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听溯只觉得在窗下守着,精神高度紧张,心跳砰砰作响,像擂鼓似的,而且这鼓声还越来密集,使得他下意识地数起了自己的心跳,没想到没数多少,她便又翻了出来。
“姐……姐姐?这么快?”
“装神弄鬼而已,还能花多久?”她急匆匆从里屋翻了出来,招了招手,便又趁着月色跟小听溯一块回到院子里去。
小听溯回头见身后的屋子里一片寂然,有些奇怪,姐姐这一点也不像是装神弄鬼之后的效果啊,但见姐姐已经率先往原路摸黑回去了,来不及想太多,只能连忙跟上。
姐弟俩这便沉默着一齐摸黑往自己的小院子里去。
然而,她的“装神弄鬼”,可不是寻常人心目中的那么仁慈。
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曲老太君睁眼闭眼,都会沉浸在噩梦之中,她把她潜意识里最害怕的形象都替换到了老侯爷身上,这样一来,化作厉鬼的老侯爷会不停地折磨她质问她,为何这样对待他的儿子一家,无药可治,无人可医,除了她。
在曲老太君意识到自己错了,并且决定作出改变之前,她会让她一直处在极度恐怖的心理折磨之中,就算把她逼到崩溃,疯傻,她也毫无愧疚。
能把她从这场致命的折磨里拉出来的,只有她。
而老夫人是她夺回爵位的路上最大的一颗钉子,拔了她,自己……
才能有机会“恢复”成正常人。
两姐弟回到屋子里,小心翼翼的避开忘书和灵巧,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一起睡去,待到第二天一早,整个侯府便翻了天。
——曲老太君失心疯了。
仅仅一个晚上而已,足见她这一剂药下得有多猛。
春华秋霜和灵巧正聚在门口讨论此事,小听溯听了一耳朵,便一脸震惊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他只以为姐姐无非是搞搞恶作剧罢了,而且昨天晚上他们回来的时候,祖母院里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怎么一到早上,竟就把人给吓疯了!
可回应他的,只有姐姐一脸痴相的傻脸。
既然老夫人失心疯了,那今早可就不用去请什么安了,大许氏请了大夫来也不管用,曲鹤林哪还顾得上什么朝堂之事,连忙递了折子去宫里请太医,可太医也给不出一个所以然,闹了一上午,也没什么进展。
老太太失去了一切光鲜亮丽的伪装,往日高高在上端着诰命夫人架子的一家之主,这会,两三个下人都制不住她一个,像个失控的喇叭似的,不断地大吼大叫,除了“不要过来”和“我错了老爷”以外,什么都听不懂,一旦有人靠近,就立刻用各种手边能拿到的东西打砸,一时之间,已经有好多下人都受了伤。
大许氏急的团团转,站在正厅看下人们忙进忙出,而曲鹤林和曲听良兄妹二人正聚在一块抹眼泪,无计可施,眼见着里屋的尖叫声越来越歇斯底里,而看诊的所谓名医却接二连三一个又一个摇着头走了,便更加急切起来,甩袖愤愤道:“大房的人呢?平日里一个个都是主子,顶天大的身份,杀人放火什么都敢干,这会自己的娘出了事,她倒躲清闲去了?来人!还不去把你们的大夫人给我请过来?”
“弟妹。”曲鹤立用唯一的左臂揽住了小许氏的肩膀,脸上手上都裹着厚实的绷带,目光里有些莫辨的深意,而身后,还跟着他们的一儿一女。
大许氏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快恢复过来,而且还正巧出现在这里,顿时有些怔愣,幸好曲鹤林上前来,轻唤了一声“大哥”,才免于尴尬场面。
“今儿早相公醒了,想来见娘,才折腾了一会,这才来晚了,还请大姐见谅……”
大许氏瞥了一眼曲鹤立和曲鹤林兄弟俩,毕竟这曲鹤立是战场闯出来的名声,就算断了条手臂往那一站,也是有些骇人的,只能别过脸结结巴巴道了声:“罢了……”
曲鹤立也不管她刚刚的无礼,只追问道:“娘呢?娘怎么样了?”
曲鹤林叹了口气,垂首指了指里屋:“今儿早上突然发了疯病,六亲不认的,我和听良都被砸了出来,还没敢让听怡也进去瞧瞧呢。”
曲听怡闻言更是哭红了眼眶:“大伯,大伯母,你们快去看看祖母吧,祖母昨日还好好的呢……”
去看看?再让那疯子老太君拿东西把他们砸出来吗?
曲听泷借着阻挡微微翻了个白眼,是啊,昨天还好好的,精神百倍地辱骂她和小许氏呢,若不是她昨天实在是太精神了,她也不至于下狠手把这已经半截入土的老太太给折腾成这样。
而且……
她还以为这老太太这么恶毒,心理承受能力也一定很强,不过就是遇到厉鬼缠身罢了,怎么也能撑个三五天呢,结果没想到,才一天而已,就疯了。
真是便宜了她。
不过没关系,现在,就有一个能救她的人站在门口。
曲鹤立一心将这曲老太君当成亲生母亲一般侍奉,只可惜这人被猪油蒙了眼睛堵了耳朵,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概感觉不到。
而他这会子听闻噩耗,却连自己的伤都顾不上,挣扎着揽着小许氏一起往里屋进:“不行,我要去看看。”
曲听泷见状连忙趁机一块往里屋挤,便见屋里宽敞得过分,她昨夜摸黑进来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不过现在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砸碎了的瓷器,手绣的屏风和窗帘都被扯了个稀碎,哪里还能看得出来原来的模样,而且,密封的屋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恶臭,再细看去,便可以发现床上有一滩迷之污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曲老太君正缩在角落里,蓬头垢面披头散发,也没换衣服,雪白的中衣沾满了污渍,尖叫着重复“我错了”。
很好,知错就改,还有机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