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婉应了就跟着管家,被引着一路到了韩位林的书房。
一进门就见韩位林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书本,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原应该是韩某去王妃的住处拜访的,如今还劳烦王妃亲自驾临,小侯实在是惶恐。”
韩婉见韩位林眼中透出止不住的喜意和爱怜之情,见平日里严肃的父亲今日如此欢脱,也是稀奇。
韩婉憋住笑,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走到书桌前,把韩位林拉开,自己坐到椅子上,懒散地说:“无妨,韩大人不必自责。”
韩位林一拍桌子,道:“太放肆了你。”
韩婉忙又站起身来,把韩位林扶着坐下,一边给他按着肩膀,道:“那不知父亲找本妃来所为何事啊?”
“哼。”韩位林道:“倒也没什么事。”
拿起桌上的茶盏啜了一口又道:“这几日侯爷我为了你的婚事忙前忙后,你倒清闲自在。手上多用点力,没吃饭吗?”
韩婉猛地一加力,按得韩位林龇牙咧嘴,直道:“轻一点,轻一点。”
“父亲恩情婉儿都看在眼里了。”
韩位林道:“知道便好。你的嫁妆,所用一切事物都备得差不多了。唉,再过几日你这丫头也不能给我捏肩了。”
韩婉见韩位林神色黯然,安慰道:“又不是甚生离死别,大不了您跟我去康广去,把四昌的烂摊子交给二哥,我天天给您捏肩。”
“只会说些浑话。”韩位林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以后你是人家的妃子,离得我远了,比不得在娘家。遇事一要果决二要犹豫,三要软弱四要强硬。碰见什么多思多想,多动脑子少动嘴,不要跟你这个娘似的,省得吗?”
“省得。”
韩位林一拍头:“嗨,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浪费口舌。你从不吃亏,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看你这就要出嫁,不说些倒好像浪费了这机会。”
韩婉笑道:“父亲果然是老了,怎么如此啰嗦了。”
韩位林这回倒没生气,也跟着笑起来,靠在椅子上道:“是啊,四十七个年头过去了,我竟将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了……”
韩婉道:“您也不必感慨了。我听说,武勇的将军即使老了,一顿饭也能吃一斗米和十斤肉,更能披甲策马以示不屈。如今父亲还年轻的很,将来大有所为。”
“你这女子整日听人说那些不经之谈,刘小王爷怎么偏选了你为妻。我如今倒不图什么了,待子女全部成了家,我也就安顿了。甚么功名利禄,我也都不看重了。大有所为,我还为什么为。”
韩婉笑道:“父亲切莫息心火,我昨日夜观天象,不出一年,您肯定能找到自己‘为’的机会。”
韩位林一愣:“你说什么?”
韩婉撒开捏肩膀的手,一边朝外走一边说:“我说您老当益壮,更胜青年人。”
“哼。”韩位林看着韩婉的背影哼了一声,松了松筋骨拿起书来继续读书。
韩婉从书房出来一路穿过重重院落,朝门房走去,想要出府,路上正遇到管家。
“大小姐,您听老爷交代完了?”
“嗯,不过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管家笑道:“是老爷关心您哩,如今大小姐要出嫁了,老爷也高兴的很。”
韩婉敷衍道:“是。”
“那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我想出府去逛逛。”
管家听了吃了一惊:“哎呀,马上就是大小姐的喜日子了,您这时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不会的,我只是逛逛而已。”
管家急得满头大汗,韩婉却不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一路径直出了府,韩府守卫因为韩婉平日也常出府,没有一个拦的。
韩婉一直走到大街上,察觉到后面跟了两个人。停下回头一看,那两个人也停了下来,遥遥看着韩婉,连躲也不躲。
韩婉无奈叹了一声,知道是韩府的人,应该是管家派来的。却也无法,只好任由两人跟着。
韩婉一路到了茶馆,要了一壶茶,两个家丁也进来挑了一张不远不近的桌子坐下。
韩婉环视左右,茶馆里客人不多。除了他们,只有两个书生模样的在一旁聊天,桌子上摆着一壶茶,几本书,一叠纸张,甚至有磨好的墨与毛笔。
韩婉百无聊赖,便静下心来喝着茶,听那两个书生聊天。
只听其中一个问另一个:“老兄最近写书,写得怎么样了?”
另一个用手臂把头撑在桌子上道:“不怎么样。想来是我文笔不佳,纸上开不出花来,写了一些人家都不愿意读。”
问的人笑道:“你要写些小说,要文笔情节两开花才算得上好,否则就算把那些流传千古的名作拿来自己翻写一遍也上不了台面。”
说罢把凳子当作了椅子,后仰一下差点摔倒,继续笑道:“什么叫绝世经典啊?你翻写的不好说不准还要给全国的人都谢罪。”
“唉,我又不靠这个吃饭,聊以自欢喜吧,自己喜欢就是。”
“大多时候还是要靠运气,若时来运转了怎么胡写都无妨。”
“不聊这些了。唉,今天心情不好,只想休息,但还要硬着头皮写一些。”
“那你动笔吧。”
那书生笑着说:“从前也写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拿出来凑凑数也好。比方说,我叫书中的人给另一个人讲故事,这样有了字,也跟情节无大关系,我把从前的东西拿出来就好了,也省了事。”
“妙哉,那你把那故事念念给我听听。”
那书生便打开一本书,念道:“徐州有财主,以一金置于烈火,告知众人:孰能取,当以此奉送。
人皆摄其威能,莫敢向前。只一谭姓书生一把取之,若无其事。
人皆诧异,笑曰“谭高才,读书人皆有此能?”
谭不应,归家而紧握火金。
三日过,谭忽觉右臂灼痛难忍,不能执笔。视之,形虽完好,然有炙香。
谭忙以火金寻医,无可奈之。至金之用讫,臂竟自好,唯时有隐痛。
无名氏笑谈,孰语书生不爱财?谭高才却以贪小财而受苦难。以一金而忘烈火之焚,是贪欲之怪,或坚强?臂膊已熟,而只其形尚完,几多人以目障蔽?这般苦楚使读书人不能执笔作学,不亦可畏?以大气力得钱财,若不正,亦难保,止使汝空空苦耳。”
“好啊,还有几分道理,但你这却充不了几个字。”
“哎,我这还有一份注了水的,给那不愿意细看的人看,言辞通透的。”
“你这一个故事讲两遍,倒也真会偷懒。”
那人看完了道:“你这和第一遍没什么区别嘛。”
书生道:“此言差矣,遣词造句换一换,就能多发挥一份价值,这才是聪明人都奉行的经世之道,千百年来都是这样做的。”
韩婉在一旁听了半天,觉得无趣,便不再听了,起身留下茶钱离开了。后面还有两个人跟着自己,韩婉也不想再去别的地方了,便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