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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纵身一跃,两代恩怨(3)

一个人愣在家里的林梅慢慢地回过神来,她快速地收拾着厨房里的残局,她必须拯救她的婚姻,绝不能坐以待毙,接下来她要先去医院问问岳小月的情况,然后再去找温建军,对,陆平安听温建军的,也许他能帮得到她。

那个时候没有电话、没有BP机,就连公用电话厅都少之又少,林梅只能连滚带爬地往医院里跑,出点血应该不严重吧?这医药费不用她赔吧?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医药费?真够可以的。”医院食堂的角落里,林文静压低了嗓音教训着林梅,真是一个荒唐的女人,怎么能把一个孩子弄得头破血流呢!?

“我也不是故意的,孩子不是也没大事嘛。”林梅的脸还有些红肿,“再怎么着她刘新秀也不能打我啊!”

“啊,你还委屈了,那么小的孩子生生地被缝了三针,还好是伤在头皮那儿,看要是伤到脸上你怎么办?那么漂亮的小丫头你也真下得去手。”林文静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脸上留道疤对所有的女孩来说都是一个劫难。

“那不是没留下嘛。”林梅这话说得底气都没有,“我也没想到啊……”

“你能想到什么?人这辈子有几个能想到没发生的事?除了能想到以后我们一定会死,哪个能想到以后的事?”自从林梅回城以后,林文静几乎没和她说过这么多的话,“解放以前,人们没想到中国会有好生活,解放后,我们没想到中国会有自己的汽车,接下来我们没想到会上山下乡,没想到有的人会留在那里,有的人还会回到家乡,就象是你,也没想到会突然回来,还带着个……”

“你别说了!”林梅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想干什么?林文静!你想干什么?”

林文静看似平静的话语却不知道刺痛了林梅的哪个神经,她几乎是跳起来的,全食堂的人都把目光聚向了这边。

“你要干什么!?坐下!”林文静皱着眉头,她用最大的耐心克制着自己,用压得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制止林梅的言行。

“林文静,你别老拿这个事压我。”

“我压你什么了!?我只是提醒你……”

“我用不着你提醒,我告诉你,你能做上今天的位置还不是因为温建军,你真以为你医术多高明吗?五年了,你连个孩子都没让我怀上!”

“林梅,你真是疯了!”林文静摔掉手里的勺子,饭粒都甩到白大褂上了,“我是医生,我不是送子观音,你要是信不着我,就去拜拜佛,许许愿,也许能行。”

“我不跟你说,我跟你说不着!要不是来看岳小月,我都懒得见你!”林梅摔摔打打地离开了医院食堂,她要去找那最后颗救命稻草——温建军。

此时的林梅就如垂死之人,她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寻找能让自己起死回生的良药,她神情恍惚地走在车间里,没有看到往日如火如荼的生产画面,销售无门的汽车偌大的停车场里已经快停不下了,现在厂子里所有人都在换型改造里做着自己的贡献,而她呢?却在为这些个家长里短的破事到处找人去说、去唠,去表现自己的无辜,可是谁能相信她呢?

“温厂长,陆平安就听你的,你说我和他过了这么多年,侍候走他爸妈,我哪一样对不起他,他凭什么就和刘新秀扯不清道不明的啊?”林梅坐在温建军的面前数落着陆平安的不是,女人往往就是这样,为了体现自己是弱者,所以总会先把别人的不是抛出来。

“林梅啊,从平安的角度我叫你一声弟妹,这个家里的事最好在家里解决,这毕竟上班的地方,你说是吧?”温建军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国兴厂二次创业迫在眉睫,他真的没有太多的心思来处理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可是我的家就要没了,温厂长,你知道我跟老陆过日子可从没有过二心啊。”

“这个我看得见,可是林梅啊,我劝你一句,男人不能管得太死,否则他早晚有一点会受不了的。”温建军这话没毛病,说得林梅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我知道啊,我知道,你们说的所有道理我都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就是管不住……我、我……你也知道,我学历不如陆平安、工作不如陆平安,陆平安还喜欢个文艺范儿,可你说我会啥嘛,除了洗衣服做饭,就连给陆平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都做不到。”林梅几乎要把心掏出来给温建军看看了,看看她对陆平安的一片痴心,可是她却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温建军看向门口的眼神,林梅回头,她感觉到脑袋“轰”地一下,“老、老、老陆……”

陆平安愣在那里半晌,双唇颤抖着半天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温建军上前想要和他说点什么,却被陆平安伸手拦住,然后转身向外走:陆遥不是他的儿子!陆平安瞬间被击懵,他怎么走出温建军办公室,怎么走到外面,自己都不知道。林梅跟在陆平安的身后,一路跌跌撞撞,她不知道该怎样叫停前面的男人。

厂子里的一片小树林里,夏天这里是人们休息乘凉的最好去处,如今大冬天的,早已没有了人迹,甚至半个月前下的厚厚的雪都不曾留下一个脚印,陆平安走到这里,他需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平静一下自己,陆平安原地打着转,想喊喊不出来,想叫叫不出来,甚至想哭他都没有眼泪,养了十一年的儿子居然不是他的!他不计较林梅的小气,他宽容林梅的坏脾气,就因为林梅是他的女人,给了他一个大儿子,可如今呢?

陆平安双手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双脚用力地踩踏在雪地上,两只手不停地砸在树干上,一下、两下……林梅跑上来,试图抓住陆平安的手,却被陆平安一下甩倒在地上,这一次林梅没有像以往一样哭闹,她希望陆平安发泄出来以后还能和她好好过日子,然而希望只是希望,并非现实。

“……离婚!”陆平安张着嘴半天才吐出了这两个字,然后快速走离林梅的视线,速度快到如此刻凛冽的北风。

厂子还没有下班,林梅就这么奇奇怪怪地走出了厂子,走在了厂门口的那条大街上,这条街她走了十几年,曾经和同事,曾经和陆平安,也曾经一家三口,可如今只有她一个人,陆平安听到了她所有的话,看到了她做的所有事情,她还能回头吗?

这条街叫兴业大街,颇有气势的街名,厂大喇叭还在叽哩哇啦地响着,每天准时准点的几次播音大家都已经熟悉了,自建厂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国家的大事小情是从这里知道的,不知道有多少先进劳模是在这里被传颂的,就连陆平安也曾被这大喇叭广播了整整一周呢,林梅还特意拿着他家的录音机去厂广播站把那段录音录了下来,来来回回地听,现在的不定时播出完全是为了鼓舞士气,让大家把“发展国兴厂,振兴汽车业”的精神贯彻到底。

林梅突然加快了脚步,陆平安已经知道了所有不该知道的事情,林梅不知道如何面对,如果……如果刘新秀能替她求下情,也许陆平安还是属于她的,毕竟这一切都是因刘新秀而起。

单元门是开着的,刘新秀没有上班,受了委屈的岳小月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没有掉下来的泪珠,林梅从岳家的门缝里看去,刘新秀却面无表情地将门关上,尽管没有声音,可是林梅却仿佛听到了刘新秀心底的那一句狠狠的“滚”字。

林梅走回自己的家门,看着熟悉的一切,陆遥上学去了,今晚陆平安会不会直接让他们娘俩滚出这个家?这么多年深埋在内心的秘密突然被掀了出来,心头的压力没有了,可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却无孔不入地朝自己袭来。陆遥那么优秀,才十一岁,却从今天开始就要背上私生子的骂名,林梅坐在清冷的家中,林梅的心揪成了一团,她不敢想象今天晚上家里会发生什么,陆平安提离婚,然后就是她的哭闹、挽留,还有陆遥无助的眼神,她要保存住一个母亲在儿子面前最后的尊严。

外面传来“嘭——”的一声闷响,林梅死了。

从三楼跳下去的时候她是大头朝下的,可见她那必死的决心,头硬生生地撞向了地面,周围的雪瞬间被染成一片红。岳小月被楼里楼外的声音吓得“哇……”一声从梦中惊醒,她不知道那个让她流血的阿姨竟然会因此离开这个世界,她更不知道林梅这一跳,竟然跟随了她未来几十年的人生路,悲喜相从,未曾散去。刘新秀喘息中带着颤抖的声音,她没想到,只半个小时,那个几乎让她烦到骨子里的女人就没了。

刘新秀多少有些不安,如果当时林梅上门时她没有把门关上,如果林梅把声音放得很大时,她过去和她吵上一架,如果她不搬到这里来,如果买冬储菜她不用陆平安帮忙,甚至如果早晨她不包那些个馄饨,再甚至十八岁那年她不去相亲……刘新秀的脑袋如炸开了一般,她不喜欢林梅,这个她从来不否认,可是她不愿意任何人的死和她会扯上关系,刘新秀如梗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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