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回来后的唐夏像是被吹鼓了的气球,整个人看上去圆润无比,看来确实是吃了不少高热量的美食。
我捏着她胖乎乎的脸蛋:“你是怎么做到的?十斤不止啊。”
她将面前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喜欢那些高热量的垃圾食品。”
“那也该克制克制,这得在跑步机上挥洒多少汗水啊。”
唐夏脸上一红,支支吾吾:“我,我怕是暂时上不了跑步机了。”
我的脑神经当下反应过来,欣喜若狂:“怀了?!”
她红着脸点点头,我还从来没看到大女人唐夏有这种娇羞的时候。
我兴奋的抱住她:“太棒了!我要当干妈了!”
“你轻点,太粗鲁了。为了培养宝宝的高贵气质,我很犹豫要不要让他认识你。”
我闻言立即正襟危坐,双脚并拢侧向一边,双手放松地置于膝头,下巴微收,柔声细语地问:“请问这位宝宝,现在有资格与你结识了吗?”
唐夏笑笑:“老不正经的。”
我朝唐夏挤眉弄眼:“老余这身手可以啊,蜜月一周就整出个娃娃,这娃娃可真是纯粹的‘蜜月宝宝’。听别人说蜜月宝宝都聪明呢,你家这个宝宝未来可是个小人精儿。”
“你也该践行对我的承诺。”唐夏扬扬手里的手机,“蜜月期间我也没闲着,连带着老余的亲戚朋友圈在内,已经初步筛选出十位极具竞争力的候选人,供你挑选。”
“十个这么多?”
“不多了,百分之三十的最终入选率。每三中选一。”唐夏翻出候选人的照片开始一一介绍,“首推这位小帅哥,比你小点,但人非常聪明可靠,又上进。第二个年龄稍大些,不过,年龄大会疼人啊。第三个倒是和我们年龄相仿,人长得又帅,但我见过本人,只听说过基本情况,要你自己去考察考察。第四个……”
“不错,我就先见这前三个。”为了不让唐夏展开陈述,我当机立断地胡说八道。
唐夏脸上露出了慈母般欣慰的笑容:“那我就着手安排了。”
我一直以为相亲应该是一件无聊而尴尬的事情,面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语言技巧去获取同样几个信息,然后反复甄选,到最后,相亲的人并不是找到了自己的爱人,而是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人。爱情中那些怦然心动、苦涩甜蜜全部被那些反复对比稀释成了白开水的味道,并不是说相亲不能遇到爱情,而是相亲这件事情本质逻辑下的大概率事件。
然而迫于唐夏的“苦口婆心”,我还是走上了相亲之路。
相亲的第一个对象是唐夏口中的“优质钻石王老五”,比我小两岁,创业3年,互联网新贵,早早功成名就,打下一片河山,坐拥千金却寻不到一个知心人。我端详着这男孩的照片,白净温润,笑容谦逊,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打在他的发顶,明亮得耀眼。只可惜在正式约见之间,我被部门经理再次派到北京出差一周,回来的时候被告知对方已经遇到了今生所爱,正打算来一场“闪婚”。也是,既然是优质的钻石王老五,那必然是被全国“通缉”的。金子总是忍不住在人群之中闪闪发光,从不允许自己被时光辜负。
第二个相亲对象年龄稍长几岁,颜值自然是无法与“互联网新贵”相提并论的,但好在面相无害,看着还算老实本分,也有体面的职业和收入。我们相约在南山的一家咖啡厅见面,欧式复古装修风格,适合一场绅士与公主的浪漫约会,想必也是更能催生出爱情。只不过那天我在咖啡厅整整等了3个小时,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下,也没见“老实人”出现,最后倒是唐夏心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说“老实人”突发心脏病,被紧急送往医院,虽然已无大碍,但还是需要留院观察,要唐夏代他和我说声对不起。其实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对唐夏说如果去医院看他也帮我带束花慰问一下。唐夏的语气中带着歉意说实在不知道他还有心脏病的病史,之前也从未听他提起过,谁知道就在相亲路上暴露了。我安慰她,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平常跟朋友一起也总不会谈起自己的过往病史。唐夏说,你别难过,姐再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我笑笑,天知道,我真的没有半点难过。
第三个相亲对象是我答应唐夏见的最后一个相亲对象,如果还不能成功,那么就让我孤独终老,自生自灭,反正倚仗着我这位闺中密友的财大势大,最起码养老不愁。
这第三个相亲对象是老余的朋友的表弟,跟我一样的年龄。唐夏为了给我消除内心的顾虑,在一个周六的午后特地约我进行思想工作,什么“不能因为被鸡啄了一口就从此不吃鸡蛋”以及“相亲本就是条慢慢长路,遇上了是幸运,遇不上也不能灰心丧气,只当多认识一个朋友,昂首再战,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老余亲见过这表弟,相貌堂堂,不比那‘互联网新贵’差,一表人才,留美海归,高学历金融从业人士。”如此等等,说到最后她恨不得又将她和老余天定的姻缘再讲一遍,我懒洋洋地瘫在沙发里昏昏欲睡:“我去就是了,快别啰嗦了。”
唐夏搡了搡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表弟”大名廖仲恺,有点像00年代偶像剧男主角的名字,由于“留洋”形成的习惯,更喜欢别人叫他Kyle廖。
Kyle算是真正意义上我的第一个相亲对象,的确如唐夏所描绘的那样相貌堂堂——头发用发胶塑成精致的发型,倒三角的精壮身材,一件白色暗花的衬衫外套一件黑褐色的马甲,笑起来嘴角微微弯向一边,一副“雅痞”的模样。原以为他是满口ABC和世界经济发展概论的金融行业高净值人群,没想到聊了一会儿话题就偏到了郭德纲的相声和赵本山的小品上,2个小时的会面眨眼而过,一点儿不显尴尬无趣。临别的时候,我说我非常欣赏他接地气的性格,不像其他金融从业人士,恨不得将资产、并购、资本市场、美元、人民币、几百亿天天挂在脖子上招摇过市,让普通人亲近不起来。他哈哈一笑,人在江湖,总不能靠着那点专业知识撩遍大江南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以为这只是他幽默性格当中的一部分,没成想,才没过多久,就被现实狠狠撞了一下腰。
那天部门聚会,王海礼说小马和我在北京审计项目中的工作成果得到了上层的认可,要为这件扬眉吐气的事情庆祝一下。
部门实习生周晓媚特地精挑细选地选中了一家离部门同事的家都不算太远的自助餐厅,既能照顾到领导的钱包,又照顾到部门所有人的口味,还兼顾了大家回家的路程,真的是一举三得。
餐厅在商场的三楼,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梭在一楼大厅中时,我碰到了Kyle,美女入怀,身材火辣,一套紧身衣裙更显妖娆。本想低着头混在人群当中从旁而过就当什么都没看见,结果正巧在路过他身旁的时候有同事叫了我的名字,Kyle往这边瞥了一眼,看到我时,着实有些惊讶,抱着美女的手立即撒开,眼神中写满了无辜和哀伤。其实对我来说,这大可不必,我们并不是什么互相需要解释行为的亲密关系,他最好不要开口,开口了,反而让事情变得复杂,就这样装作互相不认识,然后回到陌生人的位置上,对我而言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然而他并不如我想象当中那样洒脱和聪明,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我的胳膊上演了一出“这是我的普通朋友,你不要误会”的戏码。我的手腕被他攥的生疼。
我甩开他的手:“这些你都不必跟我解释,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也不过就是见了一次面,有一次比较愉快的谈话而已。”
“我已经打算跟你长期交往,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你的下一次留给谁都跟我没关系,Kyle,我们也许真的不合适。”
“没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他有些着急地低头逼近我的脸,“那天我们不是聊得很愉快吗?”
“那仅仅是聊天。”我的表情一定冷酷到极致,“你的女伴还在等你,你最好赶紧过去。”
Kyle回头看了一眼,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一路小跑追上了还在等电梯的部门同事。远远看着他还站在原地,那位女士过来牵了他的手,他才跟着离开,离开之前还望了我一眼。
我追上部门同事的时候瞄到王海礼的脸色很难看,他气势汹汹地摁了几次楼层对应地号码,显得特别焦躁。
刘姐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悄悄说:“你那个男朋友哪一点比王海礼好?你这什么眼神?”
我叫苦不迭他哪里算是我的男朋友?
结果,那本来是一餐庆功宴, Kyle的事情让他们误以为我私下发展了一个男友,却惨遭劈腿。我无论如何怎么解释他们都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到最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我没想到,有些事情当下不斩草除根地解释清楚,总会引来无数的后患。比方说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海微就扭着她的A4腰带着一副十分八卦的表情来问我:“你那个事儿,是真的吗?”
我被她问得一愣,并不知道她具体指的哪件事情,一副问号脸看她。
“得了吧,你就跟我装吧,你被小白脸劈腿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了整间公司,还想骗我。”
“你说昨天我们部门去吃饭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情啊?”
“不是这件你还有哪件事情瞒着我?”
“这件事情我只跟你解释一遍。你听好了啊。”我喝了口眼前的海带汤,不错,这家的汤真是越来越地道了,“其实也没什么。我有一要好的朋友,不放心我这么一直单着,非要给我介绍个白马王子,结果才见了一面,什么都还没说呢,我就碰到了这事。我也是倒霉,私下如果一个人碰到我也就当没看见,这事儿就过去了。结果我是跟部门的同事一起聚餐的时候碰到的,结果12个人的嘴,哪那么容易堵住,所以就弄得满城风雨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部门谁这么多嘴啊?”
“我哪知道,难不成我要一个一个去问?”其实心下我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去秋后算账。
“你的特征可不就是心大?”
“你别损我,我都成公司笑话了。”
海微笑笑,话题一转:“华总最近怎么没来公司上班?”
这不经意的一问让我心下一惊,一来是自己私下确实与他有些来往,还是有些“做贼心虚”;二来最近被唐夏催促着赶各种相亲的场子,也并没有留意到他似乎真的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公司了,那条比熊的毛毯还躺在我的衣柜里,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他。
“出差去了吧。”我轻描淡写。
海微把头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他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地女性‘捕猎’对象,我们部门那群女的每次见到他跟疯了一样。上回我们行政部负责组织公司捐助的希望小学奠基仪式,请华总去参加,他站那就像个superstar,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睛。等到他一开口,那低沉的嗓音真正是迷倒了万千少女。”
海微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关于华郁的各种细节,包括他是怎么在台上讲话,讲了些什么,怎么和校领导交谈,谈了些什么,以及他当天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心情如何,还有那些行政部的姑娘为了能站到他身边而用尽心机争抢的趣事。
我默默听着,也跟着笑,可是心里却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便不再搭话。
我在不舒服些什么呢,我自己也没想明白。
再见华郁的时候是三天后的部门专项汇报会,我被拉去旁听,王海礼慷慨激昂地对过往审计工作进行总结,并提出对未来审计工作的规划及展望。
华郁点点头,合上面前的汇报文件:“这一年审计部确实做了很多事情,发现了在日常管理过程当中的问题及漏洞,做了很好的补充建议,工作卓有成效。尤其是在北京项目审计的过程中逻辑链条清晰、掌握证据迅速,我还是比较认可。关于未来发展不仅要在后端发现问题,而要走到前端去防范问题,同时要结合经营思考问题,站在经营的角度上做审计,而不是为了做审计而做审计,要加深对整体业务的理解程度……”
他讲了很多话,一套一套的出口成章,我不知道是当上领导的人都变得善于表达,还是只有善于表达的人才可能走到那个位置上。
我坐在他斜对面,看着他的脸,跟所有同去参会的同事一样,摆出一副潜心受教的模样,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领导对于审计工作的重点指示和殷切希望。
他全程语气平和,逻辑清晰,嘴里说着赞赏有加的话,脸上却没有过多可供揣测的表情,一双漆黑的眼睛扫视四周,也从我的脸上平缓划过,人均两秒,不多也不少。
我的心下竟泛起一阵失落。
我想起那晚海边浪漫的烟花,可能那只是一场偶遇的错觉。
下会的时候,王海礼的心情很愉悦,工作获得领导首肯对部门经理来说确实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最起码,过去的辛苦领导看在眼睛里,并不是丝毫不被重视的。
“与洛,你回去把华总在会议上讲到的一些要点整理一下分享给部门同事。”
“好。”我爽快答应,因为我也很高兴,如果想在专业上有所建树,职业上有所发展,就应该多参加这样的会议,倾听高层领导人的想法,眼界不一样,果然对同一件工作的看法也不一样。比方说,以我的悟性,认为审计就是找漏洞、公告、找漏洞、惩罚,但是听华郁这么一番话,确实觉得这种事后管控问题很大,需要将规范性工作前置,防范风险于未然。
回到办公位我便立即开始整理刚才会议上华郁讲到一些重点,发给王海礼审核无误后共享给了部门的同事。
小马是华郁的拥趸,看了邮件后感慨万千:“咱们审计部这么些年兢兢业业的,这才算是被肯定了。”
我笑笑:“你这5年老员工说这话也不怕得罪老领导。”
“那有什么办法,老领导手底下咱们永远都是后台部门,可有可无。”
“你要相信组织,组织总有一天会还你公道。”
“审计工作的宽度很大,如果发挥得当也会产生巨大价值,无奈这么些年都只被定位为‘技工’,报告结果呢,也没几个领导真正采纳的。以前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见到的、听到的多了,如果还是那么个状况还真让人有些灰心丧气。”小马一毕业就以管培生身份进入公司,一呆就是五年,对公司的忠诚度非常高,经常恨铁不成钢地抨击各种公司管理上的问题,的确是好心,只是这些话被有心人听去怕是要闹出许多事端。
我给他使个眼色:“赶紧打住,越说越远了。”
他会心笑笑:“忍不住可咋整。”
这真的是一次胜利的、鼓舞人心的大会,部门内部一片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