锋,这时江承才知道谢一松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谢凌云。
“你们保我剑阁叛徒就罢了,还囚禁了封太师,是想与我为敌吗?”
想起这句话,江承才意识到,谢一松早就把入书院的目的告诉了自己,不由万分懊悔。
囚禁六境,在三百年前只能是痴人说梦,而在如今,也只有应天书院可以做到,便是因为皇玺和浩然气的特殊联系。
…………
…………
“你不是行事如此乖张之人,就不怕他们疑你?”
“乐醒向我说过,江延毕竟是皇帝,怕死是他最大的问题,想来他的儿子也是如此。既然怕死,那他就只会盯着我手里的剑,而敢盯着定初剑的底气,只可能是皇玺。”
“的确,只有看到皇玺,你才能来到这里。乐醒是个好孩子啊,他的伤有什么办法吗?”
“两年前很容易,现在很难。”
“唉,算来这也是我的罪孽。”
明伦堂内,叹息着和谢一松对话的青衣老者,便是如今沦为阶下囚的六境大贤,封太师。
封太师有姓无名,是书院第一任院长、大楚开国丞相楚南定的弟子,因为曾加封三公之一的太师位,世人皆称他封太师。
他喝了口清茶,说道:“等此间事毕,我去看看,说不定还有办法。”说着,吐出嘴里的茶叶,皱了皱眉,“嘿,这些小子,如今上的茶也越来越差了。”
谢一松道:“那就多谢封兄了。我曾去过上庸魏家,那里的紫阳银针很是不错,着人给你送来一些。”
封太师笑了笑,说道:“上庸魏家?听说你还收了他们家小丫头做徒弟?”
谢一松“嗯”了一声,显然不想提起此事,打量着明伦堂内这一小偏房,转了话题道:“这皇玺真有这般神奇?竟然连你也破解不开?”
封太师听到此事,点头严肃道:“而且我的功力被皇玺封住,不然我也不会给乐眠传讯求你来救。若说天下还有谁能破开这一阵法,除了那只会装死的苏老头,也就只有你了。”
苏老头就是天下唯二的六境大修士,蓬莱苏慕遮。听到封太师把自己和苏慕遮放在一起比较,谢一松也没有多少反应,他站起身来,背手在屋中转了转,说道:“这个阵法很是特殊,我破了它倒也不难,只是没有定初在手,太耗费时间。你功力被封禁,把你救出去也不过是个凡人,时间是最重要的东西。”
封太师面色沉重,问道:“那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吗?”
谢一松还没有回话,屋外江延的喊声便传了进来:“谢阁主,你或许可以解开这阵法,也不可能破解皇玺的禁制,何必在这里徒耗时间?”
谢一松轻笑道:“你就这般怕我解开了禁制吗?”
江承接话:“谢一松,你如果还想要剑阁存在,就赶快从屋内出来!”
封太师听到这句话,也询问地看着谢一松,谢一松向封太师答道:“封兄,你错了。那是剑阁的问题,便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剑阁的问题,自然由剑阁弟子解决。”
“剑阁还有很多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