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乍然笑起来的瞬间,所有人都被惊到了,包括何毕。他是七人中反应最小的一个,或者说他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眼皮轻微颤了一下。
反应最大的是徐佳佳,四个女孩中她胆子最小。钟响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尖叫,此时终于脱口而出。
脾气不好,外加胆子也不大的冯岩被徐佳佳的尖叫声又吓了一次。他喝斥了徐佳佳一句。
“喊什么!”
徐佳佳强忍着眼泪,紧紧缩在朋友郑芸齐的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冯岩身边的王紫函也很害怕,但是还能勉强撑住,没有尖叫出声。刘毅额头上有冷汗渗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摇晃的小丑玩具,能看得出来他其实也很害怕。
最后剩下的一个女生,叫苏声的,她似乎表现得很淡定。而且何毕注意到她和自己一样,从开始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也在暗暗地观察。
何毕把几人的表情一一记下,然后重新看向圆圈中心的小丑。这一会儿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看这小丑玩具熟悉了。在李医生电脑桌面的那张照片上,蛋糕旁边有一个敞开的礼物盒子。这个小丑当时被礼物盒的盖子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一个头,所以何毕才没有立刻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这个“梦”与他的现实联系上了?
所以……这是一个与他有关的梦?
何毕凝视着小丑,内心产生许多想法。
小丑叽叽咯咯地笑,同时两只手臂上下摆动,身体内的光源不断闪烁,看起来就和路边礼品店买的唱歌玩具没什么不同。然后,在某一个时间点,笑声戛然而止。
它笑了一分钟整。因为失眠,所以何毕对时间的流逝格外敏感。
不再发笑的小丑停顿5秒,开始吱吱呀呀地唱歌。它唱的是一首儿歌。
“丢,丢,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抓住他,
快点快点抓住他。”
本来是充满童趣的一首游戏儿歌,被小丑沙哑怪异的声音加工,愣是听得人头皮发麻。而且不管是唱歌还是发笑,它的表情都没有改变。何毕总算明白到就算唱得字字在调但依然难听是怎样一种体验。小丑一共唱了三遍,第三遍结束后,它不再唱歌,而是开始说话了。
“秩序一:1时-3时,小心火烛。
秩序二:1时-3时,丢手绢游戏。”
小丑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三遍。何毕把它提到的“秩序”牢牢记住,随即又感到奇怪。
之前的29次游戏,他从来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所谓的游戏主持者,而是只有一个纸条放在场景中,提醒大家应该玩什么游戏。因为跳房子这类的游戏规则相对简单。就算自己没玩过,问一下其他人或者看别人怎么做也知道了。
然而这一次的丢手绢,却第一次出现了主持游戏的对象,尽管它只是一只唱歌难听的玩具。
而且它指定了两条“秩序”。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用“秩序”而不是用“规则”这个字眼,但意思应该是一样的。
第二条秩序很好懂,就是游戏时间从1点到3点,游戏内容是丢手绢。
那第一条呢?第一条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出现了两遍时间?
小心火烛……火烛指的是蜡烛?
就在何毕思索的时候,小丑忽然又尖锐地叫起来。
“游戏开始!1号!1号捡起手绢!”
玩家陷入慌乱。
“手绢!手绢在哪儿?!”
“怎么没有啊!”
“1号是谁?!”
“手绢在身后!”
“怎么每个人都有啊!”
何毕也在背后两米处发现了手绢,继而发现旁边的冯岩身后也有一个。冯岩是个急性子,身子又灵活,他第一个抓住手绢,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大喊一声。
“啊!我的手!”
何毕离得最近,清晰地看到冯岩的手被那只红手绢扫过后留下了烫伤的痕迹。那一小块火红的印记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迅速爬满了冯岩的身体。然后,大火腾地燃起,仅仅三秒,就把冯岩吞噬一空,连燃烧后的灰烬都没有。
冯岩就这么出局了,他的惨叫持续时间很短,但却依然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回荡。
何毕的瞳孔剧烈地颤动,这是他残存的恐惧第一次起作用。可惜时效不长,五秒后又恢复了原状。
冯岩旁边另一个最靠近的玩家王紫函已经要吓晕过去了,胆小的徐佳佳在不住地哭泣尖叫。刘毅似乎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可怕的画面,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怎么回事”。小丑还在自顾自地叫着“1号捡起手绢!”,郑芸齐反应最大,她猛地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破游戏!我不玩了!我要走!”
说完,她抬脚就要离开自己的位置。
“劝你别动。”
说话的人是何毕,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开口说话。他冷淡的声音像一根银针,戳破了众人不断膨大上涨的负面情绪。
郑芸齐脚步一顿,瞪着眼睛看向那个少言的青年。
“你在说什么?我想走,为什么不让我走?!”
“看你脚下。”
何毕的话引得郑芸齐低头。就在她抬起的右脚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只要她的右脚踩实,她绝对会这么直挺挺地掉下去。
仿佛一桶凉水从头灌到脚,郑芸齐一下子冷静了。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甘愿地坐回原位。
小丑又一次叽叽咕咕地笑起来。
何毕瞟了眼不远处摊开的红手绢,回过身,却发现那个沉默的苏声正在审视他。两人的视线相撞,苏声也没有退缩的意思,而是又仔细地观察了他三秒,似乎评估够了,才率先移开目光。
冯岩的惨状让其他差点碰到手绢的人不得不庆幸自己慢了半拍,否则结果不堪设想。趁着小丑没有开口说话,刘毅第一个发问:“冯岩不是1号,那谁是?”
王紫函还保留了思考的能力。虽然害怕,但至少能够正常交流。
“我们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见过任何标注顺序的东西吧?”
有人开始出声,其他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郑芸齐说:“这个顺序应该是固定的。难道是按年龄排的?或者说是按生日前后?还是说更近一点的,比如进入别墅的顺序,或者接到邀请函的顺序?”
郑芸齐说出了几个猜测,每一个都自有道理。而何毕则捕捉到“邀请函”的字眼,原来他们是被邀请过来的。
“这些都太泛泛了,如果这样想的话,那身高什么的都可以算上。一定有什么是固定而且特殊的……”刘毅分析道。
他还想继续说,然而游戏却不给他机会。
小丑再一次尖叫起来。
“1号!请1号捡起手绢!”
除了何毕和那个不知道身份的苏声,其他人都慌了。
“1号!到底谁是1号啊!”徐佳佳尖锐的嗓音更增添了焦虑感。
小丑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5——”
“谁是1号啊!”
“4——”
“完了,全完了……”
“3——”
“学号在前的是谁?”
就在众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道声线突兀地插进来。
“学号在前的是谁。”
何毕又重复了一遍。
“2——”
众人愣了一秒。
“1——”
小丑拖长了声音,原本笑眯眯的眼睛弧度仿佛更深了,透出一种诡谲感。
“我!是我!”
刘毅几乎是用抢的捡起了身后的手绢。他来不及想太多了,等到手绢握在手里的时候,他后背的冷汗簌簌地下。
冯岩的死状犹在眼前。
三秒后,发现刘毅仍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
刘毅自己也用衣袖擦掉额头的汗。
何毕赌对了。
虽然他说话时的语气很笃定,但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方才的聊天中已经得到七人是来自同一个班的信息。像年龄生日这种,都有可能重复。但只有一组数字不会出现重复的情况,而且一定能被在场的七人排出大小。
那就是学号。
大学生用学号的时候很多,不管申请什么表格都要填写学号,这组数字清晰刻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除了何毕,他与其他人不是一起的。但刘毅作为班长,他肯定清楚谁排在最前面。
也幸好,刘毅答对了。
“丢,丢,丢手绢……”
小丑再一次唱起儿歌,刘毅愣了一秒,然后拿着手绢在所有人背后绕圈走。丢手绢的游戏,在音乐声停止的时刻,必须把手绢放在某个坐在地上的玩家身后。被选中的玩家要立刻发现手绢在自己背后,然后拿起手绢追赶扔手绢的玩家。在跑了一圈之后,如果扔手绢的玩家回到自己的座位,那么追赶的那个人就是下一个丢手绢的玩家。如果扔手绢的玩家在坐回自己的位置前被碰到了,那么这名玩家就要表演一个节目。
当然,表演节目是小朋友的惩罚。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人认为被追上后仅是演个节目就能解决的。
六个人坐得比较散,所以这个圆圈并不小。小丑唱得不快,唱了一遍半之后,刘毅才走了一圈。烛火把几个人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站着的刘毅影子格外地长。何毕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背后停顿了一下,最后,当儿歌唱完三遍,手绢也放在了一个人的身后。
一直在祈祷的徐佳佳快哭了。她是体力和爆发力最不好的一个,刘毅选中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就在她刚跑了半圈的时候,刘毅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徐佳佳拿着手绢手足无措,她不知道会不会面对惩罚,又会面对怎样的惩罚,她只能无力地哭。
令人喘不过气的半分钟过去了,小丑没有任何动静。房间内,只有徐佳佳的抽泣声时不时地响起,但已经没人有心思指责她了。
“丢,丢,丢手绢——”
小丑的古怪歌声再一次响起来,徐佳佳惊讶,甚至忘了哭。
她竟然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