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痛，记忆在慢慢苏醒，好难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抓不住，在身前晃来晃去，却是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别，别走。
他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极度的虚弱让身体的存在感都变得稀薄起来。
睁不开眼睛，但是却能看到那个白色的背影，越走越远，把心撕成一条条的，把意识破碎成一个个小碎片，映射着白色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阿柴从一片耀眼的白光中醒来，他发现自己倒在一个白色的世界里，身体几乎扭曲的不成人形，两只手臂扭转出狰狞的角度，脸上还有斑斑血迹。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勉强从扭曲中恢复过来，一寸一寸的矫正肌肉，骨骼，甚至身体里的经脉，各内脏器官的位置，疼得他不停地颤抖，只是不再有先前心被撕裂、头都要炸了的感觉，而是莫名的，觉得身上的白光很温暖，舒缓了几乎到了极限的神经。
意识开始清醒，只是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对外界的感知似乎完全消失了，就只是一片白。
在他感知不到的地方，有一个白色长袍的人正俯视过来，面容清晰，却是带着难以亲近的气质，幽幽寒潭，皑皑高山，雪莲绽开。那个人的脸上十分罕见的出现一种名为好奇的神态，并非有多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平凡的一张脸，因为仰视才显得高大的身段，其实也只是个三十出头的寻常女子，但是任何一种神态出现在她脸上都会显得有些不搭，因为她的纤秀眉眼、微挺鼻梁、略薄嘴唇，从上到下，无不散发着淡然的意味。
阿柴仰头，在看不见也感知不到的情况下，对上了她讶异的目光，他的意识里出现一种名为淡然的味道，绝不是什么冰川雪山之类的高冷，也不是看遍人间百态红尘的平静，更不是青灯古佛大夜点灯的孤清，很难用常规的言辞形容的感觉。
深林人不知，她是一抹月光忽落寒潭，夜半清风起，鹊惊蝉鸣后的广阔人间，独自往来，短松冈天明前的缥缈鸿影。
她是许默然。
血染白莲破苍天，傲立城头十二年，一道长虹出水涧，原来默然弹指间。
！！！！！青年嘴巴张的极大（⊙_⊙）…抱歉应该是这张（⊙▽⊙），或者是这样(?O?)，如果忽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描述嘴巴的话，这张脸也很传神形象：(*^?^*)！
阿柴此刻突然有些害怕了，因为刚刚那首不押韵的打油诗不是他自己编的，而是真的有一个清冷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更可怕的是，他忽然意识到那天紫衣听完他编的故事后，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索以及刚才那一瞬脑海乍现的灵光来看，她可能在说“敢这么编故事你不怕死的嘛”。现在想想当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炫紫和桃红的双眼中流露的，根本不是什么崇拜的眼神，明明就是极重的怜悯，甚至还有些对将赴刑场的勇士的一种沉痛默哀。
唉~，某人在心里长叹一声，万万没想到名震八乡百十村的许大侠…不仅法力无边一手遮天，还谦虚温柔和蔼可亲，更令人五体投地的是她从不八卦哦不是她的倾世仙颜风华绝代…小生今天真是三生有幸祖坟冒烟，何德何能居然偶能得仙女垂青，从今以后定要改心革面洗邪归正，必若清波之涤轻尘，退藏于密不负……
许默然挥手斥退他身上的禁制，面无表情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终于看到她真容的阿柴停下了心里的各种语无伦次的吹捧，发现自己居然比想象中还要平静许多，呵，毕竟不是那个被遗弃在很多年前的小家伙，无论好感恶感都没那么纯粹而强烈。只是看到她了然更淡然的神态后，还是不免心中一痛，旋即又想道，这算什么，两个当事人一个已经不在了，另一个则是看上去也不在乎的样子，我可怜我自己？
沉默比想象中结束的要早，也是她先直起身子开口打破僵局，第一句话就有些无奈。
“你还不明白吗。”
…
“当你出现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已经死了。”
“。。”
“是我从某个地方抱来的孤儿。”
破天荒的有一丝伤感，阿柴抬起头，依然面无表情，他丫的这些我都知道，早就想清楚了，不然怎么会在第一眼，就看到你醉酒一般踉跄离去，害得我小半年都不敢把那堵墙补上，又刚好是个秋天，晚上砍柴的时候一直有风，都快冻死了。。。
“当然，严格来讲，我在这个世界也是个孤儿。”
不敢接话不敢接话，知道了这么多的我是不是死几次都够了，阿柴有些绝望，我真的不想知道这么多的，你何必跟我解释呢，想听你解释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所以对我来说，”她眼里的光华流转了一下，只是依旧很平静地叙说着，两人都不在意的一些事，“你和他没什么不同，几乎可以当做同一个人来看待了。”
阿柴依旧无声，喉咙有些发紧，你想让我说什么、做什么呢，帮他报仇？替他接受某人的愧疚和赎罪？做不到也没资格，真的就是两个巧遇的陌生人而已，没有过往的感情历史，也没有任何的求知或者八卦的欲望，老实说如果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翻脸了，至少也是早早抽身而退，不再为一件毫无意义的事纠缠下去了。
他并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淡然比起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相互产生的细微情绪还要淡一点，只是预感告诉他，如果此时她转身就走，心里的感受也不会好过多少，哪怕他当年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五岁孩子的唯一也胜过如今青年眼中的无数。
是平淡，亦是复杂。
“我并不奢望你会来找我，说到底你还是你，他已经不再是他，你们都像我的孩子一样，但你们终究不是我带回来的两个徒弟了，”莫名其妙，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她小声嘀咕，“反正以后也没机会见面，你跑又跑不了，躲又躲不过，还不得任由我拿捏毫无反抗之力。”
阿柴：！！！我他*喵地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现在完全不是我能选择的局面啊！
“所以，你现在还想接着装矜持嘛？”
魔鬼！真的是魔鬼，早就知道这人肯定极其无耻极其狠毒，阿柴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白衣的女子，已经破罐破摔了，反正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那在不在心里想或者说直接就当她的面吐露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是有区别的，撤去那个禁制之后我已经无法通过它来窥探你内心了，”她轻轻摇头，似乎很是遗憾，然后话音一转，“不过，你心底的小秘密我都知道了哦。”
被扒光的阿柴：“。。。”一个标点符号我都不信，你肯定还有其他窃听心声的办法！
她笑了，冷艳温和，暖如春日，要不是早就知道一切，阿柴或许还会觉得十分亲切，如今倒像是恶魔露出爪牙。
果不其然，她笑着摆摆手，轻声道：“像我这么可爱的大姐姐才不会有爪牙这种破坏形象的东西呢。”
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小舌头灵巧地舔过嘴唇。
呵呵，阿柴也有些神经质的笑了，眼角的笑意全不似作假，生而为人，第一次对一个好似陌生人的老姐姐有了好感，有些期待，眼神深处似乎全无怨恨或是其他的情绪。
许默然也不在意这些，她摸了摸青年有些凌乱的头发，明明是一身黑袍、长发飘飘的俊朗小孩子，却总是以一副脏兮兮的可怜样子见她，如果不是先前他在地上挣扎的样子不似作伪，她都要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故意用倔强和柔弱并存的外表，来引出她的母性或是为了达成某些企图。企图？完全没有必要呀，我许默然捡回的孩子，当然要自己来负责到底了，她脸上的认真和感兴趣的意味越来越浓，多少年第一次有了倾尽全力的冲动。
白光一闪而逝，阿柴发现自己坐在城头之上，整座城最高的地方，而此时城里空无一人，城外也没有花草树木外任何的生灵，他知道许默然就坐在自己旁边，只是闭上眼睛感应到的，却是一片虚无。同之前最早那次擦肩而过不同，此时的她似乎才是最强盛的状态，那种缥缈的气息比起阿柴见过的最强的村长还要高出十重天，而南紫蔏先前就跟他拓展过权能等级相关的常识以及那些极隐秘的东西：
权能九阶，一到三为一层，四到六为一层，六阶顶峰到七阶中级为一层，七阶顶峰到八阶初入为一层，这是能阶的划分方式，一共四个层级。而到了权阶的层次，从八阶到九阶一阶之内，足足有十一个层级，也就是八到九的“十一划”，亦称为十一重天，每一重都相当于能阶的一层，事实上在整个八阶中只有十重天，因为踏过十重天后第十一重就是九阶的世界了。
而村长很明显就处在刚刚踏在第一重天的地步，那么比这再高十重天那是什么境界了，阿柴此时只觉得自己数学不好，算不清楚超过十的加法，就算她极为特殊地没有进入九阶那个层面，也可以说在整个虚无界都是凤毛麟角，毕竟二十八乡乡长历届最高的也只是第九重天罢了。处在她上头的为数不多的古老存在，那些已经可以说是神明的存在，最久远的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甚至是虚无界刚开天辟地之时就已诞生的生灵，最近的两位则是五百年前威震诸乡的柴坎夫斯基和花木兰，只不过那段岁月风头一时无两的柴坎村和木兰村还未被迫迁徙到缥缈乡的西北，而是几乎成了天下所有七阶以上顶级权能者朝拜的圣地。
阿柴不敢再想下去了，无限接近九阶的许默然也会黯然陨落，五百年前的两位九阶也会消亡在时间长河中，那黑暗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又和柴坎村乃至整个缥缈乡都极其重视的砍柴试炼有什么关联呢？而在风云巨变的前夕，只有四阶权能的自己究竟能够做些什么，蜉蝣天地，沧海一粟，只是个不起眼的灰尘罢了。
“想清楚了吗？”缥缈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我能不能，稍微变强一点。”
“只是变强？”许默然幽幽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个地方曾有多少堪比绝世的强者，不然城头的天地之气不会如此强大，庞杂，结果他们几乎都死了，活下来的没有一个还在巅峰的，一百个人来到这座城，活着回去的可能还不到半个。”
她苍白地笑笑，有些从来都不曾表现出的无力：“就这，还无法保证城池不会陷落，每次城池失陷，无数生灵遭劫，更得用数倍的代价将之夺回来，否则后果，便是全面沦陷，黑暗吞噬全部二十八乡。”
“纵然你是九阶，也无法反…守住吗？”
没想到她摇了摇头：“我虽然真的达到了十一重天却并不是九阶，即使我是，也没办法反攻回去，何况那时我甚至没法停留在城池之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千年前第一个九阶诞生之时便开始了，第一个，不是那几位存活了无数年的怪物，后来的数百年里，迈入九阶的一个接着一个，直五百年前。五百年前是我们这边最强盛的时候，黑暗淡去数百里之外，几乎没有生灵敢来扣关！”
也就是说，千年前就开始了，为了权能的第九阶，黑暗中的生灵潮水般涌来，被那位天地间第一个破关晋级的神明以参天之力扭转了时空，将进入的路线锁死在一处节点，也就是脚下这座连接着二十八乡的不夜城。
阿柴并不意外，因为只要用心去感受，就会发现当初下意识判断的西北方位有问题，所有方向都可以是西北，并且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之所以叫不夜城，是在黑暗没有兵临城下的日子，天空中会交替出现太阳以及它的投影，城池永远光明，这里扭曲程度高到时间也和一步之遥的二十八乡不同，投影出现时正好对应那边的破晓。
另一边，许默然已经开始了，两道白光将两人包裹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