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从空中落下，正是两人被白旋发现的地方。
打斗所在处已经成了一个土坑，周围倒伏的草丛又再度长起来，依然恣意生长着，繁杂而茂盛。
姬欢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从狐狸背上下来，双脚落在熟悉的山地上，有种不真实感。
程韵之化出人形，跟在姬欢身后。
她一边走一边说话。
这里她和六哥打过架。
那里她和六哥斗过法。
他们在离道观不远的地方渡劫化形。那里地上刻画着聚灵阵法，想是观中道长为他们化形做的准备。
道观里面没有人打扫，积了一层灰。地上血迹干涸变成一个个黑色的痕迹。
所有房间都被翻乱了，还被火烧过，像是经过一场浩劫。
她和六哥住的地方是一处洞穴，里面还有一一些日常用品，放在那儿像是过了很多年。
走到哪里都有记忆，都很有趣。
但都从色彩斑斓变成了灰黑印记。
姬欢把鸡六的身前衣物收拾了，立了一个衣冠冢，石碑上书六哥之墓，小九立。
瞬间成长的代价总是过大，让人难以承受。
程韵之垂眼看着她和过去告别，从此真的只有姬欢，再没有鸡九了。
伍大运坐在龙宫碧渊殿的一把太师椅上，歪靠一边，吃着桌上的灵果，汁水横流，他也就伸手抹了。
他前面白旋正襟危坐，平常若是看他这样定然已经教训开了，此刻却一声不吭。
墙角站着羽轻，门口站着夏辰。
伍大运又咬了一口果子，这种气氛下等敖玉的结果也真是让人浑身难受。
“现在好了，”他开口，“狐狸把山鸡弄走了，我也算不出下一步。
白旋把注意力放在他这儿，听清他说的什么，哼道，“没了那小山鸡，我看你也没什么用了，还赖在这里不走干什么？”
伍大运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当炮灰呢？他干咳一声立刻去找脾气好的夏辰搭话，“你怎么比狐狸来的还迟？”
夏辰站在门口沉思，没听清。他心里还有疑虑，自己明明追着程韵之还和他交手，只不过一时大意让他逃了。但自己清楚记得当时的程韵之还在魔化中，怎么到了这里却一点迹象也没有。他还没来及问，狐狸又送姬欢走了。
还有姬欢，他那时情急没有细究，她的血为什么又能克制程韵之中的魔煞呢？程韵之现在的状态正常是不是和她有关？
伍大运得不到回应略显尴尬，又去找羽轻，“阳焱这是准备在最后关头才出来吗？凤族这么宝贝他？”
羽轻虽站在角落目光却始终追着白旋，他并非凤族嫡系，不好无视玄武，此刻看了看不说话的夏辰，只能回道，“少主潜心修炼本族秘法，正是紧要关头。他也时刻挂心九幽诸事，派我来协助你们。”
嘁！伍大运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回答没有一点兴趣，只能又摸了个果子继续吃。
结果敖玉没等来，先等来了狐狸。
程韵之从门外进来，引来四人的注视。伍大运嗤笑，“小山鸡呢？安顿好了？还担心我对她不利？我说你个万事不管的狐狸也开始储备口粮了吗？”讥讽意味甚浓。
姬欢从程韵之背后冒出来，直勾勾盯着伍大运。
伍大运瞥见她，果子呛在喉咙里，猛地咳了起来。
敖玉正好进来，也看见了姬欢，眉头微不可见一皱，便恢复表情，走进厅内。
程韵之开口，“她家里没人，无处可去了。”
伍大运立刻跳了起来，“嘿哟，小山鸡，我告诉你啊，天命不可违，咱们有缘，缘分未尽，来来来，来我那里坐！”
白旋立刻把姬欢一拉，瞪着伍大运。
伍大运抓了个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往旁边靠。
敖玉不知这几个人都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管，只道，“你们确定她也参与行动？”
程韵之摇头，伍大运点头。
白旋看姬欢从露面开始，就一直沉默，郁结难解，想起小道士死的时候她的模样来。于是大包大揽，“她参与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功力也不够。”
伍大运连忙开口，“你确定？”
白旋看他抓着龟壳，明白他的确算过了，一时没有接上话。
姬欢却开了口，“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只要你们不嫌我拖后腿。”
伍大运眉开眼笑，“你只要跟着我们就行，拖后腿什么的有狐狸跟白鹤仙子，怕什么！”
白旋被刺偏要跟他对着来，自己刚说的话就要收回，让她也颇为不爽。她一挥手，阻止姬欢再开口，道，“你急什么！我看拖后腿的怕不是你！祭坛她能去做什么？回头我把她送去师尊那儿，让师尊教教她。我看她资质好得很，说不定到时候就你拖后腿！”
那一殿的天纵之才有要事讨论，她不便在里面，被绿衣虾兵带出来。
殿外不远有一个大平台，姬欢指了指问，“我可以在那里等他们吗？”
虾兵点点头，行礼便站在一边守卫。
姬欢仰起头，看着这奇妙的地方。
她跟着程韵之进来时，迎在宫门的侍卫给他们一人一颗避水珠，明明在海底，却感受不到海水，呼吸自如。
平台有绿玉栏杆，每隔一段便置有一块发光晶石。平台外是五颜六色的海葵，海草飘飘摇摇长在那里又像是浮在那里。平台外侧有一枚巨大的贝壳，缓缓张开，里面的珍珠散发柔和的光芒。有两只海马站在贝壳后面守卫。到处都有细碎的小气泡，一串串的往上窜。
这样的角度很神奇，那些气泡排着队上升，到了水面破裂开来，便进入了更加广阔的天地。
姬欢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着，不知过了多久，发现远远地过来一队士兵，应该是刚与魔物大战过，都是伤病员。
这些伤病员清一色的断肢状态，手、脚、半条胳膊、半条腿，甚至被放在担架上只剩半截身子。
姬欢猛地站起来，望着他们排着队往前走。她连忙问那个虾兵怎么会这样。
虾兵道，他们是从祭坛那边回来的，因被魔物咬伤或是抓伤，怕被魔侵，一旦发现立刻将受伤部分削除。
大部分来不及，魔化后只能杀掉。
正说着，身后大贝壳忽然发出一道光芒，射向其中一个士兵。那士兵以肉眼可见，身体钻出无数红色的蠕虫，周围士兵收到惊吓，纷纷躲开。
一道银光忽地从上至下划出一道弧线，弧线穿过那个士兵，将他一分为二，尸体迅速化成一堆黑色的粉末。
敖玉取出一枚青玉，抬手推出，青玉的光芒落下，那堆粉末里窜出黑烟，被青玉吸进去，他招手取回。
程韵之已经站在姬欢身侧。
姬欢回头，殿里几人都已经走了出来，没有表情看着眼前这一幕，似早已习惯。
“你快点，我一会儿先送你去师尊那里。”白旋过来，第一句对程韵之说，第二句才是姬欢。
姬欢望向程韵之。
她眼里的慌乱不安已经散去了，取而代之变成了对自己的依赖。程韵之洞悉，笑着在她头上揉一揉。
“白旋的师尊是上一辈的重明上仙。地位尊崇却性格古怪，但对白旋极为宠爱。你去那里只需尊敬他老人家，用心学习。”
姬欢问他，“祭坛那里轻易就能让人魔化，你可以吗？我用晶瓶取血，你带着……”
程韵之面色缓和，桃花眼便有了温柔的味道。“从今天起，不要和别人提这事情。连重明上仙也不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