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南飞，在空中排成一字，飞过骊关。
大雁又回来了呢。
还记得出骊关的时候，大雁南飞，她却往北走，相向而行。
一个飞向自己的寄宿地，一个却要离开自己的故土。
洛九澜骑着马，看着高大的城墙，城门打开了很久，她却迟迟没有动作。
一种归属感，在心中荡开。
这具身体的故土，她的故土，凤国。
“洛九澜……走好。”
蔚蓝的天空一如当初，她抬起头，幽蓝色的眸子望向远方。
城墙上的士兵开始交换眼神，这位九殿下去邻国五年，莫不是傻了？
黎明跟在洛九澜身后，身为男子却骑着骏马，让很多士兵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走了。”
洛九澜骑着马向前走，身后零零散散跟着几个侍卫，看起来着实凄凉。
然而女子却依旧平静淡然，幽蓝色的眸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下巴微抬，自带一派威严，仿佛凯旋归来的将军，回到自己的国土。
“参见九殿下。”
士兵懒洋洋地应付一句，继续各干各的事。
来接洛九澜的士兵有些散漫，迈着步子晃悠过来，看到洛九澜后似是不屑的轻笑一声。
“鄙人张渐，是这里一个小小的兵长，欢迎九殿下归国，”女人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啊，骊关位处边界，苦寒之地恐招待不周，还请九殿下再往里走些，去瀚城再做歇息。”
“从这里到瀚城快马加鞭至少要将近两个时辰，眼看天就要黑了，你的意思，是让殿下大晚上赶路？让骊关接待殿下是陛下的意思，女帝陛下的命令都不好使了吗？”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侍卫，只是张渐看到发话的黎明时，眼睛都快直了，甚至忘记了反驳。
呵，这做皇女就是好啊，一个废物，当个质子都有这么个大美人陪着，真是好不快活。
不过她再放肆也不可能把主意打在黎明身上，毕竟是一国皇女，再落魄，闹到官老爷那里，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士兵头子而开罪皇女。
公开来讲，洛九澜代表的是皇家，背地里如何无所谓，明面上欺辱，那绝对是在打皇家的脸。
“哼，男人就该裹着自己好好待着，在这里叽叽歪歪什么？殿下自有定夺，你在这里抢话，那就是对殿下，对天家的大不敬！”
张渐自认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更何况这“香玉”和她一点关系都不会有。
很明显，张渐是想给这位殿下一个下马威，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看破不说破罢了。
“兵长大人话都到这里了，本殿再留下也不妥，如此本殿先行一步，只是兵长大人如此照顾本殿，担心本殿受苦，等到了瀚城，本殿要好好与那官府大人说说，多提拔提拔兵长。”
洛九澜说得很客气，但她越是客气，张渐就越没底气。
她从未见过能把告状威胁说得如此文雅之人。
“你觉得呢，兵长……大人？”
那双幽深的眸子盯着她，让她背后发凉，一声大人叫得张渐有些心虚。
“殿下说笑了，不敢当不敢当。”
“不过话又说回来，身为本殿最信任的近侍，关心本殿几句，本殿还没说什么，大人便如此呵斥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洛九澜走进些，幽蓝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张渐，压低声音道：“是对本殿大不敬，对天家的大不敬啊！”
张渐背后出了冷汗，她的话，原封不动被对方扔了回来，她却在那双幽瞳的注视下，一句话也说不出。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该妄自尊大，插手殿下的事，小人鬼迷心窍，小人不该……不该……”
“不该什么？”
“不该……对殿下不敬。”张渐磕了好几个头，起身急匆匆地对着旁边呆愣着的士兵吼道：“还不快去收拾客房准备饭菜！再找几个好使唤的小侍来伺候殿下！”
“嘿嘿，殿下，您看……”
没等她把话说完，“砰”地一声，张渐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突如其来，猝不及防，黎明看了眼飞出去的张渐，一个字，爽。
黎明眸中滑过一丝快意，什么东西，竟然敢对他家殿下不敬，少年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蹲下去为洛九澜擦了擦鞋子，随后起身将手帕扔了出去。
轻盈的手帕在空中飘了一会儿，才落在地上，除去地上沾染的灰尘，淡蓝色的手帕干干净净。
洛九澜没想到黎明来这一出，但对方已经蹲了下去，她也会配合，看着黎明将手帕扔在地上，眸中滑过一丝不自觉的笑意。
被黎明嚣张的举动刺激到的张渐爬起来，脸上满是压抑的怒火：“殿下为何打小人？”
瞧瞧，这皇女当的，一个兵长都敢这么直白地露出怒火。
洛九澜冷漠地看了张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张渐不禁再次背后一凉，心跳得更快了。
“为何？早在半月前便告知你本殿要在骊关歇脚，如今本殿来了，你却让本殿连夜去瀚城。发现赶不走，你说你现在准备？你将本殿置于何地？将天家置于何地！”
不是和她扯天家颜面么？那就看看谁更有话语权！
直面洛九澜的气势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张渐双手发抖，握了握拳才发现手心已经算是汗，嘴唇抖了许久，也没能抖出一句完整的话。
“哪里出了问题治哪里，出言不逊本该掌嘴，但本殿念你好歹是个兵长，驻守边关有功，便不用这折辱人的方法。”
张渐终于找回了些神智，一听不用掌嘴，心跳总算缓了些。
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对方接下来的话再次炸的有些晕乎。
“来人，杖刑，三十。”
洛九澜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便出来向着张渐走去，跟着张渐的几个人早就傻了眼，只能看着洛九澜的侍卫走过来，拖起她们的兵长，操起木杖便开始行刑。
三十，不多不少，不会要了张渐的命，又能起到惩罚的作用。
洛九澜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却也不会随意夺人性命，如今惩罚张渐，一是因为对方的冒犯，二，自然是要杀鸡给猴看。
杖刑结束，洛九澜看了眼趴在长凳上奄奄一息的张渐。
啧……就这身体素质，也能当兵长？
“本殿累了，兵长也下去休息吧，这段时间好好养伤，骊关的士兵驻守边关多年，不乏坚毅忠诚之人，从中再挑一个兵长，应该很简单吧？”
“是，多……多谢……殿下……关心。”张渐已经说不出话，又不敢抱怨，只好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回了一句话。
尽管她现在心里还是很想咬牙切齿地骂洛九澜一顿。
三十杖根本要不了命，行刑之人是洛九澜的侍卫，跟了洛九澜一年多，自然清楚自家主子的性子，都捏着力度。
洛九澜观察过那些士兵的身体素质，正常来说，皮开肉绽虽是免不了，但也不会像张渐一般，被打得只剩一口气。
洛九澜跟着一个士兵离开去收拾好客房，看着那尊大佛离开，张渐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
晕之前唯一的念头，便是狠狠诅咒那个贿赂她的人——给她一大笔钱，让她欺负那“软弱无能”的九殿下……
软弱无能？我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