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梅只身一人回到了静懿阁。
秋婆子见只有锦梅一人,红着眼问:“主君呢?”
锦梅扭扭捏捏的,不肯说,她知道,她如果说杨晟远不来了,必少不了秋婆子与杨歆宁的一顿责骂。
秋婆子站起了身,由于腿脚不好,又过度悲伤,站起来的一瞬间,还踉跄了一下。“我问你,主君在哪?为什么只有你一人回来了?”
“主君……主君说他政事繁忙,不得空来看夫人。”锦梅害怕了,一下子全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政事繁忙?今日不是冯二夫人的生辰吗?怎会政事繁忙?”秋婆子的语气很激动,很显然,她为苏允姝感到不甘。
锦梅低下头不再言语。
“他哪里是政事繁忙,只不过是在温柔乡里还没出来罢了,他心里是没有阿娘半分位置的。”杨歆宁冷冷的开口了,带着哭腔,语气里却夹杂着不屑与愤恨。
秋婆子泪落得厉害,“小姐,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切莫太伤心,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夫人陪在你身边的。”秋婆子握了握杨歆宁白皙的双手。
杨歆宁心下一颤,她摸到了秋婆子手上布满的老茧,有的已经泛黄,年代早已久远,她虽知晓,秋婆子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竟不想,她凡事亲力亲为,生怕伤着苏允姝和杨歆宁,衣食住行,一样都不落下。再加上这些年冯韵一直克扣静懿阁的下人,所有的杂活就都得秋婆子去做了。本来才近四十的年纪,头发已有银丝,脸上也长出了皱纹。
杨歆宁心下很感动,但此时,她来不及想这些,她只想静静地陪着母亲,“秋姑姑,谢谢您,您和锦梅先出去吧,我想再陪陪阿娘。”
秋婆子有些担心,她心下清楚,杨歆宁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但也害怕她会因苏允姝的离世而做傻事。
“没事的,我一个人能行。”杨歆宁看出了秋婆子的担忧。
秋婆子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孩子,我就在屋外守着,有事一点要叫我。”
杨歆宁点点头,低下头去看着苏允姝。
秋婆子叹了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随着锦梅轻轻打开门出了去。
转眼间,屋内又只剩下杨歆宁和苏允姝二人。
“阿娘,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啊,宁儿好害怕,您一心一意为了杨晟远,可他呢?眼里只有那个冯韵,如今,您都已经这般了,他竟连半分良心都没有,您这是何苦呢?阿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别睡了,我是宁儿啊,您答应要看我嫁人生子的。”杨歆宁握着苏允姝的手,泣不成声。
杨歆宁抬眸望了望窗外灯火通明的丞相府,因是冯韵的生辰,杨晟远下令今夜丞相府灯火通明,五彩斑斓的灯笼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刺进杨歆宁的美眸里,越是这样美丽的灯光,越让杨歆宁觉得恶心,他杨晟远何时为她的阿娘做过这些?没有!从来没有!“阿娘,您看,那灯多亮啊。”杨歆宁苦笑一声。
“不过您放心,我定要让害我们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只要宁儿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为您,为弟弟,为外祖父,为北安候府报仇!”杨歆宁不知这样哭了多久,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渐渐躺在苏允姝的枕边,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恍惚间,她好似看见一位中年男子,悄悄推开门,进入居室,擦了擦杨歆宁脸庞的泪痕,又在床榻边站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离去。那暗蓝色的身影……像极了杨晟远。杨歆宁来不及想,或许是梦也或许是真的,可她不愿睁开眼,只为不得到事实,因为她恨杨晟远,恨他的薄情寡义。
而此刻,皓慈轩内。
“苏允姝这个贱人真是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赶在阿娘生辰的时候死,真是不吉利。”杨景妍正朝冯韵吐着怨气。
冯韵轻轻拍拍女儿的肩膀,“妍儿,以后记得,不论在府上还是府外,都一定要维护好自己的淑女形象,有个好名声,为来才能嫁入皇室啊。”
杨景妍嘟嘟嘴,“知道啦,阿娘,您就放心吧,妍儿肯定不会比杨歆宁差的。不过话说回来,妍儿怎么见您还挺高兴的?”
冯韵轻笑一声,“傻孩子,阿娘能不高兴吗?你想啊,这苏允姝名分上是丞相府的嫡夫人,如今她死了,那你阿爹最有可能立谁为正妻?”
杨景妍莞尔一笑,“当然是阿娘您了,阿爹那般宠您,这嫡夫人的位置当然是归您的啦。”
冯韵点点头,“是啊,三房是个不得心的,虽有一子,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冯韵口中的三房夫人乃林氏林梓慧,家父是朝中七品小官,因长相不错,年轻时被杨晟远抬回来做妾,育有丞相府的三公子杨斌,是个浪荡子弟,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丢尽了杨晟远的脸,好几次被杨晟远扫地出门,都是林氏苦苦哀求,才得以回府。如此相比,冯氏的大公子杨稷倒显得出色许多,生得一副在京城数一数二的好相貌,迷倒了不少世家小姐,小小年纪,又做了朝廷四品命官,杨晟远也是颇为欣赏,一直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那到时候,妍儿岂不是这丞相府的嫡女了?这些年被庶女这个名号得了多少京城世家小姐的嘲笑,如今妍儿终于要翻身了,可是杨歆宁那个贱人,就算她娘死了,她还是嫡女,凭什么啊?论相貌,心计,宠爱,我哪一样比她差,凭什么她一出生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嫡女啊?”杨景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她喜欢接受他人的追捧,可那些同样有背景有地位的世家小姐却总是对她庶女的身份冷嘲热讽,让她心里很不痛苦,一直对苏允姝与杨歆宁耿耿于怀。确实,如果没有苏允姝,冯韵一定会是丞相府的嫡夫人,如果没有杨歆宁,杨景妍也一定会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
“傻妍儿,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让苏允姝死了,收拾杨歆宁一个小丫头还不容易吗?你放心,阿娘一定会让你成为丞相府唯一的嫡女。”
“只是……”冯韵想起了宴席上杨晟远从未透露过的深情,有些担忧。
杨景妍收了收笑容:“怎么了?阿娘?您在担心什么啊?”
冯韵摇摇头,“今日你阿爹在宴席上听到消息时落了泪,连手中的玉杯都摔落了,这几十年,阿娘还是头一次见你阿爹这般,阿娘担心,你阿爹心里还有那个贱人。”
杨景妍会意,说道:“阿娘,您就放心吧,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事,这些年阿爹对您的宠爱,我和哥哥都看在眼里,这嫡夫人的位置啊,非您莫属。”
“妍儿说的对,阿娘这些年的努力一定不会白费。”冯韵摸了摸杨景妍的头,“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咱们去清仁堂,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夫人,毕竟,我要想成为嫡夫人,还得过她老人家这一关啊。”冯韵知道,杨晟远对老夫人很是孝顺,若是老夫人不同意,她也休想成为嫡夫人。
“阿娘放心,祖母这些年对苏允姝母女的印象早已跌入谷底,对您和妍儿都满意着呢。”杨景妍离去了。
“苏允姝啊,看来我的药起作用了呢。哈哈……”冯韵笑了。
老夫人刘瑛,自然是杨晟远的母亲,杨歆宁的祖母,年过六旬,是当朝户部尚书刘鑫的姑母,也是先帝亲封的正二品诰命夫人,手里还掌着不少后宅的权势,只是这些年,苏允姝身子不好,杨歆宁又不善心计,都不常去清仁堂请安,再加上冯氏一直在老夫人耳旁吹冷风,苏允姝与杨歆宁在老夫人心里早已落得个不孝的名号,对冯韵却是赞赏有加,杨景妍和杨稷也因此备受宠爱。只是现在,她还不曾知道苏允姝离世的消息。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宁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