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朝阳初升,院子里头的参天大树上鸣鸟啾啾。
琉惜睁开双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宫中的陌生帷帐,脑袋空白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动一动身子想起来梳洗,只觉得全身上下酸痛无力,腰间更是有一束缚,掀开被子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纤腰还在祉禄的大掌中。
她微微动了一下他的手想让他松开自己,他便也醒了过来。
一向清冷深邃的黑眸中带着几分初醒的惺忪,倒是少了几分高不可及,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他很快清醒了,眼中闪着似水的柔情。
他眼睛咕噜转了一下猛然一翻身,覆身在她身上,嘴角还勾着淡淡的笑。琉惜忆起昨夜的旖旎缱绻,白皙的小脸乍然如绽放的海棠嫣红一片,那份恬静娇羞的模样让他怦然动心。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待了一会,琉惜实在是忍不住了,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说道:“郡王爷,一会还得面圣敬茶,我得起身梳洗了!”
祉禄倒是顺从的从她身上起来,靠坐在床榻身上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生怕碰到他,见他坐在床头竟然绕到床尾去下榻。他深知她这是女子娇羞,也是对他没有感情还在怕他,倒也不戳穿,只是好笑的看着她。
她一下床就想跑得离他远远的,他忽得伸出大手拉住她的手肘发力,稳稳得把她圈在自己怀中。他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背上,平静的说道:“琉惜,既然事情已经发展与逾期相驳,可能这样也是上天的安排,我们以后就尝试着就好好的相处吧!”
琉惜的后背一直是僵硬着,她安静的听他讲完才微微挣开他的环抱,转过身逼着自己坚强与他对视,生硬的开口道:“郡王爷的意思是,以后要跟琉惜一起,好好过日子吗?”
四目相对,两人的神色皆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严肃。
“嗯,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看看花开花落,日月更替,生两个孩子……。”
“那,公冶小姐呢?”她打断了他,很认真的问他。
“那,殷池风呢?”他也认真的反问。
两人相视一会,不由得噗呲一声笑了。
祉禄拉过她的手,叹了口气道:“我们不要纠结于过去了,先把当下的日子过好,好吗?我母后早薨,父皇连带怨恨我,家中叔伯兄弟皆各有所图阴谋围绕,虽然幸得皇姐庇护关爱,但是我并不懂得什么是家人的和睦温馨。琉惜,你对陌生的人都能伸手搭救,那么,你能不能也用你的仁善温暖,渡一下我?”
有时候,人往往就是这样,能将自己的仁善之心放到陌生的身上,会为他们的不幸难过,哀伤,为他们伸手相助,但是对于认识的人,却缺乏那么一点用心。
她没想到,一向孤傲狂妄的祉禄,会露出这种卑微哀求的情绪。
对于琉惜而言,自从那天与殷池风谈过以后,两人确实已经是过去了,加上九公主的赐婚除了没有下旨基本是定了的,他们两个算是彻底了断过往。
但是公冶世容于祉禄而言,却是没有断却的过去!
琉惜定定的看着祉禄,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怎么做了。
事到如今,不管两人有没有感情,他们都已经完完全全结为夫妇。
原本她想着,倘若见到殷池风,他真的已经不想履行以前的誓言,不愿意娶她了,那她的感情已经没有了希望,干脆就成全祉禄和世容。她,死也不穿上那金丝锦绣的喜服。
一切的发展偏离了她的预期,受伤醒来后祉禄对她的的关心她可以视为是他心中的愧疚,但是他跟她说要收回心,嫁给他。
她不知道他这是在图谋着什么,但是她看着他说话模样,直觉他现在的言语是真诚的。或许,她应该尝试着信他一次,也尝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开始新的生活。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活好当下!
殿外宫婢见他们迟迟未唤侍候梳洗,已经开始叫起:“郡王爷,郡王妃,今早待陛下退朝后需得面圣谢恩,切勿忘乎!”
“进。”祉禄松开琉惜,朝门口唤了一声。
宫婢端着洗漱的用具,今日早朝的礼服、配饰整齐有序的穿入寝殿,祉禄牵着琉惜从就寝内室中缓步走出来,又轻扶着她坐下后搬了凳子到她后面就坐。
他们两人在梳妆,有两个宫婢开始入内室收拾洒扫,祉禄唤住了她们,面色不改道:“枕头下的结发跟将元帕一起收好,后续本王要取回去。”
原来他昨夜没醉,否则他怎么知道她将那红丝结发放到了枕头下面!
他透过她面前的铜镜,瞧着她脸色逐渐绯红,心下顽心顿起,推开正在给他绾发的宫婢,走到她身后附身在她耳边道:“你夫君再怎么多喝,也不会忘记昨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那结发,是你我夫妻定情的证物,回去我还得将它结好,装入你我佩戴的香囊之中。”
“好啦!”琉惜瞧他那没点整形嬉笑的样子,无奈的道了一句,又让人将他请回去好生梳妆。
两人更换好礼服到皇帝跟前的时候,皇帝已经下朝半个时辰了,晁宴没有意外的随驾在一侧,之前他们没想到,沐方朔和长公主,以及公冶世鸿都在殿内。
祉禄牵引着琉惜缓缓步入庄严宏伟的大殿,尾随在身后的侍官稳稳的端着一杯热茶,见两人见过礼,方才将热茶端上基座,跪候皇帝饮用。
皇帝看着琉惜端庄踏入宫殿,落落大方的朝自己行完大礼,软糯温婉的声音中却带着不卑不亢的淡然自处模样,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美娇人,知书达礼的,谁人看了不怜爱?
他伸手端起那雕着游龙的盘子上的茶杯,拂开杯中茶叶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免礼,给郡王妃赐座!”
满殿之内,除却皇帝高坐在上,唯有长公主与鸿儒博士沐方朔赐坐于堂上,连素来深受皇宠的晁晏,都侧立于一旁。皇帝忽然开口,给一个新进门的郡王妃子赐座,着实是让殿上众人一惊。
琉惜一脸惊愕的看着身侧的祉禄,他朝她柔情一笑点点头,又朝皇帝躬身谢恩:“儿臣谢父皇垂怜琉惜!”
沐方朔看着祉禄默默退到自己女儿的身后静候,深知他对自己女儿爱惜备至,心中大石算是放下。
为人父母,爱自己的子女总是胜过一切。
皇帝环顾四周,拂了拂宽袖,一侧恭候圣意的晁晏随即开口道:“陛下思贤,求治在亲民之吏端重循良,教忠励资,敬之忱聿。今有雍原郡沐氏,褆躬淳厚,垂训端严,实为天下贤良,特加封赏,赐太傅职,盼能克承清白之风,嘉兹报政,用慰显扬之志,畀以殊荣。”
场上诸位,皆跪俯聆听圣谕。
沐方朔面色平淡的听完后再三叩首,谢过皇恩,又一脸平静的回座。
琉惜呆滞的看着父亲,心中百味交杂。
如果不是因为不放心她,三谢皇恩宣召拒不入仕的父亲,又怎会接受陛下封赏的官职,于近半百之年踏入官场这可怕的漩流之中。
祉禄瞧出她眼底那淡淡的阴郁,心头一紧,暗暗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示意她不必过多担忧。
皇帝作为君父,问了几句琉惜可还习惯京中生活,又说了几句自家皇儿素来乖张,让她切勿忧怕,得了委屈直管寻自己为她做主的话。
当下临近年关,皇帝又提了几句关于年关宫宴的事情,又觉身上精神不济,也就失了继续谈话的兴致,支起手肘放在龙椅把守上,微微揉了揉头。
站在龙座背后侍驾的忠靖见他这番模样,在微微朝安华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该退下了。
安华起身正欲告退,皇帝又忽然接着吩咐道:“安华,你虽说对皇室宗亲甚是熟悉,但是禁中事宜还是要多与世鸿沟通商议,知否?”
“诺!”安华闷闷的应了声,心中不由嘀咕,这宫中盛宴素来繁杂,近几年,这宫宴素来是由张管宗族事务的沚祯来筹办,也不知皇帝怎的想起来让她与公冶子筹办。
众人见安华告退,也都随之起身告退离去。
一出宫殿,琉惜不由得挣脱祉禄的大手,快步到自己父亲的身侧,扯着他宽袖的一角略微哽咽道:“父亲何苦为了女儿如此!”
沐方朔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衣袍一角,眼角含笑道:“都是我朝郡王的王妃了,怎得还如此任性。这处是禁中皇宫,让人见着你这扯着父亲衣袍眼角含泪的样子,他日你还怎么建立起自己的威仪?”
“在父亲面前,琉惜永远只是您的孩子!”琉惜忍不住,还是抽泣了一下。
祉禄从身后拥住她的双肩,安抚的拍了拍,低声道:“此地终不是叙旧的好地方,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从前头折返回来的安华,见状也开口道:“是啊,宫中人口繁杂,我们先回昶园再好好聊聊!”
女儿家总是好说话,安华很快劝住了琉惜的情绪,两人相互牵着缓缓朝宫门走去。后头的祉禄和沐方朔两人立于原处,祉禄朝他行了个礼躬身道:“不知岳父大人今日可有时间,祉禄望能拜见一叙。”
“郡王过谦了,臣随时恭候!”沐方朔微微颔首还礼。
公冶子身兼京中防治事宜,此时不便离宫,便只送他们到宫门。他看出其实安华对于他并不亲近,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其实陛下有意将她嫁入公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