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南寨,一场雷暴过境后,黄昏。
南紫悦从丈夫家回来后,惊喜的发现某人正从她小妹的闺房里出来,还灿烂地打招呼:“悦姐好啊!”
嗯?
!!!
结果本该暴怒的老爹只是斜了一眼冷哼一声就转过头去,视,视而不见?
跟着从房间里走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妹妹(南紫蔏:别瞎说,我只是把裙子压皱了而已),一脸的睡意不足,打着哈切问候道:“姐你回来了。”
南紫悦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妹妹,最终还是亲昵地帮她理了理头发,虽然好像弄得更凌乱了,所幸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她温柔地抱着其实已经不小的妹妹,让那张有些苍白的小脸搁在自己的肩膀上,不断打着哈切,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嘶~,肩膀好痛,妹妹你是不是又胖了。”
“哪有!”南紫蔏忽然精神了,抱着姐姐的玉颈,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压了上去,笑嘻嘻的,“啊~,姐姐你拍这么重干嘛,越来越暴力了,真替我那未过门的姐夫担心呢。”
“你这么胖是要嫁不出去的!”
“你这么暴力也嫁不出去!”
“你管我,我下个月就办婚礼,嘻嘻,某人可是八字还没一瞥哦。”
“我,我,我明天就出嫁,今晚就洞房!”
“哦?跟你的被子洞房吗,”南紫悦笑容逐渐邪恶,轻声诱惑道,“还是那边那个比你小好几岁的弟弟看起来合适一点,怎么有想法?”
“呸呸呸!”南紫蔏脸色由白转红又转青,青里透红,灵巧的避开姐姐伸向腰间的双手,“姐姐你这样姐夫们会吃醋的!”
“好你个小丫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南紫蔏最后还是被抓住了,重刑拷打,被姐姐上下乱窜的双手摸得哈哈笑不停,气喘吁吁的靠在姐姐怀里,把头埋在某处,竟是严丝合缝。南紫悦身高足有一米八,比起一米六出头的妹妹高出许多,早些时候她就经常取笑妹妹长不高,那时候蔏丫头会反驳说你长得高也嫁不出去;后来她找到了自己的良人,开始取笑妹妹又长胖了,再胖下去可就真没人敢娶回家了,结果一向活泼开朗的小妹气哭了,好几个月没理她。那时候她们每天见面就和先前一样,即使要打招呼也是淡淡的,让南破天都不敢在两姐妹身边多待一会儿,实在太冷了老年人受不住。她们的母亲,上官芸婕比两个小丫头还要娇气,动都不动就和大小两闺女吵架,还总是吵不赢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在她们冷战期间手段尽出,各种荒唐的解数都尝试过了,终于等到两姐妹重归于好,然后自己大病一场。两姐妹呃或者可以说是三姐妹关系也有了极大的进展,只是上官芸婕落下了病根,和小女儿一样几乎足不出户,只有南紫悦天天到处乱跑,不着家,在小妹震惊全村之后数年,也是那场姐妹大战之后的三年,终于定下了婚约。
而今,妹妹也一改往日作风,开始在外面疯跑,不,她青出于姐而胜于姐,偶然出门一趟便带了个小小子回来,如今甚至…南紫悦心中叹息,脸上却藏不住的欣慰,你这丫头是比姐姐强多了。
一直旁观姐俩胡闹的阿柴亦是欣然,他很喜欢这样的场面,团圆和美,重逢欢喜,就像东北边架起的那道长虹,风雨散去,云破天开。只是一旁悄悄靠近的南破天看到了他眼中的凄然,心道难道这小子也和我当年一样,是个情(qin)圣(shou)?嘶,那可就麻烦了啊,不打断他两条腿吧,又管不住,而且我肯定不甘心,真打残废蔏丫头那关就过不了,何况我还指望他能在未来帮帮蔏丫头,毕竟她父母已经老了,姐姐也要嫁人,唯一的哥哥很多年不曾有过音讯,留下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怎么,怎么放得下心呢。
南破天实在难破天,要是蔏丫头和悦丫头一样普普通通也就好了,哪怕性格跟景月当年有一分相似,他也不至于纠结成这样,何况自从小女儿性格出现两次转变后,尤其最近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一切都在往南破天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两个悲剧的人相遇和相别,命运的齿轮转了几圈,时光长河又改道了几次,他们真正想握住的,从一开始就犯了个错误,等到擦肩而过,隙中驹石中火,再回首时却见,岁月在天地极远处婆娑。
……
迈入第四阶的阿柴逐渐适应了风的力量,是一种灵动、轻快、喧嚣的能,在身体里流转,他见识过细雨和风,亦经历过暴雨狂风,在梦里甚至召唤出了陆地龙卷,所以依稀有些思路,下午的时候在南紫蔏的房间里,她在极狭极小的空间里演示了超过十几个分级的风力,皆是她理解并掌握后,用自身的权能模拟出来的。其中最强的一个,甚至在厘米的尺寸里掀起足以吹乱数百单位外她的头发,而最弱的一个,在体积充满整个房间时,尚不能吹动一根毫毛。阿柴对她的天才以及精微的控制力大为赞赏,只是很好奇体积团有屋子那么大的权能造出来的风,为什么连他手上的一根毫毛也没吹动,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开玩笑。
她怒极:“明明是你不讲卫生,毛太硬了好不好。”
阿柴干咳两声,发觉她并不是在双关暗示什么,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结果就听见噗呲一声,她没憋住笑了出来,旋即转变为两人坐在地上相视而笑,笑了半天,外面的雷声都被笑停了,眼前的世界都在直哆嗦,似乎害怕这两个这两个傻子整出啥事儿来。
除此之外,有撩动他心魄的微风,有寸长呜呜作响的狂风,有强度极高的冷风,有扩散极广的热风,也有他尝试的,悄悄从后边掀起她裙子的绕山风,被她一掌拍的稀碎。切,色狼专属的色狼风,后面你又看不到,掀什么掀,难不成你还敢趁我不注意掀前面?要不要姐姐借你两个胆子。
“啊~~~~!”她一声惊叫,满屋追着大色狼跑,原来他刚才突然皱眉看向左侧,等她看过去时忽觉裙子一扬,连忙双手前后一压,一只手捂着裙子,一只手追着他打。旁边另一个卧室里,南破天正和上官芸婕说着悄悄话呢,就听见一声尖叫,然后隔壁传来鸡飞狗跳声,他神情微尬,却听躺着的妻子笑着说,不去管他们,咱俩继续。
……
深夜,风能城堡东南角,晚风清冷。
阿柴再一次坐在那个地方,不过这次是有目的性的,他想知道先前的猜测是否为真,如果是真的,那他也不必回去找村长确认一些事,毕竟那已经不重要了,不管他将来去还是不去那里。
在他凝神沉思之际,南紫蔏裹着一条大毛毯坐在了一旁,好像是她十三岁那年收到的神秘礼物,据唯一知情者的妈妈说是在很远的地方寄来的,极其贵重,要她好好保管,所以这条印着某种长相凶萌动物的毯子,一直是她压箱底的最爱,平时可是都不愿意拿出来的,更别说裹在身上了。她把自己包在温暖的毛毯里面,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眼睛一闪一闪的,和摊子上小动物的大眼睛相映成趣,如果阿柴睁眼的话,他便能猜测出什么,当然首先会被这两小只给萌到,可惜不解风情的某人居然靠墙坐着,睡大觉。
夜风渐渐大了起来,即使躲在墙壁的转折后头也依旧好冷,南紫蔏慢慢地向旁边挪去,好像听到了阿柴在轻声梦呓,见他不自知地往墙角缩着,她探出头来,轻轻提起身上的毛毯,一点点的朝墙角挪过去,一步,两步,回头看了看没人,三步,四步,等阿柴呼吸平复了,五步六步,然后嗷~的一下,毯子怪将墙角的青年一口吞下,呜~。
南紫蔏做贼似得又四处望了望,这才把头又缩进暖和的毯子里,夜风继续呼啸着,大眼睛长胡须的怪兽把两人保护在肚子里。
……
城头,天明时分。
阿柴从发呆中醒来,跳了跳活动了一下身体关节,顿时就有一股温暖的感觉涌出,舒服的感觉令阿柴很想呻吟出来,但是考虑到城头到处是人所以,啊~,巴适。轻吟出声后,他连忙回头环顾四周,呦西(有戏),四周都没人,很好。
连忙辨认了方向,发现还是在昨天那个位置附近,离城墙稍微远了一点,阿柴皱了皱眉,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等他伏在昨天那个位置之时,忽然发现城墙上漆黑的血迹消失了,连带着极浓郁的血腥味也已不见。理论上说那血渍既然都已经发黑,肯定是在墙面的凹缝里存在很久,并且这里的人也不太注意清理才是,可是不仅脚下的地面干干净净,城墙边一丝气味也无,总不能是这座城自己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吧。等等,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座城会自己清理干净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我身上怎么有股奶香味!
阿柴举起袖子,闻了闻,有低头抬腿闻了闻——当然是闻衣服——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唤出一阵清风吹去身上的味道痕迹,虽然这阵风没有听他的话多留一会儿,可是鼻尖嗅到的香味并未淡去,哪怕是在风里也是这样。
又一个恍惚,他重新接触到了冰冷地面传来的触觉,身体也不再感觉到温暖,连香气也消散不见,再也寻不到了。他低头,脚下依旧没有血迹,城墙上昨天那个地方也不见漆黑的血渍,只是城里其实还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腥味儿,而另一股花草的芳香从城外飘过来,他走到先前的城墙凹口处,还未低头便发现了花草香的来源,城下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绿地,也有一团团一簇簇的鲜花绽放,如兵列阵,星罗棋布,绵延到城外无尽远处。
感受着耳畔的凉风,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来自后方那个城池内部的声音,只是隐隐约约,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一席白影掠上城头,再次与回头望向城中空处的阿柴擦肩而过,等他转身之时,忽然闻到了一股清香,极淡,区别于城外所有的花草幽香,等等,这风声,这熟悉的剧情,难道他是…
“等等!许大侠请留步!”阿柴知道再转过身去也来不及了,只能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只是感觉那风声并未等他,而是慢慢消散在静寂中,当它终于消散之时,阿柴只觉得有一股很强烈的怅然感涌上心头,丝毫不弱于村花和南紫蔏那次,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已支撑不起灵魂。青年踉跄转身,慢慢地蹲下,错过的,好像从来不会等他,爱上的,好像从未曾得到过全部,想拥抱的,只剩下空气还在原地,传说中每条大河的水都只会流一次,而涉水的人,亦没有机会重新踏入同一条河流。
“你为什么不肯等等我呢?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是让我看那一瞬…”阿柴有些失望,预感告诉他以后都没办法再来了,即使等到他真的来到了这里,也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座城了,他从胸口掏出一枚硬币,一面烧的火红,一面冰冷黑暗,在他拿出这枚硬币时,世界仿佛凝固了,光阴已不再飞跑,而是像个跑累了的小姑娘一样,回头默默地看着他。
“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再次听到了那个命运的声音,它赋予自己可以选择赌一次的权力,任何人,任何事,甚至任何一个时间节点,只不过以前不会像这次一样,全世界乃至时光都在等他,或者说,等那一个结果出现。
“许,默然。”这次他并未用心声回答,因为刚刚询问他的声音,仿佛是真的有人在耳边说话一样。
他又加了一句,依旧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虽然在硬币拿出那一刻,他已经获得了能与全世界抗衡的力气,但还是轻轻地,不带一丝语气和震动:“我想见见他。”
“你真的这么想见她吗。”
“嗯,没有理由,用我所能付出的一切。”
“好。”
叮~~~~~
命运的硬币开始旋转,只是这次似乎没有很快停下的意思。
虽然很奇怪问什么硬币最近变得话唠了,但是此刻他眼里只有那刀与花两面,疯狂旋转着的硬币,心脏高速的搏动,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头部,只为能第一时间看到那个结果,看到那个想看到的人。
“命运的硬币…”
冥冥中,又有声音自耳边响起,好似在天边,好似在眼前。
“正面是赢,反面是输…
“只有一种情形会例外…
“那便是,无法预测的,虚无……。”
“许~虚,无?”
“抬起头来。
阿柴下意识的抬头,但是此时硬币刚好叮的一下停止了旋转,他看到硬币立着悬浮在空中,而那绝望的白光又从同一个方向亮起。
不~,他呐喊,却发不出声,
忽然想起那声抬起头来,似乎是极亲近,极陌生的一个人的,声音,
那边是命运吗。
他跪直身体,抬头却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低着头凝视着他,毫无声息。
白光极盛时,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已经看不清她面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光芒消失,白色的影子俯身盯着一无所有的地面,眼神空洞。
而阿柴在夜尽天明时苏醒,泪流满面,一股奇异的芳香钻进他的身体,而令他还没绝望到彻底失神的是那个模糊的白影,嘴角噙笑,一遍遍的重复着同一个口型,是五个字,
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