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在华府发足狂奔,不知怎地转入一条巷子,发现四周成了大石砌的围墙,再走完这条石墙巷子,是扇极气派的红大门,通入的是栋大石屋子。
强见门口开出条不小的缝,他慢慢伸头去看,嘴中正想喊一声“珍娘,你在这里不?”但这时头伸进去已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见里面密密麻麻尽是刚才所见的官兵,忙蹲下在门后,把手中的翠翠放下,一只手掩她的嘴,一只手掩自己的嘴。
那些官兵们正忙着把箱箱的金银财宝清点后搬到推车上,钦差施恩图背着手,眯着眼睛盯住跪伏在他脚下的柴总管,“大总管,你以为我是和外面那批村野匹夫吗,你这库房里的只是平常华家的产业周转的现银,华氏世家百年所收藏传承的宝贝,绝不止这些!你说出来,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柴总管:”大人明鉴,这些的确是华家所有财物了,夫人近年来捐赠救济,又不善经营,净和人做亏本的买卖,我常常劝说她,但都没有效果,华家偌大的家产,早就被她挥霍得七七八八了。”
施将信将疑,”那……,柴总管,这华府的钱财和你一点关系都没,你应该没有替他们隐瞒的必要,我本人是相信你的。但我是知州大人临危授命的,今天这任务大人下了死令,说不把华府的赃物尽数搜查出来,回去要受重罚,事关财物众多,为了避免我自己私吞了赃银的嫌疑,还是有劳柴总管跟我回州府走一趟才行,还请多多谅解……来人呀,把柴总管押走!“
”不是……冤愿枉啊大人,是华府真的已经没钱了,要是有,也是他们故意要藏起来的,小人怎么可能知道……不要……啊!“说着被兵一人一边托着肩扯起,要押出去。
见他们全部人整装,正要向外出来,本来在外偷看的阿强忙缩回头,转身要逃,回头一看这长长的巷子哪有地藏身?听着脚步声迫近,心中一阵颓丧,想着避无可避,只能坐以待毙了。伸手想去捉紧身边翠翠的手,却捉个空,环顾四周,根本没有这小女孩的身影。他的心咯噔一下,这小女孩是被官兵捉住了吗?不可能,刚才为止自己一直都在偷听着,听不出有这样的可能性。但就算不是被官差捉了,如此幼童在这混乱的环境中,也是极其危险的,活下去的机会很渺茫。
有了如此牵挂,强现下反而又不想死了,但他刚下决心不想死,官兵已把金库的门向外推动。
吱?沉重的大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一队兵把车车金银徐徐运出,没有人说一句话,队伍就在这样诡异的沉默中走过那条长巷,消失在尽头的转角处。
阿强呢?似乎也在开门的一瞬间消失无踪了。过了好一会,那沉重的大门再次缓缓移动,不过这次是仅有其中一扇向内关去一点,阿强便在那门后探出头来,张望了一会,确定周围安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了,才真正露出身子来。原来刚才十万火急之中,他想起小时候捉迷藏的经历,灵机一动,便藏在这最危险的地方藏匿,反逃过了一劫,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他东张西望,压着声音呼唤翠翠的名字,叫了一会,越叫越着急,突然从身后黑暗空旷的金库中传来一声“强叔叔”,还带着回音,如此猝不及防,把他吓得跳了一下,回头看,那小女孩在洞开的金库门口出现,两只小手互握着,站在那,可怜可爱,强冲过去抱她起来,转了两圈,“乖女孩,你去哪了,急死你强叔叔了。”
那小女孩眼睛骨溜一转,“我们不是在玩捉迷藏吗?”
强把她紧紧抱贴,”是的,是的,我找到你了。“
说着环顾周围,华府的金库空空如也,显得分外冷清。
他不再停留,离开了这是非地。
这次他向着人声最喧闹的地方去,游荡了大半天,见了些事,倍觉身心疲惫,怀中的翠翠也觉沉甸甸的。
绕了一大圈,来到后庭一极大的花园,此刻已站满了人,群情汹涌,他问了几个人都没有回应他的。他让翠翠趴紧背上,自己爬几下登上个假山,居高去寻珍娘的身影。
密密由人头形成的平面中间有个丈来宽的洞。强再登高几下,才见原来是一花园的人围了中央跪着的几人。这几人有男有女,从外表看得出是华府的仆人,有的垂着头,有的抱在一起哀哭。难民中有特别多话的,站在这些跪着的人前,向群众诉说自己被富人剥削的悲惨经厉,说到激动处,群众也跟着叫骂。
强对这一切不太感兴趣,眯着眼找了好久,但听背上的翠翠叫道:”妈妈!强叔叔,在那!”强顺着翠翠的手指看去,珍娘果也是在其中,正与左右的人互握着手,神情激动地叫喊着呢。
强爬下,又把翠翠托在肩上,从人组成的沼泽中艰难前行,花了好长时间才到她身边,但这时演讲的人正说得动容,群众也跟着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来附和。强攀着珍娘的肩,晃动着她,但她的目光再也没离开过中间演讲的人,如同魔怔般陷入集体无意识活动中,呼喊、叫骂、挥舞手臂,强贴到她耳旁叫唤,翠翠更是想从强的肩膀爬过去她身上,珍娘这时才反应过来,回头来看了眼,发现是失散了的女儿,并没有多惊喜,反再回过去看那演说之人,跟着大伙一起骂道:”好!杀了他!杀了他!“
强听了一怔,这时珍娘才趁着集体呼骂的空档回头:“强哥,你终于来了,快,来和我们一起审判那些妖狐的帮凶们。“
”珍娘,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这里太危险了。翠翠也饿了,我们快点走吧!“
珍娘神色有些不愿,也不去接翠翠,”强哥,那你先走吧,我接着便来。“
强还待向她劝说,此时群众开始齐声应和道:“杀死他!杀死他!……“
珍娘:”强哥,你也留下来吧,你看,审判就要开始了。“说着也加入了欢呼的行列。
不一会,最前方的一堆人更加激动,原来是演讲的人把最边跪地的年轻人扯开了衣衫,搜出了他逃命的盘缠,竟有不少的碎银子,那人把这包袱向空中一甩,雨般洒在群众上,再引起一阵骚乱。
珍娘虽自己接不到这些碎银,但也似接到的人一般兴奋。强再叫她已听不见了,强硬是挤到她耳边,”珍娘,花园后面是个大湖,我在码头上等你。“说完,已被混乱的人群挤开去了。
强黯然退去,至于后来这些人如何把那一行华家的仆人剥光,辱骂一番,又关到房间内一把火烧杀了,他并没有多在意去看。
强颓坐在码头一条木桩上发呆,不一会一条小船泊来,登上一对少年男女,虽衣饰略显污乱,但从气质上也知不是山野村民。
那少年公子和强对上了眼,上前一个揖,”这位大哥,在下刚从外回来,请问华府现在是如何情况?“
强不知怎么回答,也不想怎么去回答,就淡淡道:”唉,很乱,很乱……“说完回看去花园的方向,但一看,发现小女孩翠翠手里拿着几块大块金光闪闪的玩意当成玩具丢掷,定睛一看,才见是块块拳头大的金元宝。强忙跑过去拾起,和翠翠一起抱在怀中,左右张望,只那公子和少女在场,那公子神色如常,不知有没看见如此多的黄金?
强用背对着那公子,用气声说:“翠翠,你从哪得来这么多的金子?”
翠翠:“在那石头屋子里捡到的。这里还有很多呢……”说着,拍拍自己的衣服,显然小衣服前后都坠满了金元宝。
强忙把她的衣服包紧,沉吟不语,猛想起那公子还在身后,急回头看,那公子正站在身后不过几尺处,强吓得跳起,急后退几步,脚下泥泞,踉跄趔趄,将要连带着小女孩一起跌倒。
但觉一阵风掠过,后背被人一托,站稳脚步,定了心魄,见那公子已向他拱手完,转身要离去了,临去时说:“这位大哥,这船赠给您,在下劝您还是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钱财不可轻易露眼,望谨记……”
强呆了一下,到他身影将要消失时才想起,向那公子大喊:“喂……这里很危险的,你还是不要……”未说完已不见了踪影,最后不知他有没听见?
强在码头等到了入夜,依然不见珍娘来,划船暂离,又在平湖城和翠翠一起寻了几天,但终究没有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