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数雪一脸嫌弃地看着一草。一草生平第一次向人说出这个和尚寺里的小孩的故事。
“师父你父亲是军官，你后来又因资质异禀被相中，被云游的‘无坚上人’以十六岁高龄破格收为关门弟子。你一定不知道穷人家的辛苦是吧？”
一草若有所思，但最后说：“是的，我的确不了解。”
……
数雪比得上男人的体重几乎全压在了在新的肩上。在新满头大汗，大口地喘气，却没抱怨半句，支持着她在林中行走。
在新：“走得这样快这对你的伤不好吧？”
数雪：“再走快点，打斗的声音就从那边来。”
哪只是打斗的声音，简直是开山裂石的声音。胡乱闯入那样的战场，无异于找死。
但当在新看到数雪捂着肋侧，脸色苍白俯视着绻跪在地上的自己的时候，他眼中映出的数雪的形象，激发了他心中的某些东西。
到她现在无可奈何地搭着他肩还要艰难赶去支援，在新更是发现，她安静下来，其实是个普通姑娘。或者说……不是……细看之下，她五官的轮廓比一般的女子还要精美，可惜她一辈子应该都没有上过妆吧……
“就在那！”数雪低声一句打断了他的思考。
……
他一生都在比武决斗。
事事总因暴力而起，也因暴力而结束。一草有时候这样觉得。
他一生中有过无数次比武决斗，多得他记不清楚大多对手的样子了，比武的过程多数都已遗忘。有个好事的人把他的战绩一一录下，列了一本长长的小册子，事无大小，每次大小战的时间、对手、战胜的方法，或详或简记下。从赤一心手中夺走“归一者”名号的一场决战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把仅仅只有五流派几位长老观战的关门决斗记录得八九不离十。
但最能引起他兴趣的是册子的第一页第一行，记下的是自己生平第一战。只寥寥几行字。
他在一座叫鹿圆寺的和尚寺长大。没有无欲门神秘的武功和高深的佛法，这里只是平常的生活。这鹿圆寺原叫鹿辕寺，由聚居其中的游民剃头建立，时间久了出了名，连不太近的村民也会把养不下去的孩子丢在寺门口。
叶小草便是这样的孩子之一。和尚们连自己也吃不饱，哪有空管这些孤儿？到了艰难的时候，隔几天便会有小孩饿死、病死、冻死。他一生的前十年是在这些之中度过的。
说回第一次决斗，与其说是决斗，不如说是打架，但有些不同，后面细说，不过肯定不是如册子中记载，是为了伸张正义的。
至少在鹿园寺里是没有正义之说的，小小寺院便是当时社会的缩影，弱小的孩子消失掉，到明天就会被遗忘，再没有人谈论起。儿时的叶小草没有觉得有何不妥，这是一种平衡，织神的平衡。
他从小的同伴阿木不同意。阿木认为死后人的魂魄是会飞向天宫的。人间所受的苦在天宫会换成双倍的乐，这才是公平，不然人活着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
阿木病死前，一直嚷嚷好饿，叶小草之后冒了被打断腿的风险在大石的秘密基地里偷了两块饼。最后这两块饼，他自己咬了一口（因为他也是已饿得无力挖土了），放阿木怀里，和阿木一起埋在土里了。
果然过了两天就无人再谈起阿木。像他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连叶小草也有些忘了他的模样。但他偷了大石的私藏这事却一直被人掂记着。有人来捎话，“七天后归还二十只饼，或者一条腿。”大石比他大上几岁，长得又肥又壮，是孩子里的头。
一天小草醒来，发现自己也身在深坑里，把把泥土劈头掩下来，他要爬上去，但泥土直向他压来，把他淹没，要让他消失。
……
穿过几棵树望出去，近这边，是那大魔头背对着他俩，再离远些，是叶一草拖着剑艰难地步步向魔头踱去，突然，魔头身上散发出浓浓黑烟来，弥漫在他周围，隐约成一只兽的形态。
在新吸入一口凉气，“真气”在一般浓度下是看不见的，他喃喃自语：“要有多强大的气海才能迸发出这么浓厚的真气……这魔头简直是……”
魔神！作为钻研剑气的行家，他想到数雪在旁，便把对敌人的赞叹吞回去。转头看数雪正伸着脖子关切地盯着那边，“师父他为什么……是受伤了吗？”
“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可能是被真气震到内脏了。”在新的目光看过去打量着一草。
“他本来就有伤病……不行，我要去帮他……”
但撑着她的在新却向另一个方向而去。“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快躲起来吧。”
但要移动数雪却十分吃力。数雪：“你干什么？快扶我过去！”
在新：“你以为这是武馆的比试吗？这不是你能插手的战斗了，你在那魔头手下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数雪不甘心，“但是，但是师父他这样的话……”
遥望去，一草又一下弯着腰，喉咙底咳出了几口血。
……
黑暗和死寂。
小草惊呼起来，把压抑在喉咙底的对死的恐惧全释放出来。
原来不过是梦……但身上的压力却是真实的。啪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傻子，还在做梦？”
四五个小孩把他扔在寺院后的大院子中，渐渐周围围上了闻声看热闹的其他孩子，不久，带着窃窃私语，整个寺院的孩子都赶来了。清一色是有段时间没剃的光头，半死的病相和呆滞的眼神，那几个人又扇了他数巴掌，越扇，看客们就越精神起来了。
小草左脑的困睡和右脑被扇的眩晕混起来，他晃晃脑袋，眨眨眼，一只手还要向他扇来，“等一下！”他举起手来。
“我……”他一开始说的话，淹没在观众的宣哗声中，“我要挑战大石！”
“你说什么？”一小子靠近他问。
“……那个……我要挑战大石！”他这次提高音量。全场都齐齐静了下来。
哈哈哈……哄堂大笑，所有人都像活了起来般。大石从另一边的位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半跪着的小草跟前。仰头看，几天没见，大石好像比以前要高些壮些。他的手下退开。
大石：“你来吧。”
“我去你妈……啊！”小草的话只说了一半，要抓把泥沙的手被大石一脚踩住，另一只想撩阴的手也被大石捉了，一个大耳刮子呼在小草脸上，直把他扇得额头磕在泥地上，好家伙，大石的巴掌的确是寻常小孩所不能比的。小草一会才恢复了神志，只耳朵嗡嗡响，站起来又歪倒，只能半爬着跳开去。
大石不紧不慢地跟上：“来，你不是要挑战我吗？从来没有人敢挑战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