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却听身侧的小听溯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她这便别过头去轻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这个管家?”
“姐姐是忘记了所以不知道,以前,他可没少欺负我们姐弟俩,而且都是趁爹娘不在的时候,所以,也就爹娘拿他当个好人,他特意来接我们,定没什么好事!”
“哦……是吗?”曲听泷闻言眯了眯眼,眼中神色讳莫如深,却在转瞬之间,又恢复成了痴痴傻傻的模样。
而那厢,曲鹤立对管家的交涉已经结束,他对于侯府终于接他们一家回去这件事既惊喜又感动,只觉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高高兴兴就带着小许氏收拾东西,没有一丁点怀疑,就带着一双儿女,登上了那辆系了红绳的马车。
马车不大,仅容曲听泷和曲听溯两姐弟坐着,甚至还有些简陋,缝隙里呼呼透着风,在这更深露重的夜里,还有些刺骨,而曲鹤立夫妇敦厚善良,只以为老太君和那二房念起了手足之情,完全没有任何的怀疑,甚至还激动得不能自已,和小许氏一人一边坐在车辕上,亲自驾马,恨不得现在立刻就飞到侯府里去,抱着曲老太君哭喊一声“娘”,再拍一拍曲鹤林的肩膀,夸他一句“辛苦了”。
他又哪里能想得到,他一直以来当成亲人的人,才是最巴不得他死的人。
车辕上坐不下那么多人,管家只能在一旁一路小跑的追,毕竟年纪大了,他将车赶得这么快,他这一把老骨头又哪里能追得上,只能抽出空来打了个哈哈:“侯爷!侯爷不急!这都已经入夜了,再怎么赶,回府也得后半宿了不是,二爷倒是不打紧的,只是老太君年纪大了,总是要睡的不是?”
曲鹤立闻言连忙勒住了马,憨直一笑,爽朗而豪迈:“是是是,多谢管家提醒,倒是我疏忽了。”说罢,又急急回过头和小许氏商量起来,看是不是在客栈住一晚,一早再去拜见老太君,又或者是要不要买些礼给老太君和曲鹤林家的孩子们云云,满脸都写着兴奋,八尺的男儿,提起回家,这会倒是像个孩子似的。
管家见车速终于慢了下来,松了口气,听夫妇二人幸福商议,也不插话,只垂首轻嗤了一声。
趁现在还活着,多想想吧,呵。
曲听泷就在车里揽着皱着眉头,满脸都写着不开心的小听溯,心下,却依然绷着一根紧紧的弦。
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挑了这么个不上不下的时辰来接他们回去,总有些仓促的意味,而且……
她可不像这对天真夫妇一样,还对这什么兄弟情深抱有幻想,她内心难安,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于是,这便压低了声对小听溯道:“溯儿,怎么了,要回家你不开心吗?”
小听溯倚在她怀里抬起头,目光哀怨,扁了扁嘴,小声道:“姐姐,我们不回去好不好?那不是我们的家,是二叔的家,堂哥堂姐的家,祖母的家,不是我们的家,回去那里,姐姐你又要受堂哥堂姐的欺负了……”
她轻轻一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小傻瓜,你要记住,忠义侯府,是我们的家,回家……是天经地义的。”
“可……!”小正太还想说什么,抬首撞见姐姐温柔而坚定的眸子,只能又叹了口气,默默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心下……
却是暗暗下定了决心,既然非回去不可,那么,至少这一次,他要保护好姐姐!
这一家四口,就这么各怀心思,趁着夜色往京城而去。
而京城里,肃王府。
沈甯钧一向身体不好,早早沐了浴,正打算就寝时,手下的侍从忽然来报:“殿下!逆来求见。”
“逆?”他顿时轻啧了一声,微微拧起了眉头,有些严肃,随手拿了件衣服先披上,这才挥了挥手让人进来,他前脚才刚刚交代无赦有事让逆来跑腿,后脚逆就上门了,这小子……到底又干了些什么好事!
黑衣的侍从急匆匆赶进大殿之中,礼也来不及行,一脸急切开门见山道:“二爷,不好了!”
“怎么回事?快说!”
叫逆的少年神色一变,垂首不经意间缩了缩脖子,自家这位二爷,发起脾气来,可不比爷好糊弄啊……
“爷……爷他,自己接了单子,去……去杀忠义侯一家了……”
“什么?”沈甯钧系袍带的手一顿,随即怒起,“本王不是交代过你,不准对忠义侯一家下手的吗?”
“是……”逆闻言只将头垂得更低了,“可原本十二阁的单子都是要先经过属下的手的,今夜不知何故,爷竟先属下一步接了单子,属下也是才知道,这一单,要杀的竟是忠义侯一家……”
要知道对方是二爷特意关照过的忠义侯,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接啊!
再说了……
二爷这不交代过,不让爷知道忠义侯府的事情嘛……他这也没法再跟自家爷细说不是。
沈甯钧又“啧”了一声,伸手拿了件披风给自己披上,一向温润和善的眼里,也难得闪过了急躁的光芒:“逆,跟本王走,备马!”
“是!”
该死的,他就给那小子相中了这么一个媳妇,可别真给他自己弄死了!
沈甯钧这厢带着逆和几个得力的属下,急匆匆就往城外赶,而无赦这厢,却还埋伏在官道两旁。
他现在不管这次单子的目标是谁,也不管下单的老板是谁,总之……
只要能让他泄了这口怨气就行!
堂堂十二阁的阁主无赦,几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戏弄到如此地步?一想到他被那小丫头区区一拍手吓到麻痹,几句话就昏睡过去的事,他就恨得牙痒痒!
而寂寂长夜之下,惨淡的月光映射出清冷的官道,从尽头处,缓缓行来一辆打着两盏灯笼的马车,在昏黄的灯火照耀下,露出了马车上系着的一条红丝带——
目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