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1505800000001

第1章 赏心乐事谁家院 良辰美景奈何天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日军开始大规模侵入东北地区,东北沦陷,举国哗然,北平二十万青年学生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活动,要求南京国民政府对日宣战,收复大地。

然而,在北平城,不管学生和工人怎么闹,却总也碍不着那些个达官显贵的风流快活。历史厚重暮霭沉沉的北平城虽比不得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的大上海,却也是个达官显贵鱼龙混杂的地方。

时局混乱,谁最容易得势?谁又最容易失势?谁都有可能得势,谁也都有可能失势。

然而现在的北平城,就只一个字——乱。

时局乱,政府乱,生意场上乱,百姓心里更乱。但是,不管现在的时局多乱,总还是有那么一拨人,抽烟、看戏、找女人——越是这乱世,他们便越是活得潇洒快活。

要说起戏园子,北平城里的戏园子也并不算少,气派的,破落的,什么样的都有,只是六安却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用那些爷的话说——可真真的是个好去处!

这个戏园子,它并不大,也不像上海的百乐门那样处处透着醉生梦死的奢靡无度,它的外表是极庄重的,太过庄重了,以至于第一眼看过去,倒是显出了几分的肃穆来。

大理石与红木雕砌成的大门,门口两尊汉白玉狮子,并无太多装饰,却隐隐流露出一种大气来,门楣处“六安戏院”四个大字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

听说,这个戏园子是前清的某个逍遥王爷建的;还听说,这个王爷爱戏成痴,一日不听戏便坐卧难安食不知味,有个读书的人私下叫他“戏王爷”,他知晓了也不生气,竟还请了那书生到他的戏园子里看了一天的戏;还听说,慈禧老佛爷当年也曾来这里听过戏,那一日唱戏的角儿逗乐了老佛爷,还得了挺多的赏。

所以啊,这六安戏院可算得上是北平城一等一的戏园子了,在北平城里谁都知道,能到六安戏院听戏,那也是个身份的象征。前去看戏的从来都是那些个有钱有权有势的人,最差的,也是那些个前清大家族里的遗老遗少。

晚上六点,六安戏院门口。

沈家的四小姐沈如沐站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表情有些焦急,有些不耐烦,还有些生气。

“明明是一早就说好了五点多到的,这倒好,眼看着都六点了,戏都快开场了,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她沉着俏脸,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向戏院里走。“不等他了!”

丫头沈绿憋了笑,忙跟上去,一转眼间不经意地看到了一个身影,顿时眉开眼笑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的三爷,您可来了!四小姐都等得急了。”

来人低头笑道:“瞧,戏都还没有开场,我来得可不算晚。如沐你也太性急了点,来这么早做什么。”

沈如沐停下脚,愤愤地回头瞪着来人。

“让人家在这里等了你半个小时,现在反倒数落起我的不是来了,不想来您就别来呀!回头耽误了三爷您的生意我可赔不起!”

“瞧瞧,我这只不过是晚到了一会儿,你就给气成这个样子,若我今天不来那还得了!你这个丫头向来得理不饶人,真不晓得日后谁敢娶你。”

如沐恼了。“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也是我乐意,碍着你什么事了?”

沈如安见状,忙赔了笑,道:“再等下去只怕戏都要开场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去的好。”

如沐哼了一声,一转身当先进了戏院。沈如安在进戏院前抬头看了一眼今日的牌子。

《牡丹亭》

他摇了摇头,又是这出戏。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装。

再看挂头牌的是——淮泗儿。

是了,如沐这几日一直叨念着春申班重返北平城,打的便是这个淮泗儿的招牌。如沐今日死活拉他来一块儿看戏,为的也是捧这个淮泗儿的场。

左右不过是场戏,套上了装,那也是别人的故事,他人的悲喜,何必如此痴迷?他再次摇摇头,跟着如沐一脚迈进了这六安戏院。

外面墙上的牌子挂得很大,“淮泗儿”这三个字,写得异常的大而清晰,像是一种宣告,更像是一种倨傲。

六安戏院里面不是很大,一楼与二楼也是按位子来的,大多好位子是被订了的。在这北平城,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实在太多了,为免日后起事端,位子还是自己订的好。

而二楼最中间的那个座位便是沈家订下来的。

沈家?你道是谁,北平最有名的大户!洋行、药材行、木材行、绸缎庄、珠宝银楼……凡是你能想到的,他们沈家就能凑上一脚!二十八省,省省都有他们沈家的分号,在北平城里,那可真真的是财势冲天了。这样的一户人家,警备司令部的见了都得赔笑脸,北平城里不管是官还是商,见了沈家人,哪个都得给上个三分情面。

不过,这沈家的四小姐沈如沐是个戏迷,前些日子,她追恒月班的冯月铃追得可紧了,只要冯月铃出场她就必会出现,给的赏钱从来也不吝啬,别人都说,亏得这沈四小姐是个姑娘家,否则,保不定这冯月铃不会被她给嫖了去!

可这会儿倒是好,冯月铃正在南门的雅兴戏院演出,这沈四小姐却跑来这里等起了春申班的新角儿淮泗儿。啧!到底是旧爱难敌新欢呀!

刚进到里面,扑面便是一片打千儿递名帖的场面,这可是个富人窝,谁不知道今儿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甭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见面先打声招呼,混个脸熟再说,以后也好办事。

这不,刚一进门,迎面便来了一位。

“哟,这不是沈三爷吗?今儿怎么有兴致来看戏?看来这淮泗儿的魅力还真不小,居然引来了从不看戏的三爷。难得难得!”

说话的是城中孙家布庄的少掌柜,与沈家倒是有些个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安客气地笑笑。“这不是听闻春申班今日在北平开首场嘛,可巧赶上今儿个有空,便陪舍妹来捧个场。有些日子没见过少掌柜了,不知近来可好?”

这孙少掌柜攀起交情来没个完,你回他一句他便跟你近了一步,说着说着便想约了沈如安散了戏后去吃饭,惹得如沐直瞪眼。

只是这还不算完,张家、李家、刘家……生张熟魏的,只一会儿的工夫沈如安便脱不开身了。

好不容易,如沐将他拉到楼上位子上坐好,便听得周围一片的议论,沈如安也就随意地听着。

“嘿,我听说啊,这个淮泗儿是打从咱们这四九城里唱出去的,转了一圈,现在是重回四九城。以前走出去的时候可还是个毫无名气的小青衣呢,啧!再瞧瞧现在这排场,今时不同往日喽!”

“去年我去上海谈生意的时候就看过了,连上海滩那种地方都被她给唱红了,你说这小老板她了不了得?她可比那冯月铃强哟!我可是见过她的,长得那叫一个标致,想叫人不流口水都难!真想叫了她的条子开销了她!”

“听说可还是个清倌儿呢!如今在这北平城,嘿嘿,爷就等着看她今儿个吃谁的茶了!”

“哎,您说这个我可就不信了,唱成这样背后还能没个强权撑着?甭管她再红再清倌儿,她也得吃茶伺候老斗不是?您别看冯月铃一副清高的样子,背后还不是有刘督军给她撑着腰!这些个唱戏的呀,都这样!”

“这您就不知道了,不是别人不敢动这淮泗儿,而是这个淮泗儿啊,她是个有主儿的!”

“那您说这个就拧巴了,有主儿的还能是个清倌儿?您说的主儿是谁?再大的主儿,您瞧,瞧见北边没,坐着的那位,陈司令!他再大的主儿,还能大得过陈司令去?”

“别说,他还真没陈司令大!这主儿啊,不是旁的,就那边坐着的,沈家三爷!自打上海的时候就捧着呢,据说都上了报纸了,从上海是一路捧回了北平城!在上海时不敢说,但在这北平城,倒也不是别人不敢跟他争,就是觉着为了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跟沈家闹掰了,他划不来。您想啊,这沈三爷人脉多广啊,一般人谁也不会为了这个得罪他。您说,这沈家跟陈家一官一商的,关系倒也算得上融洽,无缘无故的,陈司令他会为了一个下九流去跟沈家闹僵?就是看在沈家那些大洋的面子上,他也不会。”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唏嘘。

沈如安打开扇子,轻轻摇两下,嘴角始终含着笑。

如沐挑了挑好看的眉梢,凑到他耳边,笑得不怀好意。“三哥,我可不知道原来你还藏着这手呢,早就捧上啦?有没有点过她的牌子?”

沈如安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笑道:“这话也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说的吗?给妈知道了,回去免不了又要念叨!”

锵!锵!锵!三声锣声响过。

戏,要开场了,而开场,便是这第十折的《惊梦》。

台上那人,莲步、红妆、玲珑的身段,还有那娇俏的笑。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了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絮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沈如安又打开扇子轻轻地摇着,嘴角始终噙了笑,望着台上秋波婉转的杜丽娘。

默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啊,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

云袖飞扬妩媚,面含春色娇里带俏,这般的颜色,只消那眉儿眼儿轻轻扫个全场,只怕看客们人人都当自己是她那梦里的郎君柳梦梅了。

如沐轻轻扯了扯沈如安的袖子,悄声道:“三爷,这个角儿今个的扮相怎么样,不错吧!要不等下打个赏?”

沈如安看着台上的间梅遮柳不胜芳的杜丽娘,随手拿出一枚润泽无瑕的玉佩交给沈绿。

“等这折结束了,拿去交给她。”

如沐咂了咂嘴,叹道:“三哥,这玉跟了你少说也有好几年了吧,我问你要了好几回你都没给,现在这出手就给了淮泗儿,可够大方的啊……”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台上娇羞的杜丽娘一个错眼儿,便望进了一汪温润的眼波里。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小师妹小盐将那润泽的玉佩交给淮泗儿,顺便不忘打趣一番。

“我说泗儿姐姐,我可全看见了,据说,那位北平城里最有名的沈三爷,啧啧,果然跟那些爷说的一样,温润如玉貌比潘安啊!看吧,连这样的一个男子都被咱们角儿给勾去魂了,这往后咱们还怕在这北平城站不住脚吗?”

淮泗儿看了看手心里的那块碧绿通透的玉佩,笑了笑,随手搁到了桌子上,也不理会小盐的取笑,开始拿下头上的行头。

小盐哎呀了一声,拿起玉放进了淮泗儿随手提的手提袋子里。

“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么好的一块玉,看起来可是值大钱的呢,可得放好了,否则丢了多可惜呀。”

淮泗儿不在意地抽掉头上的行头,小盐站在她背后,帮着她卸妆,她就不动手了。

“若你觉得好,那你拿去吧,送你。”

小盐看着镜子里的淮泗儿摇头,手下不停地帮她卸行头。“还是你留着好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拿不起。”

班主阳叔哈哈大笑着走进来,看到淮泗儿忍不住地夸道:“泗儿呀,你这一场《惊梦》可是轰动了北平城啊。我听他们说,今儿城南雅兴戏院根本就没什么人,那冯月铃当场气得脸都绿了!北平不比上海,在这儿唱得好的人太多了,想挣名头难。但是有了个好的开头,咱们只要把余下这四场唱好,把这名头挣下,往后这北平城的梨园里,你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淮泗儿理了理头发,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没搭话。

班主接着道:“方才我在后台看啊,今儿来的都是北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打的赏可比咱们在上海滩唱第一场的时候多多了。哎呀,比着几年前离开北平的时候,咱们可真是扬眉吐气了。这可是全靠了你呀泗儿!”

淮泗儿笑了笑,起身去洗脸换衣服,仍旧没搭什么话。阳叔看了看她,转向小盐。“你姐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小盐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不是向来都这样?”

班主想想也是。

淮泗儿洗净了脸,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眉目如画,人比花娇却嫌脂粉污颜色的模样。

“师父,要是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我明儿个一早过来。”

阳叔点点头,对着小盐说:“小盐,送你姐回去。”

淮泗儿却摇头:“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再说了,离得又不远。”

夜里的北平城跟白天相比,显得过于萧瑟。路灯太少,一阵昏一阵暗,路上行人也极少,偶尔有一两个也都是行色匆匆,想必是急着回家,家里可能会有一个温柔的太太和天真的稚儿在等着他们。

她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心思飘飘浮浮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想着些什么。

有拉黄包车的车夫跑到她跟前问她要不要坐,她无意识地摇摇头。车夫无趣地跑开了,路上又只剩她一个人。

青色缎面的旗袍,剪裁得非常合体,将她的身段玲珑地勾勒出来,她抱了抱手臂,觉得这样的夜里有些寒意彻骨。

“淮小姐,请您留步。”

有人拦住了她,她抬起清亮的眼睛注视着来人。来人极为礼貌地欠了欠身,道:“淮小姐,我家三爷想邀您一见,请您移步。”

淮泗儿错开了一步,淡淡地说:“我还有事,不方便。”

来人道:“三爷说,不方便不要紧,他不多占您的时间,只同您说几句话就行。”

她蹙了蹙眉尖,声音愈加清冷了。

“我没兴趣见你家三爷,请让开,我要回去休息了。”

来人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开了路,也不拦她。

“淮小姐您不要忘了,我家三爷今儿可是点了您的牌子。”

淮泗儿猛地回头看向来人,冷冽清凌的气息自她身上散发出来,她冷冷地开口:“回去告诉你家三爷,想找妓女,窑子里多的是,若是他钱多想找高级的,六国饭店里的小姐任他选!但是,想侮辱我淮泗儿,他找错人了!”

沈实自少年时就跟着三爷,这几年更是跟着走南闯北,生旦净末善恶奸猾,他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识过?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居然被淮泗儿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而冰冷的怒意给惊住了,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抹惊奇与赞赏。

他站到一边,又欠了欠身,这一次的话里带了几分的尊敬:“既然小姐不愿随我走,那我也不敢勉强,您请——”

淮泗儿离开时仍然是那不快也不慢的步子。

沈实看了看她的背影,回身向暗处道:“三爷,她走了。”

黑暗处缓缓走出来的那个穿着藏青色袍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如安沈三爷。

他目送着淮泗儿渐行渐远,纤弱的身影带着些孤寂,在这样的夜色里看起来格外地令人心疼。

沈实赞道:“这个淮泗儿跟那些一般唱戏的女人还真不一样,居然连三爷的面子都不给。”忽然想起,又问,“三爷,您怎么知道这淮泗儿就一定不跟我走呢?”

沈如安仍然望着淮泗儿离开的方向,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没有回答沈实。

此后一连三场的《牡丹亭》,淮泗儿算是唱红了北平城。有些个遗老见着了淮泗儿的风华,便摇着折扇,感叹道:“这个淮泗儿,生生把个杜丽娘给唱活了,一帮爷们儿恨不得挖肝掏肺地把她给捧上了三十三层天去。这小老板,了不得,了不得!”

这话说了,倒也有些人跟着点头。大家伙儿也都看到了,就连那位一向不爱看戏的沈三爷,这几日只要逢淮泗儿出场就必定会出现在沈家的包座上,看起来竟比他那个妹子沈如沐还像个戏迷,但淮泗儿那折一唱完,他撂了茶杯就走人!看来,坊间传闻说的从上海捧到北平城,这事也假不到哪儿去。

其实这事也不新鲜,大家都是看戏的,也当然都有各自要捧的角儿,有的人不嫌远,从关外来北平看戏,不就为了捧自己喜欢的角儿?这看戏的捧戏子,原也无可厚非。

只是沈三爷捧角儿,那就是个新鲜事,由不得大家不说道说道。

淮泗儿唱完了《牡丹亭》,真真的名动京华!便有好事之徒帮她冠了个封号,曰“北平一旦”。

这个头衔可不轻。

阳叔将此事说给淮泗儿听,却只得她淡淡一笑,不置一词。但她在春申班里的那些跑杂的师弟师妹却都极高兴,淮泗儿的这个封号,就代表了他们春申班在北平城的所有戏院、戏班子中的地位。只要淮泗儿一天不离开春申班,那春申班的地位就没有别的戏班子能替代。

唱了几场后,淮泗儿想歇一歇。过几日曲杼要到北平,她要帮他寻个住处,实在不行,就只得将自己的住处让给他,她再回去跟姐妹们挤。

阳叔知道她也累,当下想也不想,便道:“你回去休息几天吧,这几天你累得也够呛,可得注意身体了。我让小盐送你回去。”

淮泗儿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就好。这些日子小盐也够累的,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但阳叔不同意。“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是红牌,北平城里想打你主意的人都数不清有多少了。虽说有沈三爷护着你,但他到底只是个生意人,也不免有些个位高权重的不买他的账,我还是觉得,你不如跟小盐她们一块住,这样安全,我也放心些。”

听到他这样说,淮泗儿抿了抿嘴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起手提袋,对着阳叔轻轻点了点头。“我会小心的。”

但小盐还是跟着她出来了,她现在身份同之前不一样,自然要一切小心为上。

“姐,这沈三爷倒是真在捧你场呢!我在后面可都看见了,只要是你的场,就算只有一折,他也必定会出现,你下场之后,他转身就走。还有啊,他今天送了新的行头给你,都在阳叔那儿收着呢,都是镶金带玉的,可真值钱呢!”

淮泗儿淡淡一笑。可不是,都说窑子里是个销金窟,其实在那些有钱人看来,戏院跟妓院又有什么区别?一字之差罢了。为了捧角儿,一掷千金,丝毫不手软,捧来捧去,就又为自己捧了个女人回来,跟妓女比,戏子独独多了一副好嗓子。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说的不就是她们这一个等级的女人?

小盐知道自己这个师姐的脾性,说了话倒也不一定非要她回答,自个儿又接着说:“我看那沈三爷呀,长得可真是好看呢!他一个人坐在那儿,满屋子里的人就都失色了。哎呀呀,你将来若是嫁了沈三爷,那该多好!也只有沈三爷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呢!”

淮泗儿打断她的妄想:“别瞎说了,在他们有钱人眼里,我们是入不了大门进不得堂的。有钱人咱们见得多了,各色各样的,也比我们高雅不到哪里去。”

听得这话,小盐也沉默了下去,过了会儿方才低低地道:“说得也是,像咱们做戏子的,干的是下九流的行当,也就是给人家当小的命,哪还能妄想着嫁个良人呢……”

淮泗儿看了看头顶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叹息:“唱个几年,等到累了,唱不来了,就找个老实一些的男人嫁了,这才是咱们的好归宿。”

“那……”小盐忍了忍,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姐,你的归宿,是不是就是曲先生?”

淮泗儿冷冷地一笑,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对。过些简单日子,虽贫穷,却也舒心。”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若能与一人做一对平凡夫妻,白首不相离,便已是人间幸事。还能强求些什么呢?

同类推荐
  • 走进封家的女人

    走进封家的女人

    该书主要以旧中国大家族封家为背景,塑造了悲苦一生的冬雪儿、放荡刻薄的白腊梅、无奈偷情的季萍梅、生死相恋的常玉娇和以身相许的一枝草等众多的人物形象。全书贯穿五位走进封家的女人们各自悲欢离合的命运,诠释了家族与女人之间的悲哀和无奈。
  • 血色舞台

    血色舞台

    下午两点整。有人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小门,看了看里面在七八个獐头鼠目中显得异常的男子,随便招招手,告诉他可以出去了。男子似乎并不高兴,怏怏地跟着走出去。办公区内,签了字印下指纹,身边负责的警察打量他一眼,好像打从内心觉得这么人五人六的爷们实在很可惜,语重心长地说:“以后可别再犯事了,挺好个小伙子,干点啥不好。”时骏狠狠地剜了眼对方,把笔一扔转头便走。来赎人的霍刚跟朋友说上几句客套话,不紧不慢地跟了出去。
  • 局中局

    局中局

    华灯初上,南山县城的滨江大道一派光怪陆离。豪华饭店门前,车流如潮;娱乐城堡里外,名媛风姿绰约,款爷一掷千金;密室雅座深处,权钱交易如火如荼。南山县建委质量监督科科长顾有为一边往梦巴黎会馆走,一边给妻子彭国丽打电话,告诉她晚上不回去吃饭,有饭局要应酬。彭国丽在电话里埋怨道:“我专门给你煲了银杏鸡汤呢!唉,你少喝点酒啊,早点回来哦……”半年前,顾有为受命监理盛发公司承建的县体育中心工程。监理过程中,他了解到公司为了拿到体育中心建设工程,贿赂官员、弄虚作假、违规操作。一个月前,他发现质量有问题。
  • 摇摆不定的河

    摇摆不定的河

    伪满洲国黑龙江江防舰队的一艘小火轮船溯诺罗河迂缓而上。天空湛蓝,日头高悬,只在远山,有一抹烟状的薄云。伪满洲国第二军管区派驻三江省混成旅少将旅长的日野武雄站在前甲板上,双手戴着白手套,拄着杵到地上的指挥刀。烟囱冒出的黑煤灰,挂在他的眉毛和那一小撮卫生胡上。日野武雄的随从,一个是日本关东军三江省警备队的大佐,一个是自己属下的伪满洲军官,一个是军鸽通信员,九个担任警卫的日本和满洲士兵,在船舱里疲倦地打盹。早上7点钟左右,他们从诺罗河与乌苏里江汇合处的东安镇出发,已连续航行了四个来小时。日野武雄一直就这么样地站立着。
  • 人体彩绘

    人体彩绘

    李东文, 70后。1999年开始学习写作,以小说及情感专栏为主,曾在《天涯》《长城》《十月》《西湖》《长江文艺》等杂志发表小说,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读者》等转载。
热门推荐
  • 灵泉当道,姑娘忙种田

    灵泉当道,姑娘忙种田

    闵依在去救妹妹的路上正好遇上两星球相撞,借尸还魂到古代小农女闵依依身上她便想着重操旧业,挣钱养家却不想外出游水时无意救了一位白发男子,后发现男子的身份并不简单,竟和她身上的毒有关正在发大财开心的时候她的母亲却突然失踪,这是偶然还是已经蓄谋已久?
  • 中国谋略之防人术

    中国谋略之防人术

    心眼儿小的人容不下事,一点小事就记在心里。甚至长时间地记恨。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有机会报复你。你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他。心眼儿小的人好嫉妒,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而且越是好朋友,越是接触多的同事。他越不希望你混得好、干得出色。心眼儿小的人喜欢斤斤计较,要么事事都跟你争个是非长短,要么就动不动自己生闷气、生闲气。心眼儿小的人好像玻璃人。
  • 穿越木叶之八门遁甲

    穿越木叶之八门遁甲

    新书我成了宇智波族长已发布,请各位书友多多支持,求推荐票
  • 三江大学诡异录

    三江大学诡异录

    有时候,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毕竟是我的母校,但是憋在心里也不是一个事儿,所以我决定还是讲出来的好,毕竟很多人都不了解三江的历史。三江的布局是一个大型的八卦,所有的建筑都是以红色为主,以镇邪为主,在没有这些设置以前,三江大学以前每年都会死一个人,具体死因没人知道,有人说是邪气,也有人说是鬼魂……这里我要先从一个我知道的故事开始讲述三江大学的神秘……
  • 萤火虫之夏

    萤火虫之夏

    奎恩家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每年夏天都会在乡下的屋子里相聚。那里留下了他们欢快的身影,直到那个满天萤火虫的夏季,悲剧发生了——她们失去了七岁大的弟弟……四个姐妹都对弟弟的离世而自责,她们带着愧疚、伤心度过漫长的人生。几十年后,她们身体渐弱,各自背负着家庭的重担、照顾着年迈的父母,她们相互支持,很少提及童年的伤痕。直到一天傍晚,她们坐在山头观看日落时,萤火虫萦绕在她们身旁,那个夏天的懊悔、内疚、秘密轰然爆发……
  • 末世神殒

    末世神殒

    再起的征途,血不再是红色,心不再只有善,背负了多少的肩膀上,刀刃上亦背负了多少了鲜血。神又如何,化身为魔,也必屠之!
  • 随心所“愈”:更新自己,治愈疲惫

    随心所“愈”:更新自己,治愈疲惫

    各种“治愈系”在我们的周围不断成长,治愈系音乐、治愈系动漫、治愈系人物、治愈系电影,乃至超治愈图片、超治愈动物,这些温馨暖人的事物就像春天刚发芽的小草,不经意的一抹绿意昭示着春天的到来,漫不经心地停留在我们需要她们的地方。我们的心灵不知不觉的受到她们的滋养呵护,让我们快要风化的心重新变得柔软。在我们惊讶于这些小可爱、小清新、小温暖、小领悟的惊人魔力时,很多人开始探寻这些灵魂方剂的本源。
  • 你的星辰我的时光

    你的星辰我的时光

    一句话情书,不经意的来自季星辰好友之口。“季星辰看到时光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如果他有尾巴,现在已经摇啊摇地扑上去了。”......每一段爱情的样子,总是千差万别。有的人是无意穿堂风,却偏孤倨引山洪,有的人是棋逢对手你来我往。但是,爱情也有相似的地方。要缠绵的拥抱,炽热的吻,飞扬的眉眼和拼命的厮守。季星辰和时光也不例外。即使没有一见钟情的浪漫,却有相守一生的承诺。
  • 世界未解之谜全知道

    世界未解之谜全知道

    在绵延不绝的谴界历史长河中,人类创造了辉煌灿烂的世界文明,又给后人留下了众多扑朔迷离的未解之谜——特洛伊战争真的爆发过吗、牛顿的黑匣子里藏着什么秘密、古巴比伦的通天塔修在何处、二战中德国为何未能造出原子弹、埃及金字塔隐藏着多少千古之谜泰坦尼克号因何沉没海底、是谁建造了英国庞大的巨石阵 希特勒因何下令大肆屠杀犹太人、华盛顿为何拒绝竞选第三任总统 日本天皇二战后逃脱审判之谜、拿破仑神秘死亡的真相是什么、肯尼迪家族为何悲剧不断——走进神秘莫测的历史长廊,打开一段段尘封的往事和谜题,在探索中增长人生见识,在沉思中肩负历史使命,迈向无限广阔、无限精彩的未来世界!
  • 锦绣良缘之冷王的甜妻

    锦绣良缘之冷王的甜妻

    沐兮穿越重生天启大陆,成为一代名将萧家之女,过上了乐悠悠的生活。可是,上天又怎会允许一个穿越者这般自在……这位让众人颇为头疼的主,无意间把自己未婚夫给耍了!当逃婚的遇上逃婚的,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王爷,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没有关系的,你……不用对我负责……”“本王就这么遭你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