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其人,自五岁起蜗居于村西头的小院里将近十年,等到他将小院扩建至大型违章建筑的规模后,又沉默寡闻了许多年,按照常规思路并结合他个人条件分析,这是块注定英年早夭的大器晚成的材料。所谓大器晚成,是因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品格,又稳重内敛,性情温和,若是在某个玄幻故事里重生为某个人情味浓的二流门派弟子,必定会成为中流砥柱,或是某个开挂的小师弟眼里和蔼稳健的大师兄,从一文不名开始,默默成长为妖孽师弟的,完美垫脚石,而后名垂青史那么一两年,这就已经是撞大运了。若是天公无情而小师弟又太过锋芒毕露,那阿柴就只能提前出世(事),替同门应劫而死,收获一两集的眼泪便光荣盒饭,碰到某些作者甚至还会被反复鞭尸以水字数、强行过度剧情,最后死不瞑目。而他命里的“早逝”则源于真实性格里的激进跳脱,所以前面的稳重、砥柱云云都是假的,或说是他表现出来的,而在村西头的小院子蜗居的十年里,没人关注、默默无闻的资深宅男在邻里街坊的眼中可不就是个朴实成熟的样子嘛。十余年蛟龙静卧,云疏水淡,唯有沉默的木屋和院子里整齐的柴火相与为伴;小半生稳健随和,乏善可陈,忽又被某颗小痣恍惚了心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等阿柴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家的床上了,甚至睁眼前还在高呼着、手舞足蹈,令床前的两人不禁扼腕叹息,又被柴疯子弄疯了一个,余生估计要去精神病院报道了,不过柴疯子派来的代表此前已郑重承诺将对此人终身负责,似乎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不错你大爷啊!”柴治水对于床上苦主的愤怒不置可否,主观来讲当时他有一百多种方式能阻止这场闹剧上演到飞蛾扑火的最后一幕,从瞬间挖出巨坑将阿柴就地掩埋等到众人散去再挖出来,到一挖锄砸晕再配合有关主治医师予以必要的医学治疗和心理学引导。“就没一个是靠谱的方案好吗?!”苦主义愤填膺:“前一个简直是掩耳盗铃而不顾铃声响叮当的自欺欺人,重点是以后脸也不用要了,后一个到是不用顾忌颜面,毕竟都成精神病了估计以后也就告别正常的生活方式了!”
床边的小丫头闻言及时递上了阿柴的柴刀,当然已经断了,又被白色绷带强行固定住,看起来它才是最应该被悉心照料的病人,阿柴接过柴刀,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并表示现在自裁谢罪已经晚了点,但还是十分感谢她的善解人意,下次去邻村时一定会带上她的,现在无事就先回去吧。于是床边只剩一脸惊诧的柴治水,“为什么你刚刚摸个头就能表达这么多意思?”
阿柴翻了翻白眼,从床上起来,站到了小窗边,隔着张深紫色因掉漆而斑驳的桌子和久违的外面世界打了个招呼,便陷入了沉思,完全忘却了旁边某人的存在。
与此同时村东头的柴疯子的豪宅里,准刀侍柴疯子也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思索着什么,倒不是以后的人生展望或者对前半生风风雨雨的反思咀嚼,他一向提倡不畏将来、不念过往的,因而十分纯粹,从表到里,如琉璃般纯净。但他此时却在回味两天前的那一战,当然是他以巨大的优势碾压了对手,或许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这就是场闹剧,且没有任何反转的走向了闭幕,以某人的刀被砍断收场,据说还昏迷了两天,醒来时表现出适度的精神问题,来龙去脉都很符合常理。但柴疯子从不以常理度人,为此他在接到挑战的第一时间便与挑战者建立了良好的沟通桥梁,先以诚挚的感情及朴素而亲和的话语稳住了对方,高度肯定了对手的气质与实力,并作出了若干年后可以一战的伟大判断,并依此阻碍了就绝大多数人的义正辞严,照常理说这台阶已经从对方脚下一路铺到邻村了,大家相识一场,一笑湎恩仇的结果不香吗?
于是两天后柴疯子终于领悟了,是他的过错,先前种种毕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虚长对手几岁,那就是有代沟啊,临时架起的桥梁也跨不过这么大的沟,只恨自己稍稍年长一些,无法用同辈人自信而诚恳的眼神让对方领悟,导致两败俱伤。柴疯子长叹一声,我要这年龄有何用!
而另一边,从沉思中走出的阿柴眼神略显迷茫,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拎起阵亡的柴刀走到院中,在池水边找了一处风水宝地,挖了一个巨坑,和老伙计深情告别后将其埋下,填土,念念有词的同时还舀了一瓢水倾倒在原地,不知道是以水代酒还是在种树,看得身后叉着腰的柴治水啧啧称奇。片刻后治水君像吃了耗子药还被噎着一样瞪大白眼,因为阿柴在声情并茂的遗体告别后径直去了村中央的兵器店又买了一把柴刀,脸上淡淡的笑容简直如同渣男之神转世。至于为什么柴刀要在兵器店买,是因为柴坎村的柴刀本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柴刀,否则拿来战斗什么的就有些违和了,而是与军队里的战刀相仿,据说是更适合多元化的砍柴作业,至于为什么不用斧子之类的,是因为柴坎村的祖训专门告诫后人,砍柴一定要用柴刀,这是村子的尊严与荣耀所在!
阿柴常用的无名刀真的没什么名字,刀的曲线和主人的直男属性一样直破天际,一侧开刃,入手感觉挺轻,通常是在六到八斤,刀身偏修长,刃口部分长约七十公分,相比柴疯子的斩马刀要袖珍许多,据店家说此刀材质上佳、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称不上镇店之宝却也是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阿柴自然了解,村里九成人家都用这种刀,严格意义上的乏善可陈,但这并不妨碍他用来砍柴时最顺手,到是把随行的治水君唬得一惊一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傻儿子,没见过市面,出手就是一打。
撇开分开后回家必遭暴打的治水君不谈,家教甚严以至于自五岁记事起就没有过家教的阿柴满载而归,回到了热闹到一个人都没有的家中,回归了阔别半小时的宅男生活:木有可乐,木有薯片,木有游戏,也木有番追。此时他不禁再次长叹一声,资深宅男的生活就是这么的简单,安逸,枯燥无味,是时候找点事情划划水了。
补上了这两天的砍柴作业,最后一片柴火摆好时夜晚刚好升起,西边的云层收起了最后一束霞光,挺大的院子里开始有蛙鸣声响起,黑色攀上几颗较高的花树,除了木头的气味儿外,偶有池水被扰动的轻哗声,是寂寞开始怀念光明。
他决定点起一堆火,在黑暗广阔的院子里,用的是一些柴火的枝叶,很快便有一簇淡蓝色的火苗妖娆攀升,与寂寞无关,毕竟饥饿才是劳动的推动力,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来看望他的人似乎没把他的生命健康当回事儿啊,仅提供灵魂上的救济只能让他走的时候少一些痛苦罢了,这些人是来料理后事的吧,搞不好丧葬一条龙业务都帮他订了。
就着微弱的火苗,阿柴嚼起了几天前的饼,并非为了加热干粮,何况这火光羸弱的让人担心,只是为了一个气氛,有光和热的晚餐能极大地抚慰砍柴工作者们疲惫的身躯,舒缓宅男的神经,让他忘记身心所受的伤害,才怪了。啊啊啊啊啊啊!阿柴此刻才真正回忆起了前两天身体和心灵被支配的恐惧,并在伤与痛中欢快的惨叫,惊起了池水阵阵波纹,连热火朝天的蛙声也为之一震,连忙逃离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