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城外十余里,有一座孤峰。
此峰极大,如同箭头直插云霄。此峰极怪,似从不可知处拔地而起,不像凡尘之物。此峰极孤,峰前周遭除杂草外几无一物。此峰极繁,峰内生机勃勃,绿水荡漾,不知源头不知汇流。
此峰无名,也极其有名,乃剑阁内峰,剑阁诸剑的生活所在,谢一松亲设十里禁,外物不得沾染。
九念,六柄剑之一,谢一松的师兄,剑阁辈份最大的长老,也是唯一没有前往外山参与开阁的剑阁修士,这是他第四次冲击五境失败了,其大限将至,不知还能有几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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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十一很郁闷,明明自己看着人群的方向而去,走着走着却发现周遭再无一人,想来应该是自己走神,不知哪条岔路走错了方向,不由暗暗腹诽,觉得剑阁神仙们做事也是马虎的很,既然开阁,至少也得给人做个路标指个方向啊。
路上至少数条岔路,游十一也不知自己哪里走错,但一路走来,转过几个山道,眼前竟出现一座青峰,此峰又大又怪,但其间生机与周遭荒凉的对比,让游十一有些兴奋。
“啊!”他怪叫一声就发足往青峰跑,这地方实在是太符合心中对仙境的想象了。
说来也怪,此处距离青峰虽尚有七八里,但无论游十一怎么奔跑,都无法靠近,眼里那么大的青峰还是那么大,脚下的地似乎也没甚变化,他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将腰间的一枚大子钱插在地上接着往前跑,果然,不出二十步,他便回到了之前插钱的地方,这时他明白,自己是什么被困住了。
“鬼打墙?”知道走不掉,游十一索性懒得再走,盘坐在地上,拿那枚铜钱刨着地上的野草。
“嘣!”正在专心刨地的游十一手上的铜钱突然崩开了一半,另一半还没落在地上就朝着天空飞去。
他顺着铜钱飞去的方向刚抬头望去,正看见一柄细长的亮白色长剑就悬在他头顶,距他不过尺许,剑尖直指他的眉心。
惊恐之下,游十一也顾不得其他,转身便跑,只听得身后“嗤”的一声,自己居然脚下一轻摔倒在地,这才发现自己两只脚上的草鞋被割破掉在旁边,而那柄剑又指着自己的眉心,只是这次,剑柄处多了一只手,出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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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阁外山,承剑台。
这是开阁的地方。
其实此处甚是好寻,剑阁弟子为了方便上山,早就用大神通在山谷中开辟了一大块空地,顺着最大最直那条路往上走,老远就能看见空地中央高筑的承剑台,游十一偏偏就能走错,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此刻的承剑台上热闹非凡,符合条件的报名者经过筛选站在台上等待,不过百余人,台下草地、半山坡皆是来看热闹或是报名者的家眷,甚至湖泊上都有不少小舟停泊,也不知是从何处运上山来。
各大派前来观礼之人在乐醒的指引下也来到此处,分别落座,方姓师兄见主位空置,便行礼问道:“乐师兄,贵阁这次主持开阁的不知是哪位前辈?”
他称呼乐醒为师兄,并非师门渊源,乃是修真界礼节,对于别派年龄差距不大者以师兄弟相称以示亲近,也不算逾礼。
乐醒笑道:“玉虚宫的方存道友是吗?方道友客气了,本应是本门九念师叔主持这次开阁,但师叔闭关到了紧要处,所以这次是家师主持的开阁。”
除了岳麓书院那位长老似乎早已知悉此事而神色不变外,其余几人都甚是震惊,乐醒的师父便是阁主谢一松,此人除了是天下有数的五境大高手以外,也是初入五境就被认为是天下十大高手的人物。
如此已经过去几十年,谁知他现在已然是什么境界,若说天下大多门派靠着香火传承人丁兴旺稳固了自己一流门派的声望,那如今的剑阁几乎是靠谢一松一人一剑撑起整个门派。
加上谢一松那如传说般的辉煌战绩,成为了不少修行后学的心中偶像。
方存自是大喜,玉虚宫虽人丁不多,但如果论起这等人物,也只在十年前的论道大典前见过自家林老祖一面,这些人都是神龙首尾不相见,能有幸见到一位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就在这几个年轻的观礼弟子因为谢一松的名号而窃窃私语时,不见任何征兆地,主位上就多了一人,此人一身干净的粗布长袍,身材修长,手掌极大,修着道髻,面容白净温润,小耳细眼却偏偏眉色极浓,看不出年龄几何。
此人未向旁人言语,径直对乐醒说道:“开阁吧。”
声音低沉如一口老钟。
乐醒点头道:“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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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阁内峰,十里禁。
九念虽然听阁主说,此次开阁有一位天资高到不可思议的弟子前来报名,但为了难得出现的破境契机,却也放弃了收弟子的打算。
而且为了这次破境不被打扰,在师兄十里禁的基础上,自己还在来往的各个山道水道布了幻阵,别说防什么宵小,五境以下都不能轻易攻破。
所以当九念修炼时突然感觉到有人视自己的幻境如无物,并无声无息突破了阁主的十里禁,满以为是一位五境大高手前来攻山,御剑便斩向感应处,若不是发觉不对及时收手,此刻,脚下这个瘦黑猴子早就成了剑下之鬼。
因而看着这个小子一脸惊恐无辜的样子,九念无名火起,又不知从何处发泄,沉寂已久的道心都泛起杀意,也因为此,那种破境时特有的玄妙境界也渐渐离去。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九念默念几句《度人经》,些许平静了心情,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剑阁?”
游十一见神仙好像并非想立刻杀自己,送了口气,跪在地上拜了一拜,道:“小人叫游十一,交州高凉郡安宁县人,我是来剑阁报名当徒弟的。”
九念对剑阁的阵法甚是自信,并不认为有什么能够误打误撞进了山门,可看这个小子连破数道禁,却连一个简单的地鬼都无法摆脱,而且方才自己用剑指他之时,通透的剑意很明显向自己传达了此人的恐惧,并非伪装,加之其通体滞涩,气息断续,分明就是个看着剑阁开阁碰碰运气的可笑凡人,这让九念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九念问道:“剑阁前山大路通直,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游十一回答:“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看到条岔路,向左拐了几个弯就走过来了。”
九念沉默,剑阁前山是有几条岔路,遇山道向左拐弯也是幻境的正解,但即使剑阁弟子,剑意离体前也是靠着师门前辈才能带入看见内峰,如果一个凡人都有办法破解禁制,那但凡山中长辈不在,内峰还不立刻被人攻破?念及此处,九念脸色微变,被打扰破境的事都被暂时抛下,此事已经涉及到山门安危,必须解决。
九念又问了游十一几个问题,确认了此人真的不知自己为何到此,便打算和游十一一起留在此处,等待开阁结束。
“等开阁结束?”游十一不干了:“老神仙,你得讲讲理噻,我也不是故意进来的,你们自己不设个路标,让人瞎走乱撞。你得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没机会当神仙了。要不你收我做徒弟也行?”
九念自然不会理会游十一的胡搅蛮缠。就这样,无论游十一说什么,九念只静静站在那里,并不理会,游十一也只得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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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五月已然酷热难耐,即使在海上待久了的游十一在烈日下暴晒近一个时辰,也不由嘴唇干裂头晕目眩。
“我说,老神仙,你不觉得热吗?”游十一嗓音干哑,向九念问了一句。
“修道之人早已跳出樊笼,寒暑不侵,还有,不用叫我老神仙。”九念早已恢复平静,回到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是吗?当神仙可真好啊,我都要热死了。”
“你再晒半个时辰可能真的会渴死。”
“对啊,所以,不老神仙,你行行好,带我寻个阴凉处,再来点儿水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乱闯什么地方了。”
“你现在不会死,不过你要是再给我乱起名字就不一定了。”
游十一不敢反驳,只得继续忍耐,只是胸肺间的热闷感似要将他的胸膛撑开,忍不住大声喊道:“神仙了不起啊?老子要不是走错路,现在早就修成大罗神仙,把你们山头给平了!”
九念对他的胡说八道已然无所谓,什么当了神仙去还要平人家山头这种市井闲话一笑置之,对其话语中似乎相信自己一定有机会入剑阁的信心却有些好奇,毕竟经历了这种怪事,九念自不会把他还当做一个普通人看待,便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这个!”听到九念的询问,游十一想了想,反正这是剑阁的神仙,不是那些看着别人打个银戒指,都要想办法把人手指头剁下来抢走的水匪,人家就算真要你胳膊你又能怎么办,便大方解开了自己左胳膊的布带。
一时间,剑阁内峰与外山百剑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