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染沬心中起疑,这二人看起来并不像主仆关系这么简单。
莹英端来定惊汤劝袁染沬喝,袁染沬接过汤碗,细细打量莹英,的确比一般丫鬟标致些,穿扮也好些。
“你伺候大人几年了?”
莹英道:“奴婢不是大人身边的,奴婢是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因知小姐丫鬟遇害,身边少人照顾,大人怕小姐受委屈,看中奴婢做事伶俐,特意去找老太太要了奴婢来伺候小姐。”
袁染沬这才放心点点头,看来刘涣对她的确用心了,自己不该太多疑。
“你在刘府多少年了?”
“奴婢是家生的丫鬟,从出生就在刘府内。我父亲是院中花匠莹达,因为他成天背着个锄头走来走去,大家叫他‘莹大锄’。”
袁染沬轻轻抿了一口定惊汤,是用珍珠粉,人参,白芍之类补药熬制,还放了蜂蜜,不算太难喝,装作无意问道:“莹英,你认识卫臻吗?”
“卫公子?”莹英笑道,“认得的,他虽来刘府时日不长,但其初来时就击败了当时主公手下第一剑客夏塰,可谓一鸣惊人。又生的俊俏,不说刘府上下,就是皖城街头巷尾的百姓也都认得他。”
“听闻他与他夫人十分恩爱?”袁染沬试探性问。
“对啊,他对他夫人是有求必应,凡事以他夫人为重,二人夫唱妇随,羡煞旁人。不过卫夫人体弱多病,因不耐秋燥,起了虚痨之症,每日咳嗦不止,一直卧床休养,昨日公子还将府上珍藏的一只百年紫灵芝送去,为她夫人进补。”
袁染沫点点头道,只怕不是‘羡煞旁人’,而是‘妒煞旁人’了:“病的这么严重,有没有请大夫?”
“请了,还是卫公子亲自去庐江请来的名医于邛于大夫。小姐怎么突然这般关心卫公子家事?”莹英笑问、
袁染沬解释道:“当日路上逃亡,我等被曹操追兵拦截,若不是得卫公子及时赶到,出手相救,我已死在刀剑之下,他是我救命恩人,我自然要关心。”
“恩,”莹英点点头道,“卫公子也是奉主公之命,都是分内之事。小姐如此挂怀在心,可见小姐天性善良,是位好主子。可怜紫鸢妹妹命苦,被歹人所害,再没有伺候小姐的福气。”
袁染沬抬眼看着莹英芙蓉玉面:“你这个小丫鬟,倒蛮会说话的。难怪大人谁都不选,偏把你挑来伺候我。”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莹英抿嘴一笑。
“恩,我要出去走走,散散心。”袁染沬放下汤碗起身道。
莹英忙劝阻:“小姐近日受了惊吓,外面雷电交加,阴雨绵绵,恐伤了贵体,还是避免外出的好。”
“我没事,”袁染沬道。
“那奴婢陪小姐去,”
袁染沫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莹英跟着,主仆二人出房,外面雨停了,以防不备,莹英还是带了一把油纸伞。雨珠从房檐上滴滴答答落下,像一副揭不开的卷帘。
袁染沫和莹英出了后院,走过一条狭长的走廊,穿过青石鱼鳞路来到中庭,绕过一片碧绿荷花池,见前方一座圆形院门,上挂有“武门”的朱漆门匾,就是卫臻居所武侍院。
卫臻在刘府中待遇颇高,住在武侍院上房,袁染沫在院外就听到里面嘈杂的男人叫嚷声,袁染沫听得耳熟,是哥哥李云幕。
袁染沫不顾莹英劝阻提起裙边,匆匆跑进去,踩了一脚污水,李云幕双目通红正与张济争辩什么,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哥哥,”袁染沫过去叫了一声李云幕,“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没想到袁染沫突至,这可是男人的地盘,除了男子家眷,少有女子进出。
李云幕见袁染沫来反收敛了方才咄咄逼人气势,低头讷讷道:“没什么,妹妹来这做什么?”
“恩,因知卫公子夫人身体抱恙,我来探望一下,当初我等也多亏卫公子才幸免一难。”袁染沫这个理由是在情理之中,没人怀疑,“哥哥在这做什么?”
“恩,没什么。”李云幕心不在焉答道,袁染沫见他神色凄惶,人也憔悴不少。
她知道李云幕跟紫鸢之间互有好感,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娇俏丫鬟,倒也般配,只是这层纸还没捅破,紫鸢就不幸遇害,他只怕比自己还要伤心几分。
“到底发生何事,哥哥还要瞒着妹妹?”袁染沫追问。
李云幕方道:“他们将紫鸢遗体火化了,紫鸢客死异乡已经够可怜了,死后还不能入土为安。我心中不忿,所以来与他们理论,为紫鸢讨个说法。”
袁染沫一听也生气了,瞪着张济不发言,张济解释道:“小姐勿要生气,先听在下解释,紫鸢姑娘是凶杀,怨气太重,按我们这的习俗是不能土葬,火烧了才干净。”
“什么习俗,我怎么没听过,怕是某些人做贼心虚,不敢土葬吧?”
众人循声望去,袁染沫心中一喜,说话的正是那日的红衣女子秦玊儿,秦玊儿手上拿着一只啃了一半的雪梨,嘟囔着嘴道。
“据说火葬的人,离黄泉之路远,骨灰经不住风一吹,就不知飘到哪去了。若有什么冤屈,都难去阎王殿伸冤。”
张济等人见到秦玊儿皆喜上眉梢,纷纷围上来“呵呵”笑道:“秦姑娘又说笑逗我们开心。”
袁染沫对张济私自处置了紫鸢尸体十分不满,皮笑肉不笑道:“张统领不去办案,这些后事倒办的积极。”
张济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他是按吩咐办事,办错了也不能推到主子身上,躬身请罪道:“是在下考虑不周,办事不利,小姐生气是应当的,在下愿受责罚。”
张济如此,袁染沫反不好怪他,秦玊儿却十分有兴致的在一旁撺掇道:“好,好,罚他。”
袁染沫蹙眉问秦玊儿:“他得罪你了?”
秦玊儿摇摇头,“那罚他你高兴什么?”
“好玩啊,这里快闷死了,好不容易出来点乐子。”秦玊儿倒是直言不讳,敢想敢认。
张济窘迫道:“秦姑娘,这没你的事了,你还是去缠着卫臻要紧,别在这添乱。”旁人都笑了,袁染沫才知道秦玊儿与卫臻之间的暧昧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旁人都知晓,还以此取乐。
秦玊儿脸不红心不跳道:“他寸步不离床榻照顾他夫人,我憋得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又忙忙的帮袁染沫出谋划策,指着张济义正言辞道,“张济,既然你做错事,自己也说了当罚,那就罚你···恩,罚你···”秦玊儿转着眼珠望了一圈,瞟到院中一口古井,“罚你喝一桶井水。”
众人又一阵起伏的“哈哈”笑声,连李云幕都有些憋不住了,苦拉着的脸也略微放松了些。
“秦姑娘,你别胡闹了,再不回去,我叫卫臻出来管你。”张济故意恼下脸道。
袁染沫也不知是不是玩心大起,还是想讨好这个古灵精怪的秦玊儿,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她还没正式嫁入刘家,按理来说没有资格处罚刘家下人,并且火葬肯定是刘涣的主意,自己若用棍棒厉罚,不仅手下吃苦怨恨自己,刘涣面上也不好看,恰好有这个法子,既让张济吃些苦头,又可当做玩笑,双方不至难堪。
“这法子倒不错,”袁染沫点头赞同了,出乎众人意料,玩笑当真了,张济反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