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至半夜,生白觉有人摇着他,然他头若灌铅,睑如胶绕,只口中喃喃道,阿福,不要搅我,再让我睡一会。这人不依不饶,越发用力摇他,见他也不为所动,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这把掌打得他生起气,“阿福,你干什么?”睁开眼睛来,一双妙目黑暗中闪着绿光,左娘的脸几乎要贴上他,可以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他又吃惊又尴尬,张口要道歉,左娘掩他嘴,示意他听外边的声音。
生白侧耳细听,只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地响,哪有什么响声?反倒是眼前佳人更迷人,目不转睛盯着她。左娘也静静听了一阵,转眼来见生白呆呆盯着自己,暗骂他愣子,皱眉细声说:“我们不要作声,悄悄出去。”两人蹑手蹑脚到门口,拨开门缝向外偷看,生白这时才听到门外院子有一阵低沉的声音回响,既像夜兽低鸣,又像钢水沸腾。他正要开口问,只见院子中漆漆一大团阴影,占据院子一角,等生白眼睛适应了黑暗,见得这物事形似犬类,势超猛虎,模糊黑墨,如烟似雾,口中叼了个东西在玩弄,生白睁大眼睛才看到,这兽拍在手下玩弄的竟是那看门人,怪兽咔嚓一下把看门人的头啃下来,嚼几下吞了。
生白看得汗毛根根竖起,倒抽一口凉气,左娘赶忙掩住他嘴巴。那怪兽本来专心吃着,突然一下警觉地头抬起,向他们盯来。他俩头一缩,左娘房内东张西望,生白一拉她,向房间后的一个小窗户走去,抱起左娘要把她塞出去,左娘说,你先出去接着我。生白翻出去地面不平,啊一声摔了一跤,怪兽大吼一声,破门而入,冲击力之大,使木屑如箭飞来,左娘一踢翻起桌子,身子已轻飘飘跃出窗外去,那怪兽把桌子饼子般一下撕开,见左娘要逃,猛扑向她。
那兽身高步长,一跃已到窗边,怪兽的巨爪伸出,烟雾形成的巨掌伸出像烧红金属质的利爪。左娘此时刚刚穿窗而出,身在半空,无处着力,利爪即刻要把左娘开膛破肚。
左娘见脚下生白扒在地下,屁股刚好挺着,迅速在他臀上全力一踢,借力猛向前飞去。巨兽的身躯在窗框上一架,卡着不得出,利爪只能划破左娘背后衣衫。生白一踢撞回到窗下,怪兽并不知觉,但够生白他吓得呛,忙缩着头,狂奔而去。
生白的书斋后是一短草坡,左娘只跑了几步就尽了,前方一条小河,无路可去,她急得直蹬脚。这时听见黑暗中有人嘘嘘地叫她,她转过去一丛芦苇后,原来那华生白早坐在一小船上,“平常来回我家,都是坐船快些的。”身后咕咚震天一声,砖瓦塌裂之声震动两人脚底头顶,连水波都荡了起来,左娘:“那怪兽来了!”急跳上船,生白猛摇橹,船只缓缓前行,左娘骂道:“你会不会撑船?”
“小时候是玩过的。”
“那你快用力啊!”生白摇得更快,船身咚一下像撞了什么东西,左娘站立不稳,差点被抛下水,“涂姑娘,你还是坐下吧,那怪兽好像没有追来。”
过了一会,华生白已把船撑离岸去,“涂姑娘,你没伤着吧?”
“没事,华公子,你在生死关头可是机警得很。”
“涂姑娘过奖了,全靠涂姑娘你叫醒小生,才得幸逃脱虎口。不过,刚才那,到底是何怪物?”
“华公子,小女子总觉得心中不安宁,那东西可能还在跟着我们。”
“涂姑娘放心,这里离我那书斋已远,绵绵水路,除非它像条鱼一样会游泳,否则是追不上我们的。”
左娘可坐不住,在小船上左右探查,把船荡得摇摇晃晃,今夜乌云覆盖星月,哪见得清?她看来看去,都只能见黑水混着阴影,幻觉要涨上面目来,越觉心中不安。
突然,船身小声咔一声,像是被小石头划了一下的声音。
左娘:“那是什么声音?”
“涂姑娘不要疑心,一定是水草之类的,你看,那一点灯光便是我家的湖心小筑了。”
船身又咯一声,左娘坐不住,摇晃去船头寻声音的来源,她舟沿上伸出头去,只见船头舟身上一团黑影,不知是什么水草挂着。她俯下身去要看清一点,这时船正好转入平湖,一片开阔,眺望过去湖心一盏独灯闪烁。那团所谓的水草中,当中有两点红光鬼火般闪烁,左娘吓退了几步,踉跄中在身上摸出一把匕首,移着脚步过去,“涂姑娘,你不要乱动,小心把船弄翻了。”
左娘喘着气,双手握着抱在胸前,一步一步到了船头,再伸头看那两点红光,见其闪烁凶光映人,她更深抽一口寒气,把小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至头顶,那团黑影这时终于有了动静,发出了野兽的咕噜声,呲着一排森森白牙。左娘瞪大了眼睛,举着匕首,样子看起来又害怕又勇猛。
她奋力一击,身体像被反作用力推得跃起,然而她的匕首刺下去,本应该是怪狼脑袋的地方空空如也,匕首刺在了水面,又钻入去,她身子也禁不住她自身猛击的力,咕咚摔入水中。
“涂姑娘!”
过了好一阵她才挣扎着浮上水面,却看不准,脑袋一下撞在船身上,又沉下去,手舞着又浮上,华伸橹给她抓着,她却把自己越推越远,华再不能等,也跳进去。
把她捞上来后,华自己也已筋疲力竭躺在船上。
左娘吐了一会水,昏昏又要爬起来,生白扶她,“涂姑娘,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不,那怪就伏在船边上。”
生白将信将疑,看一圏船沿,果在船尾见一团黑影拖在船尾,生白靠近去看,才看清它张牙咧齿,他微微吓了一下回头道:“只是一只寻常大小的落水狗,借我们船一搭,哪是什么怪物?涂姑娘你疑心太重了。”
“你……这就是那怪物,只要它离了水,这就会恢复成刚才那只大怪兽。”
“这……”华生白再去看,这只狼仅靠前爪剌入木板来挂在船尾,身体贴着船身,下半身在水中拖着。“我看它一副落泊相,怪可怜的。”
“你不要看它现在这样子,你可怜它,它可不会领情,等下如果上了岸,它必会像吃了你看门人一样,吃了我们,你快把它打到水中,它应该是不懂水性的。”
生白迟疑不定,左娘喝他“快!”生白扺不住摧,拉了长长的橹起来,本一用力就可将它撩开,他这时却突举棋不下,双目和狼的眼睛对上,感斯中有无限野性和生命力,长长呼出一口气,“涂姑娘,我绝不能落井下石,我们到了湖心再作定论吧!”
小舟向湖心一盏孤灯驶去,今夜无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