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以说我的现在的内伤全因我去盗经而造成,是我自己所种下的孽,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其所生出的果。所以,大师,我并不值得你们怜悯,归根到底,贵寺的宝经被盗,和众多经书宝刹被毁,人命伤亡,全是我的罪过,就算宝经尚在贵寺,我也再无颜面为了苟活去拜学了。
听完一草自述的身世秘密,数雪、卜卜丁、明真大师均默然。一会,大师才合十道:“阿弥陀佛,‘欲知过去因,见其现在果;欲知未来果,见其现在因’,归一尊者,老衲已从你的描述中感受到你深深的愧疚,过去已去,未来未来,尊者你已不能改变过去,但未来却可以。何况尊者你的性命安危关系到五流的安定繁荣,是万万不能轻易言弃的。请尊者你三思,还是跟随老衲回寺,容方丈掌门细察你的病情吧!”
一草摇摇头:“大师你的劝说在下不是不明白,但是人的生死有命,织神在冥冥之中其实早已有安排。我虽然厚颜无耻,一直没有勇气去贵寺赎罪,如今再奢望贵寺来治疗,那不是成了不知羞耻的小人?大师,您不用再说,在下是绝对……”
一草如此坚持,明真知再劝也没用,只好深叹一口气。
房间静下来,那摇床上的婴儿醒了,丫丫地哭,众人各有所思,哪还有空去管?哭了一会,小和尚把脸靠近他,那婴儿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就静了下来,只微笑看着小和尚。
明真大师看一眼小和尚,对卜卜丁说:“尚正,其实本次为师来,还有个请求,就是这位小僧静灭,身世复杂,牵连甚大,为师希望你带他到那渔隐岛,代我好好照顾他,莫泄漏了他的行踪。”
卜卜丁看一眼那小和尚,见他目光中烁烁有灵性,神貌有股和年龄不相符的稳静从容,隐隐觉其资质身世不凡。“师父,此子资质非凡,放弟子手中怕会屈才了。”
“不妨,他从小的经历有些坎坷,你要用心疏导他,一定要教导他正直向善,只要他心正了,将来必可成五流中的大器。”
一草早对这小和尚很好奇,“大师,恕在下多事,您刚才说他的身世复杂,不知所指的是什么,和五流派有没有关系?在下可不可以尽绵薄之力帮到他?”
明真大师看了看那静灭小和尚,沉思一阵,道:“归一尊者,此事……的确关乎五流派内部一些问题,尊者您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不过尊者如能护送他,那就万无一失了!”
“大师过誉了,其实我早见他资质异禀,他日如有时间,我也想指导一下他武功。但是如您所说他身世和五流事关,而五流之事,如有不公不义,那在下是不得不插手的。望大师谅解。”
卜卜丁:“是的,师父,到底是何事,这里没有外人,还请师父您明示。”
明真合十:“净灭他是由掌门师兄访昆仑后带回来的……几个月前,掌门师兄拜访昆仑,听说他们教主的转世灵童的候选人中,有个小孩因玩耍时失足摔下悬崖身亡。到掌门师兄访完归程,路上偶遇大雪,在一农户家中避雪。那农户说不久前在山下救了一重伤的小童,请掌门师兄察看。察看中,奄奄一息中小童向师兄道了个秘密,师兄听了只能带小童回寺中救治……”
“……小童渐渐恢复,师兄见这儿童体格精奇,十分机敏,而且有着异于同龄人的沉稳和成熟,觉得是个修禅的好苗,便给他剃度,藏在寺中。”
数雪本郁郁不乐,听了也不免对这可爱的小和尚产生了兴趣,“大师,你可别卖关子了,到底当时小和尚说了什么秘密?”
明真大师:“此秘密,事关昆仑的名声,而且只是小童的一面之词,老衲不敢妄言……”
这样可弄得数雪更加心痒痒更想知道,“大师,我们都相信昆仑个个是端人正士,您就说吧,您说的我们都不相信,那行了吧?”
明真听了微笑地皱了皱眉头,“此事与昆仑教主的名声有莫大关系,不可妄下定论,各位姑且当作是小童的胡言吧。净灭小僧他自述,他摔下悬崖并不是意外,而是有另一个小儿受了大人的指使,把他推下悬崖的。而幕后的指使者,正是昆仑教主,目的是保证候选转世灵童中他的女儿可以顺利接管大神使的职位。”
数雪看看一草的脸色,似在迟疑,再看那小和尚还在和婴儿玩耍着,全然没有在意大人们的话题。数雪:“大师,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大人的勾心斗角?所以,应该是大人们告诉他这么说的,很大可能是他们教主的仇人教他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你们……”
一草把她的话拦在口中,“数雪,不要乱说……那么,大师你们打算怎么安置他?”
“我本来想把他留在寺中,但经几师兄弟商量后,一致认为,我寺和昆仑相交甚深,把这小童留在寺中,假如他这番话传回昆仑同道的耳中,轻则影响两派交好,重则可能会使五流发生大变,因此思来想去,只有尚正你那渔隐岛是个合适的地方。所以我才有此行,一来是支援归一尊者,二来是安置好他。”
卜卜丁:“师父,您委此重任,弟子尚未定下性子来,怕不能做好,辜负了掌门师伯的期望。”
明真:“尚正,没有人是一开始就能把诸事修得圆满的,为人师表的职责也定能使你有所感悟,所以放胆去做吧。”
数雪:“喂,卜卜丁,你当人师父了,感觉有没有什么不同?”
卜卜丁讪讪而笑,没有说话。
一草这时插话:“卜卜丁,我也有一事要拜托你,吞月兄托付给我们的这婴儿,请你先帮忙照顾着,我去一趟问剑峰看看凌兄弟便去找你。”
卜卜丁:“那是,你俩带着个婴儿上路,同门见了还以为你们这么快就生……”卜卜丁向伽梨弄个鬼脸,正好侧面向明真,他看不见卜卜丁的表情。
数雪想要跳起来,“卜卜丁,你师父在你也敢说这么不老实的话?”
一草挥手止住她,“卜卜丁,按你之前所说,这婴儿才是那华夫人真正的骨肉,那么那个回风岭的昆叔带回去的又是谁的儿子?”
卜卜丁:“如我没猜错,是华公子和那女狐妖之子。”
数雪:“我觉得华夫人连自己真正的儿子是谁、在哪都不知道,也是很可怜。”
“那倒不是,她也许也弄不清楚谁是她真正的儿子,把那妖狐之子当成是她的也无大碍,如果你把这婴儿也还回去,凭空又多出一个儿子来,于他们的名声,伦理都有所损害,倒是徒增了华家的烦恼……”说着卜卜丁长长叹一口气,转向明真,“师父,难道假象比真相还要好吗?”
明真本来是要说出公认的正确答案,但想到静灭这小童的事,又把将要说的话吞回去,顿觉这徒弟比自已要敏感和敏锐。
数雪不同意,“出家人不打诳语,卜卜丁,难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吗?”
卜卜丁:“我不是说谎,只是不忍说出真相来,使人伤心。又如归一者的秘密,静灭的秘密,说出去牵连极大,这样的真相要不要说出来?我说不准。”
数雪想到和一草有关,便不再反驳了。
翌日,众人收拾好,赤松馆门前要分别,数雪见卜卜丁把头剃得光溜溜了,怀中抱一个婴儿,身边又牵一个小和尚,不禁觉得好笑,“卜卜丁,我看你带小孩还是很合适的嘛。”
一草:“卜卜丁,婴儿这么小,你照顾他没问题吧?”
卜卜丁:“小时候我的弟妹都是我带大的,没什么问题。”
数雪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盯着他,但几日来他的确把婴儿照顾得有模有样,眼睛一转,“对了,这婴儿还没有名字呢!”
卜卜丁:“他父亲当时还没来得及取便匆忙归去了,叶兄弟,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一草:“我才疏学浅,是起不出好名字的,应由明真大师来起。”
“老衲只懂僧人的名字,你们算是这婴儿的义父,应由你们来取。”
数雪:“依我来说,这娃娃满身都是毛,像个小猴子,不如叫猴子吧。”
一草笑笑,“数雪,不要说笑,名字关系人的一生,应慎重考虑。这小婴儿虽是所谓妖魔之子,但看起来亦和我们寻常人并无二致,不如叫亦人,大家认为如何?”
卜卜丁:“亦人……亦仁……一人……叶兄弟,这个‘亦’是怎么写法?如果是单横的‘一’,那这个‘一’字不是谁都能用的,至少修真五流内的人,不能乱用。”
一草微微一笑,点点头。
卜卜丁见他这样,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低头看,怀中的小“亦人”正闭着眼安祥熟睡,不知正做着什么美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