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娣回身来到客房,那里还有一位重伤者需要看顾。
见她进门,逄钧策近乎无赖似地嚷嚷:“我不要走!你休要赶我走!我是有伤在身的……咳咳咳……”
英娣无耐地摇了摇头,道:“若不想我赶你走也可,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逄钧策而兴奋:“莫说一个条件,一百个我都应了你!”
英娣笑道:“你只要告诉我,你这个太子堂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逄钧策望着屋顶沉思一晌,正色道:“他嘛,虽——诶,不必说他品性如何,你想教他退出太子之位,我这个堂兄是绝计不干的!”
英娣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逄钧策得意道:“坊间都说你李家士族孝悌忠信,手足情笃,起先我并不深信,如今亲自见识了,就知你护姐心切。只可惜,你那个阿姐徒有沉鱼美貌,心思却不如你这个做妹妹的一半通透,你日日苦口婆心讲的皆是保命之法,可是你说十句不顶太子对她说一句,你自然会将主意打到太子头上了!”
英娣失望道:“如今,你又说劝解太子是无用的!”
逄钧策道:“自然是无用的,且不说坐上太子之位是否就能真正拥有天下,单说这天下吧,但凡一个尝过权势甜头的人,就没有不觊觎它的。这就好比饿狼眼瞅一只肥羊,不扑抢过去,就不是狼之本性了!”
英娣无力坐于团垫之上,道:“若使我眼睁睁看着阿姐身处险境,不施以援手,便也不是我的本性了!”
逄钧策突然道:“也并非没有他法。”
如夜路行人见到光亮,英娣忙问道:“噢?何法?”
“嫁给他!”逄钧策斜睇着她道:“也学了你阿姐,嫁了太子,你阿姐有你倚傍,便不会尽受委屈了!”
英娣起身行至窗前,凝眉摇头道:“一女入东宫,李家就已岌岌可危,若两女同入东宫,我阿耶以及长兄们岂不要一月流放一地?”
不料逄钧策异常激动,一把抓住她裙裾:“你还真想过嫁他?不可,不——呃——”他扑空在地,手首着地。
英娣被绊住了裙摆,想走却走不妥。
“你快些松了我的衣裙!”英娣轻喝道,眉心紧皱。
“娘子,我亦有话要问你,你何苦走的这么急?”
英娣无耐,背对着他道:“有话快说。”
“你只要告诉我,你这个相府二千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英娣转头哂道:“你不都看到了么!”
逄钧策摇了摇头,“正是因为我看到了,所以更加迷茫,愈发认不清娘子了。彼时……嗨,反正,你全然换了一个人,我倒不知哪个是真的你了!”
“哪个都是真的。”她冷冷回复他。
“也罢也罢!”逄钧策费力起了身,笑道:“无妨了,以后我有的是时间来揣摩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无论娘子什么样儿,都是我喜欢的……”
“你此话何意?”英娣回头向他走近几步。
“娘子还不知?”逄钧策道:“得皇伯伯体恤,近期就要赐婚你我,皇伯伯特意着了李相公提了亲,你阿耶未有知会你?”
英娣恍然,难怪阿耶执意要将她带往益州,想必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不过,还好她执意留于京中,否则,一道抗旨不遵敕书下来,李氏这一大家子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英娣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青莳尖叫着闯入门来。
“娘子,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英娣道:“何事如此慌张?”
青莳道:“娘子,太子处派人送来消息,齐昌公主驸马王世安等人密谋诛杀凉寿王宫孙文酉,未料消息泄露,驸马等人皆被宫孙氏一党斩首——”
逄钧策打断青莳道:“想当初这王世安也是匡复申屠皇室的功臣之一,堂堂左千牛卫大将军,就这样陨落了——”
英娣怒瞪钧策:“听青莳把话说完。”
青莳又道:“大郎君先行接到了此消息,亲自将婢子叫了去,要婢子学与娘子听——说,又说——”
英娣急道:“快行说下去!我阿耶又被诛连了吗?”
青莳道:“宫孙文酉认定老郎君与附马同谋作乱,如今,老郎君又被贬为梧州司马,削去封爵……大郎君嘱婢子转告娘子这些,自己已气晕榻上,动不得身……”
几上一只精致梅瓶被英娣一挥而落,散碎一地。
英娣愤然道:“阿耶远在永州,何来同谋作乱一说!欲加之罪,欲加之罪!”
青莳眼尖,看见英娣被撞上桌角致於青的手背,上前来欲行为她包扎,她伸手挡住青莳,愤而道:“太子,好个太子!他将我李府当成避嫌之所!王世安成功,便宜的是太子;王世安失败,太子即便沾染嫌疑,亦有李家为他背锅。他凭什么拿我李家做筏,凭什么!他拿我李家当什么!他们,拿我李家当什么!”
英娣如被梦魇惊醒,瞪大双眸盯向逄钧策:“你呢?”她伸手指着他的眉心问道:“你来我家,又存了什么目的?”
逄钧策见她失态,很是吃了一惊,继而撇清道:“我,我没有目的,我受伤了,受了伤的人,还能有什么目的?你,不要,不要胡思乱想才好!”
英娣迫着自己的情绪缓沉下来,忍耐着问道:“真的吗?”
“当然!”逄钧策点头道:“我虽亦不受袁皇后待见,自小受过无数监禁,但是只要一有机会,就与兄弟们戏耍在一起。太子与晏后、宫孙氏不睦,那些有眼力的兄弟们对太子避之不及,我反而不宜避嫌,反正我有疯名在外,太子邀我同来,我也就不推辞了!当然,想要见到你,这也是真的!”
英娣弯身扶起他,帮他安置于榻,捉住他的右手未放,他面上一赧,静等她下一步温存,却不料她翻过他的手心,亮出他一手的老茧。
英娣冷笑道:“你常年舞刀弄枪,身手不凡,区区毛贼都抵挡不住?”她甩下他手臂,又道:“你是故意撞上那一剑,对也不对?说吧,你究竟存了什么心!”
见她当面戳穿,他竟不脸红,勉强撑起身子道:“那时情景,岂容我出招亮剑?只一心想着,娘子不要受伤才好!”
英娣心中不屑,面上一哂,背转向他:“巧言令色,最好不要存有异心,否则我不管你是谁,定不予放过!”
他急躁上前,一个倾身绷了伤口,疼痛使他额前渍汗:“娘子我真的……”
她打断他:“无论如何,十日之后,离开李府,回你的皇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