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纨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按着发晕的脑袋,准备下床,用冷水洗把脸,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要入秋了,新制作的龙袍还没有缝好,她身为司绣房的绣首,要抓紧赶工。
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亲手缝制的龙被正盖在自己身上,苏流纨正迷迷糊糊愣着神,一旁的御前总管郑咏姿态恭敬鞠躬行礼,道:“皇上,可要起身梳洗更衣。”
苏流纨盯着平日里面色倨傲的郑总管此时正卑微的模样,脑袋有些混乱,艰难地斟酌说:“朕,身体不适,你们,先下去。”
郑咏脸色一变,皇帝的身体是大事,急忙说:“奴才这就去传卓太医来。”
这怎么可以,苏流纨立刻制止他,说:“不必,朕只是有些疲惫,躺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嗻。”郑咏面露担心,但常年的顺从使他不会违抗皇帝的命令,带着一旁服侍的宫女先行退下。
感到室内空无一人,苏流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去找镜子,只是重新躺下,被子里的手一路向下,不出意外的碰到了意料之中的东西。
苏流纨有些崩溃的双手抱头,英俊的脸上面部抽搐。
苏流纨在龙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片刻,突然起身喊道:“郑咏,你进来。”
郑咏走进大殿中,小步快跑到苏流纨面前神态卑微道:“皇上,您有何吩咐?”
苏流纨紧绷着英俊的脸庞,道:“这被子是谁缝制的,让那个绣娘过来见我,呃朕。”
郑咏小心翼翼的撇了一眼床上华美精致的龙被,并未看出不妥,低头领命道:“奴才这就去办。”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
罗琛醒来时,正看见自己趴在绣架子上,面前绣布上是一只欲破布而出的五爪金龙。没等他揉着酸痛的脖子和后腰站起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圆脸少女凑上前来。
罗琛眉头一皱,神色不悦,刚想要开口喊郑咏。
少女却没有注意到他阴沉沉的脸色,一脸惊叹的看着布上张牙舞爪的金龙,赞叹道“纨纨姐,你绣的真漂亮。”
少女回头注意到苏流纨有些阴沉的脸色,无措地关切道:“纨纨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罗琛紧皱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道:“朕嗯我有点头晕,你送我回房。”他不自觉的用出命令语气。
少女丁彦芳担心地看着他,傻乎乎的姑娘没有察觉到一丝不对,扶着他说:“纨纨姐,我这就扶你回去。”
罗琛在心里冷冽一笑,暗道:朕才不叫玩玩。
罗琛躺在单人间的小床上推测他如今的身份,回来一路上他听到一旁的绣娘喊她苏绣首,看来她是绣娘中的领头。当然,一个能绣龙纹的绣娘绝不会简单,姓苏吗,玩玩姐,难不成这绣娘名叫苏玩玩?
罗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又有点头疼,仰面看着房梁沉思,朕既然在这苏玩玩身体里,那么苏玩玩呢?她在哪里?
一旁的丁彦芳打断罗琛的思路,关切地看着“她”,道:“感觉怎么样?你昨天熬夜绣了那么久,要不要睡一会儿?”
罗琛想早点打发走这个啰哩啰嗦宫女,皱了一下眉头,不耐烦道:“我没事,睡一会就可以了,你先去忙吧。”
丁彦芳愣了愣看着突然变了脸的“苏流纨”,无措地小声道:“那我走了,你先睡吧,嗯你的绣品我会帮你缝好的。”
打发走丁彦芳,罗琛盯着房梁上的蛛丝,既然自己进了苏玩的身体,那么苏玩玩很有可能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如果真是这样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想到这儿罗琛有些不寒而栗。
不对,罗琛皱着眉,带着希望地想,如果真的进入自己身体,不会现在还没有动静。
罗琛在心中暗暗祈祷,他宁愿自己是昏迷不醒,也不希望被他人霸占身体。
屋外响起一阵喧闹,罗琛的心突然跳漏了半拍,舔了一下干涩的唇角,神情坚毅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推开了木门。
罗琛从来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哪怕、哪怕这一次很有可能是回不来了。
屋外的小太监抬高下巴,青涩稚嫩的一脸傲气地问他:“你就是苏流纨,苏绣首。”
罗琛平静地看着他,原来她叫苏流纨,回答道:“是。”
小太监又质问道:“皇上的龙被可是你绣制的。”
罗琛脸上波澜不惊,心知这肯定是找自己的,不会有第二个人,只道:“是。”不是也得是。
小太监道:“好,你随咱家走一趟。”
去哪儿?罗琛在心里猜测,是去进那个冒牌货,还是直接去见阎王?罗琛全身紧绷,心急速地跳动,他得活着。
苏流纨不知道,但罗琛其实是认识这个小太监的。他是郑咏的干儿子叫郑巧,平时也就给郑咏跑个腿,递个话,也是个机灵勤快的奴才。
但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吗?除了证明自己的身体确实被那个叫苏流纨的绣娘霸占去了,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
罗琛看着他们逐渐向养心殿走,高悬着的心还是微松,好歹还能见一面,不是一刀杀了灭口。
罗琛深吸一口气,大步跨入养心殿,毫无怯意。作为正主,该怯场的人当然不会是他。
迎面见的是苏流纨顶着自己的身体,正背对着他在宫女的服侍下更衣,动作坦荡,但是罗琛还是看到少许僵硬。
罗琛心中讥笑,冒牌货就是冒牌货,怎么也成不了真的。
苏流纨换好衣服,转头看罗琛,两个人四目相对中。
罗琛清丽的面庞上带着冷冽无情的笑,眼神冰冷刺骨,像冰水里捞出来的剑刃,又寒又利,还未靠近就已经被冻的瑟瑟发抖。
苏流纨俊朗英气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睛里却是镇定自若不漏声色,笔直的站在那里,像巍峨的泰山,不惧风雨;像浩瀚的大海,包纳每一条溪流。
“你们都下去,苏绣首留下。”苏流纨话中带着些许的别扭。
郑咏习惯了强势不容置疑的陛下,没有任何犹疑,随即顺从地带着宫人们离开了。
大殿内只剩下苏流纨、罗琛二人,苏流纨率先开口道:“陛下请坐。”
罗琛压着心中的荒诞感,察觉到对方态度的谦和,反客为主,试探着苏流纨的底线,径直地坐在了主位上,俯视自己的身体,问:“苏流纨?”
苏流纨对罗琛要挑衅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初穿越到异世的时候,她还有大干一场豪情壮志,这几年的宫闱沉浮,让她的浮躁的心彻底沉静了下去,很多的事情在她看来是越发的浅淡了。
苏流纨对主座上的女人恭敬行礼,口气波澜不惊与互换前并无同,“绣女苏流纨,见过陛下。”
罗琛心里不禁长舒一口气,心里怪怪的。必竟现在身体不是自己的,罗琛难免底气不足,只得客客气气地盘问:“姑娘怎么会进入我的身体。”
苏流纨站在罗琛面前,英气俊朗的脸上是从不曾有过的温驯,道:“奴婢不知。”
罗琛终于受不了自己的身体露出这样的表情,吐出这样的话,立刻制止她,道:“你且坐下,不必自称奴婢,随意说话就可以了。”
“是。”苏流纨神态温驯,按照宫规的姿势坐下,腰身挺得笔直。
罗琛原来的紧张警惕逐渐被轻视取代,在万事都利于她情况还张口闭口自称奴婢的女人他是看不上的。
但无疑得是这样好掌控的女人对他更有利,但罗琛却没有想过这样情况下还能保持本心,冷静应对的人,岂能简单。
罗琛微微放松,清丽明艳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温柔似水地说:“你能回到你的身体里吗?”
苏流纨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早上一醒来就在这了。”
罗琛刚被自己的语调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没想到自己放缓语气,声音就变成这个样子。听完苏流纨的回答后有皱着眉说:“你没惊动其他人吧?”
苏流纨很坚决的说:“没有,我早上说身体不适,遮掩过去。我看到身上的龙背是自己绣的,就让郑咏总管把绣制的人叫过来,我想身体交换的事情,没有人能想到。”
罗琛沉默不语,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也不会想到这么荒唐的事情,毫无预兆的交换。
罗琛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打开一个暗格,拿出一枚令牌。不屑对这个女人解释什么,只道:“你让郑咏请毕亲事官来,再封我为从二品御待。”
苏流纨本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有着被轻视的难堪。呵呵,这个时代的男人真是普遍的自大。两个人开始时的合作关系如果没有定好,自己以后势必难以得到尊重。
苏流纨走到主座位上,不紧不慢地坐下来,温和地笑了笑,不咸不淡地说:“苏御侍,还不叫郑总管进来。”
罗琛被他突然的强势姿态惊了一下,“你......”
苏流纨的笑容不变,挑衅道:“你应该说,是陛下或奴婢遵命,现在我才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