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毕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很零碎，像被撕破的纸。
他恍惚间回忆起一个多月前和他发小吃的最后一顿饭。当时顾元一喝得有点多。他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把一根筷子丢进去，杯口鼓起来的白色泡沫滋滋啦啦地消失。顾元一瞪着眼睛，透过厚厚的啤酒杯看那根“折断”的筷子，冷不防来了一句：“何毕，你会不会觉得生活特别不真实？”
何毕当时以为他喝得上头，或者文青病犯了，再不就是有钱烧的。他丢进嘴里一粒花生米，边嚼边说：“没有吧，我穷得挺真实的。”
而对面的顾元一是什么反应呢？
他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是撇嘴不满。何毕记不太清了。何毕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但是很多关键的节点，似乎逐渐地脱离他的掌控。
何毕一直认为记忆才是一个人成为他自己的基石。如果没有那些独一份的经历和经验，人怎么才能把自己和其他人区分开来呢？
如果他的记忆像睡眠一样被剥夺了，他又能是谁？
胡思乱想着，脑海中碎纸一般的记忆被一阵风呼地吹起来，又从半空纷纷扬扬地落下。何毕摊开手，让其中一片落在掌心。这是一张残缺的照片，周围的边角都被烧毁了，只有正中央留下三个人的身影。
中间那个露出淡淡微笑的是他自己，左手边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女孩子，右手边一个男青年，单手搭在自己的后颈，看起来有点别扭。他们三人站的位置是第一排，后面似乎还有人，但已经被烧得看不清原貌了。
这两个人……是谁？
何毕不记得自己曾经和他们拍过合照，但是这两个人，他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似乎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虽然外表和性格有些许的改变，但女孩是苏声，青年是许崇阳。
为什么是他们两人？
何毕把照片卷翘的四角抚平，从站的位置来判断，这两个人和他的关系应该很密切。但何毕并没有以前与他们打交道的印象。
他们……到底是谁？
何毕隐隐觉得腰腹那里很痛。一低头，看见血迹一点一点染红了他的上衣。这处刀伤……想起来了，是刘毅那时候从背后刺的。疼痛让何毕逐渐从眼前的幻境中剥离出来。他看见所有的碎纸片都变成了灰烬，掌心的那张残破的照片也没有逃过去。
没有温度的火焰从掌心燃起，将照片化为乌有。
何毕是被活活疼醒的。
他一睁眼，熟悉的画面再次回来了。冷冰冰的月光，沉默又诡异的教室，还有……
何毕侧过头。
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艰难地用手臂撑地，支起上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上衣的下摆被鲜血染透，已经干涸了。何毕掀开衣服检查伤口，让他惊讶的是，腹部光洁一片，连一点疤都看不到。
要不是衣服上明晃晃的血迹提醒他那次始料未及的来自队友的偷袭，何毕都会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随后他发现昏迷时的疼痛也不见了，他现在完全能够自如地行动。
何毕站了起来，脚边仍是那柄沾血的匕首，地面上的尸体不多不少，刚好五具。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上一轮游戏失败，所以读档重来了？
竟然还能从头再来？
虽然感到很不可思议，但何毕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刘毅捅的那一下子绝对够他死一回的，但没想到……秩序竟然又给了他机会。
何毕回过身，黑板上的粉笔字依然没变，本场游戏的秩序和之前一样。再一次回过头，他发现地上的尸体又消失了。不过这回何毕没有在意。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既然要找出凶手，那肯定首先要确定死者是谁。在上一轮游戏中，他看到了除他以外所有玩家的尸体，也和那五位玩家全部见过了面。
所以这场游戏……他第一步要做的，是判断哪个玩家不是人类吗？
最先成为怀疑对象的当然是刘毅。他在上一轮伪装成重伤的样子，让自己掉以轻心，然后趁机在背后使阴招。何毕想起来这事儿磨了磨后槽牙，心里很不甘。他好不容易兴起零星的善心，竟然就这么浪费了。
不甘归不甘，游戏还是得继续。何毕捡起地上的匕首，牢牢地攥在手里。不知道这次的游戏会不会重复上一轮的情节。如果是他想象得那样，那刘毅这会儿应该要跑过来了。
何毕掂量着手中的锐器，心里琢磨要不要先下手为强。但他转念一想动用武力不是他的一贯作风，而且这游戏背后的主使保不齐在憋什么坏招儿，万一捅错了人就糟了，还是先看看情况为妙。
打定了主意，何毕自觉地蹲在门口，守株待兔。
一边守着，他还一边数教室内桌椅的数量。这次也是一样，每一次数的套数都不同。他透过门板上的小窗看了一眼班牌，还是二年三班，和之前一样。看来这个二年三班果然有什么古怪，只不过他现在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没什么思路。
何毕觉得这一次他有必要到一层和三层去看看，还有教学楼中央的办公区。上一轮他搜查过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这次他首先要避免自己中途被捅，再有就是要扩大搜索的面积。
走廊里传来扑通扑通的脚步声，何必想应该是刘毅过来了。他这次也没有打开门去看，蹲在墙角无聊地数着数，等人自己打开门钻进来。
他才刚刚数到二十，外面的人就旋开门把手冲了进来，蹲在他对面呼哧呼哧地喘气，同时在不停地擦额头上的汗。何毕默默地观察对方，等他感觉差不多了，才张开口准备叫对方的名字。
“刘……”
他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眼里有讶异的神情。
方才月光从浓厚的云层后面钻了出来，照在教室里，也让何毕看清楚对面这个男玩家的长相。对方的脸上是同款的惊慌无措，但那张脸，并不属于刘毅。
“……张钰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