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1370200000005

第5章 +3

风刮着旋儿,纸片在路上转,从腿边经过,像跑过去的“洋鸡”。季节开始变化了——是万物重新再来的机会。

小全拄着凳子回家,推开院门,看到放出来的鸡在打架呢,他急忙呵斥:“嗨!停下!还得圈你们呀。”一步步过去,弯腰摸那红黄色的头,他觉得自己像个大人,耐心讲道理:“小红,你长得高就欺负人呐?以后可不许这样。”那鸡拨楞头,躲开小全的手,低头啄食。黑毛的鸡愣眼啄旁边的白毛的鸡,白毛的是“洋鸡”,一批里就剩一只。小全用手扒拉开,“小黑,你怎么回事?”鸡在笼子里形成秩序,放出来就乱了。

“小白”急急吃了两口食,上一旁去了。槽子那儿松快了,鸡吃食就放慢了速度;食少了,剩不好吃的,鸡就漫不经心了,开始左顾右盼。小全拿起一根棍儿,一发现苗头就拨开欲斗的鸡。妹妹小不点儿帮着抓最不听话的,抓不住,“小红”的翅膀扑棱有力。季婶做完饭出来,给鸡又添了食,“小花”抢不上食,愣愣地去北边儿瞅瞅,到南边儿瞧瞧,上不了前儿。“槽子大了、换了新槽子也不行啊。”季婶抱小花到一边,单给碗盛上食。小全坐凳子看着。看鸡吃食,他发起呆,想起了二舅。二舅在外地,来这坐一天的火车。每次来都给他带好东西,有好吃的,有小人书,有文具。二舅带来了欢乐,也带来自豪。老人说,你想的人,是对你好的人。

二舅来过几次,他高大威武,又柔和似水,短短几日那是侄子们不忘的记忆。二舅这几次“串门儿”,也许是他的重大行动,也许不算是;但从侄子们角度看,这是全部,美好的,不灭的。每次二舅来,小全都去借晓宇家的小酒盅,还有酒壶,那是一套的,给二舅用(而晓宇妈愿意借出去,不想让晓宇爸喝酒);好酒器不是为面子,敬爱的人要用好的。盼望的人来了,是激动的,是快乐的,日子像过节一样。

老人说,人活着得有盼头儿。

期盼,让生活改变,改变时间分布,划成“格儿”,里面添有土,水,阳光。没有等待,生活就没有枯荣。

弟弟小正在屋里收拾文具盒——那是二舅给买的,把铅笔格尺橡皮铅芯倒在炕上铺的一张纸上,倒出里面的灰屑。然后给文具盒垫上新的纸,反复折叠,大小合适了,把那些东西又放进去;上面也加上折叠的纸,这样上学路上背着跑,里边就不逛荡响。妹妹小不点儿在旁边看,想伸手,小正不让,“上面大小没事儿。”小不点儿长大了,不喜欢人这么叫,爸重给她起了一个名,叫小玉。小正合上文具盒,盒上有人儿,“脏!”小玉蹦高拽下晾绳上的毛巾,小正说:“那是擦脸的。”小玉说:“文具盒又不脏。”“不脏就别擦了。”小玉拽旧毛巾,小正说:“那是擦脚的。”小玉去厨房取两块抹布,有一块洗脸盆里蘸了水,把文具盒擦湿了,再用干的抹布蹭,“脸干净了吧?”小正说:“磨坏的地方,你擦也没用。”小玉说:“不仔细。我要有文具盒就不能。”东院儿的小成来了,说得奖得了一个,没用呢,等我去取。小全说不用,你别给她。小成一会儿回来了,拿来了——俩家院子隔了墙,得从两个门走,要不更近更快。

西院儿的小志来了,小玉举起文具盒,说:“好吧?”“你有铅笔拧子吗?”小志说,从兜里掏出一个圆的东西,那是跟爸爸回来后买的。为什么回来?爸说最后一次了,老家不再回了。为什么?老人不在,就断了念想。小志回来后,一趟房儿的只上邻居老季家,他和小正小玉说话不拘束。他不太出屋,偶尔去后院,大后院不去,生疏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他有了南边“口音”,让人笑话。笔插到圆孔里,一拧,刀缝出来一些木屑,屑儿是连着的。把笔抽出来,笔尖削好了,木儿光溜的,没有一点刀痕。

小正说:“没刀削得好。”小志眯眼:“有这光溜?”“你的尖儿容易折。”小正拔铅笔尖儿,小志喊“干什么?”小正轻轻拿下笔铅,给他看,“折了吧?”小志用手背抹眼睛,小正说:“自己就折了,断在里边。”给他又插里边。小志拔下铅笔头,重拧。

“爸回来了!”听到脚步声,小玉站起来,到炕沿。季叔带了一本纸,是旧的出库单,不用的,说:“你们演算用。”

小正给小志一小摞,两人开始互相比着画。中间画山,山峰起伏;上面画太阳,圆圈外“发光”,画七八个短线;有鸟飞,一群,人字线的;下面画船,一条直线,上边有一面帆,像一扇门,小志说应该上边大、底下窄,还得弯点,风在吹。小正看了小志的,把画的帆用橡皮蹭了,重画。船上画个人——一个小句号是脑袋,一条直线是身子通到腿,一横线代表胳膊,横线交一斜线,是拿着竹竿。

季叔说:“升起帆了就不撑蒿了。”

小志说:“是篙不是蒿。”

小玉说:“小志你认识几个字呀?”

小全说:“是念高。”爸说:“你们说的对,就按你们的读。我没正规上学,比不了你们。”

小月来了,她的鼻涕还流着,小志问她:“吃了吗?”“什么呀?”“药。”“吃一片。”爸让她吃两片,她不听。

小志用橡皮小心翼翼把“篙”蹭掉,又在船下边画上几行波浪。

小全问:“小志,你认多少字?”小志伸出左手的三个手指,小全看,问“300?”小月说:“3000。”“啊?”小正看了小志一会儿,说:“你现在比你二哥认得多,比你大哥也多,都多?”小志右手揣在兜儿里,手长了“六指”。手多一个指头,叫“六枝儿”,有人就这么叫他。

他前一段儿回老家,躲开不友好的人和他们的眼光。

到新地方,一去就戴着手套,秘密不为人知。先编好了借口,说皮肤感染,感染像传染,挺让人恐慌,那里的人也不看不问了。只是说话容易暴露“身份”,少说,少发言,慢慢改口音。姑姑是村里学校的老师,有这方面的原因,各方面都关照他。

小志怀念那里的生活,常常说起。后来,上高中,写了征文《老家》,被推荐参加地区征文比赛,还得了奖。

老家,在关里,河南。爷爷奶奶住在一个小山村,姑姑在邻近的村子。

姑姑的最小女儿叫小艾,天生就是高高的嗓门,和姑姑一样。这边的春天来得早,许多人家院里院外盛开桃花,村里村外粉的白的连片。村边缓缓流淌着水,水上漂着花瓣——也没看见花落。小艾说:花落的时候就像雨,水上漂一层。前面有花枝垂着挨着水了。这么小的河,当地叫小溪,说是一条什么河的源头。小溪很清,很浅,小艾在里面蹚着走。“哥,桃你吃不?”小艾涮着一篮猪食菜,她梗着脖子,好像用着全身的力气说。我脱了鞋,下了小溪,她把花瓣扔过来,“嘻嘻……”露出不齐的白牙,笑得如激起的水花。别看在岸上晒得脊背火辣辣的,可水里还凉。我提着篮子在溪水里,左右荡了荡,离水出来,在热乎乎的沙土上站着,喊:“小艾,快上来,冰着了!”溪里有小鱼儿,清晰可见,上下左右嬉戏扭动,身体像是透明的。小艾弯着腰说:“我变成小鱼。”我说:“哎,水里有长虫!”她嘻嘻一个劲儿笑,“长虫有啥呀,我还敢吃它的肝儿。”我知道她不会上来,就让她玩吧。我躺在沙土上晒太阳,小风送来桃花的芳香,刺着鼻眼,我甜甜地睡着了。等我再睁眼,小艾不见了。我跳起来,用劲喊。山那边过来一群女的,她们提着裤腿,走在水里。“嘻嘻……”从人群后面传来那不败的笑声,小艾跳着跑,水花溅起老高。“上来,我给唱歌。”我想个法儿。她把手一撒,放了小鱼,噼里啪啦跑上来。我冲她眨眨眼,拎起了篮子,她明白受骗了,梗着脖子,站着不动。“好,我给你唱个歌,我先唱,完了你唱。”我知道她是什么也不肯落后的。“我先唱!”果然她中计了。她挺着胸脯,鼓起嘴巴:“社会主义好……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甜甜的声音,像细音唢呐。她梗着脖子,摇动着身子,那样可爱……桃花盛开,不久会硕果累累……

老师评语,有“浴乎沂,风乎舞雩”之境!

小月问桃是啥味儿,小涛吃过,说那可好吃了。

小志小正去合社,看水果罐头,罐头上有“画”,然后回来画桃杏苹果鸭梨。哪个大,排一下,鸭梨最大,苹果第二,然后是桃,最后是杏。小孩问为什么把它们装一瓶水儿里?大人说:防腐的,不烂。

桃和杏哪个好?季叔说桃养人。

后来的生活,他们吃桃杏,核儿留着,有的种在花盆,有的种在园子,有的用锉做成小筐儿,有的打磨做手串儿。

物换星移,生死两茫茫。那是后话。

纸条上写:社会生活,是人与人关联。

家是人的复合,亲戚是,邻居也是;班级是,年级、学校也是;村子是,厂子是,每一个单位都是复合的形式。

人与人,有姻缘,血缘,地缘,时缘,有组织、结构和目的合缘,或者是旷世奇缘。

人生包含一些组合,一些反应,一些印迹,一些传播。

同类推荐
  • 车间传

    车间传

    随着铸造车间平凡岗位上的青年工人——新的一批技校学生到来,在看惯以往技术工人纷纷离开车间,难以留在一线工作的现象而不报希望的时候,郭国柱和他的同学,以及工人师傅们,在车间的生活里,收获着不同的幸福和酸甜。
  • 回答牵挂

    回答牵挂

    你知道寂寞吗?你知道尴尬吗?你知道一个人的感觉吗?我告诉你牵挂
  • 乡村进行曲

    乡村进行曲

    青山县里有个小河村,小河村里有个神婆,神婆有个儿子叫陈小顺,陈小顺偷看了小兰和她姨夫幽会,……读书讨论群:513146536
  • 青年的视界

    青年的视界

    一部心灵世界的百科全书!灵魂之道!一位少年的成长,他与他的视界,他的国,写给看到生活的简单,坚守着,前进着的人生。另一条线,思想融合的路,将开创全新的世界性学说之路,灵魂学,从最渺小的灵魂开始的,无限心灵思想文学效应,总有一天,灵魂学的国度,将开启世界新的思想,灵魂学将会成为人类心灵世界的终点和起点。心灵,精神,信仰,灵魂第三条线,灵魂派,雨露集,在寻觅诗歌里的一个新时代派别,为了寻觅灵魂时代,而创作的新时代派别题材诗歌流形式,从心灵精神信仰面,着手的人类内心思想的探索,希望打破现实的僵硬虚幻面,找到灵魂性的虚拟心灵面,真实的内心深处面,实现心灵共鸣面的心生。灵魂派,为心灵而生,为心灵而进步,为心灵而寻觅的新的时代,世界面里的灵魂时代,这是所有思想面寻觅的社会主义大同时代。灵魂学,国际学名,心灵意识形态思想文化信仰,在国外,是有一定认可度的,——我是诗人,雨路
  • 房中女人

    房中女人

    适读人群:已婚人士。这世上的许多错事,我们每个人都做过那么一两件。只不过有的人回了头,立地成佛;而有的人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希望这个故事的悲欢能够让我们知错且不犯错。
热门推荐
  • 穿书之主角总想杀了我

    穿书之主角总想杀了我

    主要讲述了女主角被误勾走了魂魄,她需要寄居在一个空间里等待着回去的时机,于是,主动要求穿到一本书里,以为能走上人生巅峰,却没想到,刚穿过去就被主角杀了,亲,要不要体验下死九次就能召集暗黑主角一个,这坑爹的白无常。相对轻松,主角背后有个大BOSS,让我们正义的主角一步步解开谜团吧!
  • 驸马有毒

    驸马有毒

    陆素问上辈子死得凄惨,归根结底,因为心善过了头。这辈子,她励志要把那些混蛋挫骨扬灰、只不过么……这身份,似乎有点微妙。
  • 寄雨星菲

    寄雨星菲

    重生于这个世界,从无到有,有些霸道的老妈,温柔体贴的老爸,从踏入这个娱乐圈子就注定了要辉煌的一生……
  • 海上魂

    海上魂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商人也要学点国学

    商人也要学点国学

    从修身之道、用人智慧、危机管理、协调沟通、有效激励、创新思维、制度管理、团队建设、竞争策略等方面阐述了经商谋业的经验技巧、策略及素养,全方位多角度培养商人的综合能力。相信您读完这本《商人也要学点国学》后,不仅能学习到更多的经营管理智慧,还能在无形中提高自己的国学修养,受益终生。
  • 恰似流年江湖

    恰似流年江湖

    雄豪亦有流年恨,况是离魂易黯然。从今天起,你就叫流年!
  • 传喜

    传喜

    一国公主赵传喜以为要和亲远嫁,等她上了花轿才知道竟是嫁给那个小侯爷???
  • 郡主凶猛

    郡主凶猛

    寒门医女程敏高嫁侯门六年后,被害死于非命。重生为荣敏郡主顾欣湄,她誓要再嫁前夫,呵护亲生儿女,化身索命阎罗!何睦轻揽爱妻肩膀:你这双手可是治病救人的,万碰不得这些腌臜血腥,快放着我来!
  • 她很高冷

    她很高冷

    桦靊中学,有两个人悄悄的恋爱了同学们暗戳戳的说着:“哼,小白脸,不要脸”少年笑颜如花,纯净的笑脸吐出气死人的话:“呀,你们在嫉妒”同学们抽搐着嘴角:“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嘚瑟”少年笑容不变:“有吗?也对,毕竟你们没有体会过被女朋友护着的感觉”同学们一咬牙,冷笑:“那你知不知道,听说枭芷还有个前男友”少年眼底的阴翳一闪而过,笑容不变:“被淘汰的东西而已,我需要在意?”同学们相视一笑,眼中闪过狗粮吃撑了他们要搞事情的光芒:“哦~那你知不知道,枭芷正在准备行李,飞去见她那前男友呢?”果不其然,少年脸色一变,待他们出声想要嘲笑的时候,少年已经不见了夜里少年倾身而下,轻轻拥搂着少女:“阿芷,你不乖啊”少女抬起头:“怎么了?”“阿芷,你怎么这么不乖呢”少年亲昵的蹭了蹭少女的秀发,低哑微戾的笑声在枭芷敏感的耳边研磨,少女抖了抖:“你怎么了?”少女微微仰起头,对上少年猩红的眼睛枭芷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被猩红着眼睛的少年捂着嘴巴,看那人吻他自己手背,眼里疯狂迷恋,薄唇却直制的发颤。这世上再无一人,爱我如你般奋不顾身第一次看到你,上帝在我耳边悄悄的说了四个字——在劫难逃。
  • 鸟尽弓藏

    鸟尽弓藏

    有些人看见死人会很开心,有些人看见一个可以让任何一个人变成死人的人,就会更开心,韦行规只是个很平凡的人,他唯一的一个好处也就是能让很多比他更平凡的人都变成死人。他十八岁的时候开始做杀手,一张精寒铁弓,百步穿杨。没有人知道弓也能杀人。有时候欲望能让你了解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事情,正因为韦行规有杀人的欲望和冲动,在韦行规享受弓弦拉破韩辟咽喉的快感的同时,他才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