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刘启在王娡的陪伴下度过了一阵快乐的养伤时间。期间当娘的窦皇后没忍住,亲自来到太子府看望自己的儿子。刘启听下人禀报,赶紧支开王娡让她回避,然后快速跑到院内去迎接母后的莅临。
跪拜请安之后,刘启亲自搀扶着母后到了正殿,伺候她坐下。窦皇后坐稳当后,看着生龙活虎的刘启也很开心,笑着说道:“我这皇儿不错嘛,养伤把气色都养好了不少,母后都不用问了,这伤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吧?”
刘启干脆乖巧地跪在母后腿边,帮窦皇后敲敲腿,说道:“托父皇、母后的福,孩儿才能够化险为夷。母后您看,启儿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了嘛!”
窦皇后听刘启这么说,也很得意,笑道:“那是那是,我皇儿命硬得很,高祖血脉哪能那么不堪一击呐!”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窦皇后望着刘启也是充满着慈爱。
刘启这会突然想起一件事,现在提起正是时候,说道:“母后,正好您来了,孩儿正有个事想着征求一下您的意见,不知行不行?”
窦皇后一时没转过弯来,以为刘启又是要开口求自己封什么女人来着,假装训斥道:“好你个启儿,不安心养病,尽整点这幺蛾子。你说,这又是看上了哪家闺女,哪个丫头了?”
刘启没料到母后会这么想,他赶紧跪得直直的,认真地解释道:“不不,母后明鉴。启儿这次不是求母后册封谁,只是想请我那窦家哥哥出山,屈尊到孩儿这来当个詹事,来帮帮启儿的忙。启儿现在公务比较多,他能很好的给我当当参谋,还能顺便教教荣儿他们几个。反正是赋闲在家,这岂不辜负了他那经天纬地之才?启儿特意征求母后的意见,母后您觉得这样行么?”
刘启邀约窦婴出山这事原本直接走朝廷程序就可以了,窦婴也不大可能能拒绝。刘启就这事来征求窦皇后的同意,是通过他深思熟虑的一步高招。
窦皇后早就想把自己窦家唯一一位能堪大用的侄儿窦婴弄进朝廷,进入中央权利机构,也好为老窦家做一些贡献。但受困于当年吕后及吕氏家族专政的影响,现在让外戚进入朝廷也许还行,但能否掌握实权这事就不好说了。即使这事文帝能答应,但朝廷上有那么几根老骨头,又臭又硬,天不怕地不怕的。难免他们会口诛笔伐、以史为鉴地一番轰炸,到那时估计文帝就招架不住了。稍微处理不好,窦婴还可能就此成为满朝文武的公敌,极有可能永远都无法在权利中央站稳脚。如若这样,那作为小族的窦家就当真永无出头之日了。
窦皇后一直在为此事而烦恼,还时刻要顶住娘家人给她的压力。没曾想,刘启这会竟给出了现阶段接近完美的解决方案。
刘启这样一个貌似请求的设计,恰好能解开了窦皇后多年的困扰,让她感到欣慰。与此同时,刘启还可以借机试探一下母后对自己接班的态度是否有所转变,真乃一举两得。
太子詹事官职不大,又不直接涉及什么政治权利,说白了就像是太子的管家,朝中大臣们应该也没有什么理由来反对。官职很不起眼,确是给当朝储君来当管家,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何况现在的太子还处理着朝廷很多的事情。那如果现在给太子当好管家也就证明能给未来的皇帝当好管家,到那时顺理成章,不就是朝廷的丞相了?谁都没有什么可说的。
窦皇后快速地解读了刘启的用意,内心十分高兴,但不便表露出来,只是平淡地回答刘启道:“这是你们朝廷上的事,你问为娘干什么?启儿去和你父皇申请就好了。有一点母后可以申明的就是,咱窦家儿女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国效力,鞠躬尽瘁、不辱使命的。”窦皇后这不是肯定的肯定,即便是面对自己的皇儿,言语中也是滴水不漏。
既然窦皇后默认了,又是太子自己提出来的,汉文帝也乐意做了个顺水人情。毕竟窦婴的能力及个人修为他还是高度认可的,给太子当个帮手是很不错的人选。内官很快就将任命的圣旨送到了窦婴府上,并且要求窦婴奉旨即刻走马上任。
要是眼前这档子事换上别人只怕是兴奋得手舞足蹈,而窦婴在收到圣旨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谨慎的他并不愿意在非常时期参加任何的政治赌博,他更愿意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决定是不是入朝廷效力更为稳妥。储君位置不稳定,现在当这太子詹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让他更加困惑的是他并不清楚这到底出至于谁的主意,这点对他来说很重要。
夜晚,窦婴夜观天象,北极星光辉下的小北斗清晰可见。星座中的太子星依旧明亮,而在它周围却没有出现能掩盖它任何光芒的其他星星。不远处的紫微星虽然耀眼,但还是那么缺乏力量和活力。
窦婴思考良久,自言自语道:“天象依旧如此,哎,看来不会有什么变数了,弄明白一个事情,这个太子詹事我就去当了吧!”
第二天,窦婴早早换上昨天内官送来的官服,进了皇宫。他现在并不急于赶去北宫上任,而是先去甘泉宫姑母那,去给当今的皇后娘娘请安。顺便也能打听一下他这个太子詹事是怎么来的?他希望在上任之前能解开他心头的这个疑惑。
窦皇后很久不见窦婴了,听下人来报,急忙请窦婴进来相见。
窦婴叩拜之后,皇后开口道:“侄儿呀,姑母知道你来找我是想问什么,这次可不再是去吴国当什么相国,而是进皇宫了。你可要好好努力,咋老窦家的将来可就都指望你了。”
窦婴急忙给窦太后作了一个揖,说道:“侄儿叩谢姑母的厚爱,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只是……”窦婴欲言又止,显然他在顾虑着什么。
窦皇后确认了一下四周没有别人,索性也就直接问道:“侄儿你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姑母为你做主就是。”
姑母没能明白自己地暗示,窦婴料想她应该是忘记了当年对自己说的话,那就只能是挑明了说了,他压低声音问道:“姑母您不是和侄儿说过梁王刘武更适合当储君来着,现在又如何让侄儿去辅佐太子呀?侄儿希望姑母能给个清晰的指示才好。”
窦皇后被窦婴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终于想起了当年自己是对窦婴说过这种话,明白窦婴犹犹豫豫、含含糊糊的原因所在了。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姑母的确是对你说过这种话,不过这两年的情况有所不同了。刘启这孩儿参与国事以来,越来越懂事,也越来越会办事,这才两年时间,处理国事就能让他父皇非常满意了。话说回来,姑母也觉得启儿成长很快,越来越有君王之像了。你看前一阵他在处理自己遇刺这事上有多么睿智,既讨好了他父皇又收买了人心,真是干得漂亮啊!姑母啊,当年的看法现在也算是有了很大的改变,我开始相信刘启这孩子能当好大汉这个家了。相反刘武天资虽高,但毕竟远离朝廷,而且经营的也只是诸侯国,也就看不出有什么大的作为了,想必朝中大臣也不会怎么服他。侄儿你有所不知,你的这个詹事,其实并不是姑母替你要来的,而是启儿开口为你谋来的。你是聪明人,自然会明白他的意图,不得不说他的做法很高明啊!”
窦婴一听,这是他当真没有想到的。聪明绝顶的他知道这个太子詹事的确诱惑很大,他一直认为是姑母为他特意谋取的,不曾想到这居然是太子自己的主意。窦婴从心里开始重新审视太子刘启,看来姑母所言属实,太子的成长也出乎他的所料。去掉了心结,窦婴不再犹豫,拜别姑母,大步向北宫走去。
就这样,窦婴顺利当上了太子府詹事,视同间接进入了中央朝廷。之后,他开始全力辅佐太子,朝着他的人生理想近了一大步。
梁国睢阳,在梁王王宫里,梁王刘武正在接见梁国中大夫韩安国。韩安国将京城太子遇刺之事打听到的消息汇总后,详细向刘武进行了禀告。
刘武听罢大惊失色,心里很复杂,还是不敢相信而问道:“韩爱卿,这么重大的事件,消息确定属实?”
韩安国倒是冷静,慢条斯理地回答道:“禀王爷,这事千真万确。微臣已经反复论证了几天时间,直到今天早上得到皇宫里探子发出确切的消息才来禀告殿下的。这么大的事情,微臣不敢草率。”
刘武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这事会是谁干的?你确定不会是我们的人贪功冒进、铤而走险而为之?”
韩安国面无表情,回道:“禀王爷,属下认为这万万不会。我们虽然也设想过如此这般来助王爷夺下储君之位,但考虑到实施难度大,万无一失的方案难以制定,所以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设计过。何况此事参与讨论的不过是王爷、下官以及公孙诡和羊胜两位大人,是不大可能被泄露出去的。再则就是府上的刀客、死士虽然不少,但都是秘密招募,并不是府中多年培养的,忠诚度还有待论证。还有您忘了,是您自己说过他们只能直接听命于殿下的。据微臣所知,殿下也从来没有派遣他们出去执行过任何的任务。这些唯利是图的家伙好吃好喝好拿,认的是钱,私自去刺杀太子没有道理,他们也没有本事能单独进得了皇宫?只是现在这事闹的,微臣怀疑全京城知道此事的人都在怀疑是王爷您派人去行刺太子的。真是百口难辩,难以善后啊!”
刘武真正担心的就在这里。虽然他窥视储君之位良久,也用了多年的时间,成功争取到了母后的大力支持。但皇宫刺杀太子未遂这种事件着实让他头疼。作为太子如果被刺身亡的最大利益收获者,他无疑有着这次刺杀行动最大的动机,真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解释不了了。刘武想到这里,心底不觉得打起了寒碜,这才想起韩安国刚才一番言论,好似还话中有话,他急忙求教道:“既然不可能是我们的人干的,那爱卿认为是谁想置刘启于死地呢?”
韩安国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意味深长地说道:“王爷您想啊,如果这次刺杀根本就不是想置太子于死地呢?那最佳的受益人又会是谁呢?所以依臣下妄自猜测,这场刺杀行动也许只是精心安排的一出苦肉计,而这幕后的策划最可能的就是太子殿下他自己。”
韩安国继续解释道:“王爷文韬武略明显高出太子一筹,这个朝廷上很多人都是能够看见的。再加上近年皇后娘娘的鼎力支持,朝中不少大臣已经在猜测皇上将改立王爷您为新的储君了。正所谓“墙头草,风吹两边倒”,这点想必王爷去年在京城过年的时候,各路王公贵族对王爷的态度中有所证实了吧?”
刘武点点头,示意韩安国继续。
韩安国继续道:“这些家伙这么明目张胆地拜会王爷,说着些含沙射影的话,太子又岂能完全不知。别看太子处理国事已经好几年,但宫中传来的消息确是皇上对太子的处政能力并不十分满意,经常当庭指责其处事欠妥。皇上虽说近年龙体欠安,但臣下以为,再熬上几年问题不大,毕竟岁数摆在那里。王爷您想,这种种情况下,太子他能不急吗?情急之下着一步险棋,化被动为主动,好让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王爷,这难道不可能吗?”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永远不要说第二遍,韩安国的话刘武已经完全明白了,他不觉中大汗淋漓。如果整件事情真是太子自己安排的,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他的这位哥哥,要不就是他身边现在出现了一位重量级的战略大师。
即便苦心经营多年,自己在这场储君争斗中已逐渐占据上风,但这件事的出现会将他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刘启被动的局面因此将彻底反转。
刘武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一般,现在也不得不考虑要收起锋芒,停止所有敏感的活动,夹着尾巴以示自己的清白。但愿父皇的身体能多扛几年,待时间冲淡这件事情的记忆后,再图牟取皇位。
刘武想到这里,说道:“事不宜迟,孤明日就出发赶往京城,这个时候呆在京城为好,多少会打破一些流言蜚语。韩大人你也回去准备一下,明日随我一起进京吧。”
韩安国给刘武作揖,许诺着。无需赘述,显然他对梁王快速做出的应对表示认同。
韩安国是一位智者,但智者也有失误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长久不待在京城,仅仅通过线报就认为文帝对刘启不满意,这个判断有着重大的失误。相反,因为“爱之深责之切”,文帝对刘启要求越高越能体现出他对培养刘启的重视程度,这点满朝文武并没有几个能清晰地看出来。何况还有传话者带有目的性地添油加醋,韩安国的判断出现偏差就在所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