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月余,果然听闻逍遥郡王接回寄养在抚州的歌妓卓氏,更有传闻,郡王常与美人邀舞唱辞日夜宠幸,卓氏很快有身怀有孕。
为博美人一笑,郡王着人四处聘置江湖百戏班子,偌大个郡王府邸几乎成了百戏团,每日昇歌杂耍捶鼓琵琶,耍技不绝,声声不断。
不多时,坊巷间便有传闻又出,大体是取笑这位疯王无论怎样疯颠,仍不忘沉迷女色,奢糜无度之类。
英娣会心一笑,这个逄钧策到底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数月中来,逄钧策来往樗里宅邸数次,却都不曾会见于英娣,即便如此,英娣仍是欣慰。
郡王妃段氏不期而来,正值英娣与樗里贵妃吟诵佛经,樗里未使英娣回避,而是于屏风之后略等。
英娣有幸见识了这位将门虎女,眉眼颇带几分英气,乍一看,便是个敦厚爽直,无甚城俯之人。说起话来,果然印证了英娣的揣测。
段氏向樗里道:“母亲,莫要怪我未有即时来探望您,实在是宅邸繁多琐事,儿媳抽不出身来。”
樗里温和道:“理解的理解的,尔等甫回京城,大事小事自是需要料理,倒是难为你这个王妃,事事亲力亲为的,定是操碎了心。”
“母亲理解便好!”段氏笑了一笑道:“母亲,去别驾任职以前,我家郡王个把月来探望您一次算得正常,可是如今,未免往您这里来得太勤了些,不知为何呢?”
樗里假嗔道:“我这个贵妃虽是策儿养母,但策儿自小仁孝,甫回京城,常与我圆天伦之乐。难不成,我这老妪的醋你也要吃?”
不料这个段氏还是个倔脾气,绕开了樗里的避重就轻,直截了当道:“母亲您不是不知道阿锐的性子,风流胚子,到处留情,我只恐他是被你宅子里哪个面相好的婢子牵了心魂。想必您也听说了,抚州那个给接了回来,每天邀舞唱辞,本以为大了肚子可消停一阵子了,却不想为博美人笑,把家里弄得像个寺院戏场一样,每天杂耍咿呀不断,弄得我……哎,这我倒能忍它一时,不过坊里巷间的传闻可就不大好听了,说疯王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比这难听的还有呢,您说说,我身为郡王妃,该不该管一管呢!”说至为难处,这个性情耿直的女子竟嘤嘤啜泣起来。
樗里好言安慰道:“策儿虽狂躁了些,但向来有主意的很,你能管的便管,管不了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你虽身为郡王妃,恪尽职守了就好,何若那般为难自己?”
段氏将身段一扭,抹着眼泪道:“话虽如此,可是母亲,您不知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波又一波的将人接到这府中来,我这心啊……”
樗里面露微愠:“你这娘子矫情了不是?自打你嫁给他第一日起,便该明白,这个儿郎,终不会是你一个人的儿郎。慢慢习惯吧,以后保不准还有周吴郑王的,你该担心怎样把郡王妃这个位子坐稳喽!”
段氏虽直性但并不糊涂,听出樗里话中的不耐,起身告辞,即便如此,她仍是不忘嘱咐:“母亲教训的是。不过,如若遇上阿策那些桃红柳绿事,恳请母亲告之儿媳,进些个周吴郑王也好,赵钱孙李也罢,但凡是些个良家女,儿媳也并非容不得,万不能再出个抚州这般喧扬的了!”
段氏走后,樗里唤英娣显身,无耐笑道:“你可都听见了?”
英娣点了点头,失笑无语。
“哎!”樗里叹息一声:“有人痴缠,有人情浅,自古最是情事难理!”
自郡王妃段氏探视之后,郡王妾室林氏紧随其后踏步宅邸,就连新纳卓氏也挺着孕肚入宅拜会。当然,除了郡王妃段氏之外,其余人等皆是求得了郡王允准,再由郡王先行说情,樗里顾全郡王颜面这才成全了那些妾室拜会之心。
龙葵将她们入探之形详叙于英娣,无外乎嘘寒问暖,未有半点与英娣有关联,英娣便想着,逄钧策心思算得缜密,未有将英娣暴露他的内院人眼前。
为此,英娣对他稍有感激,不为英娣增添麻烦,最好不过。
再至樗里宅里的逍遥郡王,满面红光,眼神矍铄。英娣并非有意见他,他不请自来,英娣恰于樗里处请安。
樗里慈爱道:“我儿风风火火而来,可是有什么喜庆事?”
钧策跪伏于樗里面前,双掌握住樗里之手,向他一向敬重的养母道:“母亲,儿子遇上难事了!”
樗里贵妃微笑一愣:“即便是为难事,料想也是顶好的为难事,否则我儿会这般笑逐颜开?”
“母亲——”逄钧策虽有些迫不及待,却趁着空隙将一双眼神分散于英娣:“京畿县令素和垣晖托媒将长女引荐与我——”
“这是大好事啊!”樗里有意打断他:“怎扰的我儿这般愁苦?”
逄又把眼光转向贵妃:“母亲有所不知,对素和氏我并不了解,辗转听到婆子的描述,说她面貌姣好、肤如凝脂、沉静如水,这倒无关紧要,推拒此事,唯恐却了素和垣晖的一番好意;不推拒吧,我的心——”
“娘娘,英娣忽然想起,明日所用的墨未有研磨,就先行告退了!”逍遥郡王正语顿,英娣及时插言,退身出门。
“为何躲我?”逄钧策的声音陡然出现在耳后,英娣冷不防怔了一怔。
英娣拈起手里的墨锭,认真的看着他,轻缓吐字:“研墨。”
逄钧策懊恼的坐于案前:“我不与你谈情,我来征求你的意见,可不可以?”
英娣笑:“当然。”
“好!”嘭地一声,他以右掌拍案,而后攥起拳头:“我只问你,这个素和氏,我娶还是不娶?”
英娣知他与英娣赌气,可英娣的回答无比认真:“当然要娶!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不可错过!”
他的拳按于案上微微发抖:“难道你的心是石做的吗?你真的一点未有介意?”
英娣忽地站起身来,冷肃道:“谈情说爱,对于此时你我,都不是最好时机。供俸百戏,不过是壮尔兵丁,你当下最该做的,就是网罗人脉,联姻,不失为最好的手段!”
英娣背对于他,却听得清他切齿之声:“你倒说说,如何网罗人脉!”
英娣认真道:“尚衣御奉宋崇制可交,此人倜傥任侠,轻财纵酒,人缘颇佳;万骑果毅张福译、罗见用可交;禁苑总监时召行皆与宋崇制友好。另,西明观道士娄处一、延昌寺僧空善、兴化寺医僧闻智可交;涺县县尉于仲景可交;食锦轩掌柜钱海昌可交——”
“够了!”他忍无可忍,怒而腾身:“多谢指教!”
英娣道:“不必客气!”
他拂袖而走:“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
英娣用背影回他:“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