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莱和幕西两位长老拄着法杖,一旁是跪的哆哆嗦嗦的直系天使,他们静静等待王座上的神王伯利亚开口,他们刚刚已经汇报了情况,这百年里竟然会同时出现两位白翼天使,然而根据位置来看,没有一位会出现在伯利亚家族中。
这一届的神王不是白翼,所以他是和现在的白翼天使共享政权的,然而这次的预言又说明他的下一代又没有白翼,还甚至要和两位白翼天使共享政权,简直是耻辱。神王许久没有开口,突然把食指上的戒指捏出了裂痕,其他天使都吓坏了,哆嗦的更厉害,尤其是神王的长子爱德华,之前飞扬跋扈的一去不复返,现在大气都不敢出,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他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能确定是哪个家族的么?”神王总算开了口。
“第一个不能”凯莱回答,“第二个是莱恩家族。”
“莱恩家族只去了一个直系,伯爵的女儿浠米”神王回忆一下,“浠泽为什么不去?”
“不清楚。”
“也不一定是直系,历来也有旁系的白翼,这不唯一”幕西说这话是有理由的,莱恩伯爵那次战役之后重伤,神王封了个伯爵的名号他就退居幕后亲自教导族中晚辈了,方圆十里都知道他的严厉。别说什么旁系直系通通一视同仁,做不好就再来,做错了就受罚,罚起人来跟上刑似的,有人甚至怀疑他是在战场上没折磨够俘虏私下里不把下辈当人来折腾了。他的长子浠泽男爵经常被亲爹打的遍体鳞伤,包括他的女儿,更别提那些旁系了,见了他都不敢动。这种高压政策下强行逼出个白翼还真不是不可能。
“哼”神王冷冷的看着长子,“我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
“不…不是…我”爱德华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我错了。”
“你刚刚说,第一个无法确定,为什么?”神王不知怎么想起了这茬“因为忽闪忽明?”
“对”凯莱点头,“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而且光芒的亮度代表神力的强度,这种强度的神力更是闻所未闻,可以说,这是最强的一位”
“一位…五万年来最强的白翼…”神王重复了一遍,“但为什么会渐渐消失?”
“我们的猜测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因为太强了,强到会被自己的强大反噬,最终消散”幕西提出了他们讨论多时的猜测,“这种情况从未见过,所以我们一时也不能摸清这预言的含义,它大概的意思就是百年之内,会出现一位史上最强的白翼,紧接着莱恩家族也会出现一位白翼,但神树预言也有意外偏差,不能完全确认,比方说现任的…”
“行了”神王打断了他,“别光说些好听的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历代预言中,只有两次偏差,不可能说上一次才偏差了这一次又来,幕西也就是哄哄他而已。
“陛下,这是我诺伊大陆之幸啊”凯莱激动的攥紧了法杖。
“是,当然是”神王敷衍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先走吧”
二位长老行了礼就退出了宫殿,不过还没疯他们有多远,里面就传来排山倒海的怒吼,二人叹气,不多说。
幕西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天色已晚,他久病床前的妻子难得离榻,坐在床边,瘦骨嶙峋的左手轻轻放在水晶球上,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轻声道:“是曼缇迩家族么?”
“我不敢确认”幕西摇摇头,“你的能力在我之上,你也是这么觉得?”
“呵,我觉得?”女人苦笑着,“这结果显而易见,你们为什么不向神王禀报?”
“莱恩家族的也不是我禀报的,我不想去蹚浑水”幕西叹了口气
“那老不死也是?”女人轻哼一声
“你怎么还是对他有那么大偏见,幕西他其实…”幕西的话被打断在女人剧烈的咳嗽声里。
“别…别和我提他,折寿”女人沙哑的声音压的很低,“我累了,去外面走走。”
“夜里风大,你…”幕西话没说完,女人已经披着斗篷出门了
此时,莱恩伯爵夫人也偷偷的进入了浠米的房间,浠米迅速察觉,轻声问道:“母亲?有事?”
“小声一点”夫人轻轻嘘了一声,“我来问问今天的神树预言”
“我什么都没看到”浠米听到这话就又睡下了背过身去。
夫人轻轻摇了摇她的后背:“宝贝,别这么固执了,你父亲也是…”
“我和他想法一致”浠米的回答却出乎意料,“这种预言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我看到了什么,那都不重要。”
“这怎么能不重要呢?我听他们说了,这一次会出现两位…”夫人的话又被迅速打断了,浠米又接着说:“我不是,父亲也不希望我是。”
“孩子…”夫人叹气,“神权和白翼的死局,已经僵持了足足五万年了,神王需要白翼,又忌惮白翼,历来白翼天使谋反夺权,神族歼灭白翼全族的事从来没停过,你知道么…”
她说的没错,就拿现在的曼缇迩家族来说,现在的族长就是白翼天使,在政权上与神王一直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如果这一次的预言又有他们家,神王必定要明里暗里的把他们除掉,倚靠不能多,一个就好。然而如果是在莱恩家族里也是同理,神王就可以更加顺理成章的处理掉,而且还没有曼缇迩家族那么困难毕竟莱恩家族里唯一的实力保障就是伯爵了,可英雄也有老态如钟的时候。所以这次预言说是为了诺伊大陆的未来,实际上就是给神王提一个醒,留下哪个,除去哪个。
浠米被夫人的话突然点醒了,原来这个预言根本不是什么指点未来,而是夺权指南。她转过身坐起来:“都是模糊的,我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火红色,很远,然后有一团黑白相间被吞噬在里面,最后的时候出现了一抹洁白。”
“大片大片的火红色?”夫人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地点,又苦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会是那里,她想多了。
“还有么?”夫人问。
“其他的没有什么和白翼有关,都是一些琐碎,不重要,比较明确”浠米摇头。
“罢了,你睡吧”夫人离开了房间,按照之前约好的地点去见了一个人。
“伯爵夫人”女人早已等候多时
“身体好些了么?”夫人看着女人把斗篷掀开,露出一张惨白消瘦的脸。。
“不劳夫人费心问候”女人向她挤出一个笑容,“有你们家,神王那边已经通知了。”
“…”夫人倒抽一口气,“那…”
“曼缇迩家族也有”女人仿佛猜出了她想说什么,“但神王还不知道”
“什么?!”夫人勃然大怒,“幕西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先别动怒,这一次的预言您的也听说了吧,预言说明会出现两位白翼天使,甚至其中一位将成为五万年来最强的白翼,这是喜召,但是也是警告,上帝派了两位白翼,就说明神族必定会遭受史上最大的危机,而两位白翼都不在神王族系里,夺权之争必然引起大乱…”女人慌忙解释
“哼”夫人冷哼道,“所以幕西为了不让神王对两个家族同时动手,就把我们顶了上去?她曼缇迩家族的命是命我们莱恩家族的命就比畜/生还贱么?”
“夫人你误会了,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个,现在明面上神王一定会针对你们家族,而曼缇迩家族现在作为共享政权的执政者,也可以明面上保护你们”女人忍住咳嗽迅速解释
夫人想了想,也是,而且她们现在还不知道她们家族有,保护莱恩家族就是保护她们自己,将来莱恩家族执政后也可以成为她们的靠山。假如神王知道了就会立刻针对她们,她们本身就有一位白翼,下一代里还有,那就会更加有恃无恐,对莱恩家族更加不利,所以,现在把莱恩家族推出去当挡箭牌,实际意义上这是一种委曲求全。
然而女人的这番话完全不是凯莱的意思,幕西原本打算禀报神王的时候就说不知道,可凯莱偏偏提了出来,却故意没说另一个,幕西以为只是自己的不确定原来凯莱也不确定。而他妻子却轻而易举的明白了凯莱的所作所为,但是她稍微篡改了一下,事后两个家族都没什么话可以埋怨。
里苏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得着。
倒也不是因为那个神树预言,说来也是怪,作为白翼天使备选家族里的人,里苏和里尼从小到大,她们的母亲从来不提这件事。人家家里恨不得把知道的能教的全都逼着整个家族里的人滚瓜烂熟,而她们母亲有点那种“随他去吧”放羊式的指导。所以她自幼对这方面挺感兴趣,不过通过各种渠道也得偷偷来,了解的也并不多。
她突然想起之前有一次…
她一如既往地坐在河边发呆,长长的裙摆随意的挂在身后。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一张稚嫩的小脸,并未穿鞋,脚尖轻轻触碰着有些凉的河水。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出现在她身后,刚刚议会吵的她心烦意乱,本是想出来透透风消消火,眼前的女儿又是徒增一抹烦闷。
“里苏,怎么又偷偷跑到这里来”女人有些怒意,里苏听出来了:“母亲,您刚刚不是还在和要员议会么?怎么这么早就离场了?”
“别提了”女人听到这话更烦了,叹了口气,“现在这个局势,议不议会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其实我觉得…”里苏话还没说完,女人的目光就逼停了她的嘴
女人才反应回来自己话说狠了,拂袖离开了。里苏低声叫了一句:“小湫,出来吧,她走了”
被闷在河里大半天的小东西一下子窜出来,大口大口喘气:“你不早说差点憋死我了,她要是发现我在这儿肯定要气的把我丢到锅炉里充当柴火!”
“不会,她也就是嘴上凶”里苏把湿漉漉的小怪物抱起来,它甩了一把身上的水,“走,我们去逛逛”
“喂喂你的鞋!!我说你这个蠢天使,丢三落四的哪天把自己都丢了!喂你慢点!我要吐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放我下去!我真的要吐了,我是豆娘,自己会飞的”小怪物被抱在半空中,嘴却一刻没停,喋喋不休的吵个没完。
“你可舍不得”里苏加快了速度飞行,没有飞很高,离开了河边。
“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按你这频率我建议你搬张床住这儿吧,也省的三天两头的跑,多方便。反正你那寝殿也就那样和这儿没啥差别你就干脆…”小湫絮絮叨叨半天,里苏也没出声,“你还在纠结这些壁画啊?我的蠢天使啊,你觉得要是有用的话他们不都挤破了头要进来看么?看出个什么结果了么?你听说哪位白翼天使是看壁画长出白翼的?浪费时间的行为,你还乐此不疲的看啊看摸啊摸的,这壁画都要被你摸秃了皮!”
对了,壁画!
她偷偷溜出了房间,中央广场的地下宫殿,借着一点清晨的微光,她不敢飞的很高,所以也不快,到达那边的时候已经出了些太阳。
她从宫殿门口拿了一根蜡烛点上,蜡烛比往常少了一根,看来是也有人来过了。她凭借一丝烛光摸进地下宫殿里。
从地下入口处的第一幅到出口都是大片大片的壁画,多而不乱,按照画面内容可以分为三段历史。早期诺伊大陆被魔族统治时期,中期人族,妖族和天使族结盟反抗,晚期天使族一统大陆,魔族被驱逐出境。画面有些杂乱,但都是代表性的战役,魔族统治下生灵涂炭,鬼怪丛生,被奴役的妖兽天使们无力反抗。即使是到了后来反抗时期,也是被打的一败涂地,直到——白翼天使的出现。
天使族里,实力强的大多是银翼天使,但有人发现,翅膀颜色越纯的天使,其能力越发强大,最强大的,就是白翼了。几乎是完全免疫魔族的攻击,低阶的怪物就算千军万马,白翼天使只要轻轻煽动白翼,就可以以一己之力以一当百。再高阶的魔族都会被白翼的光刺伤眼睛,失去战斗力。白翼天使的寿命相对来说也更长,简直可以说是上帝之子。她为整个天使族带来的地位,是不可限量的。
后来的五万年里,差不多每几百年就会出现一位白翼天使,但都没有固定规律,所以才有了神树预言,曼缇迩家族的偏多一点,偶尔也有一些其他家族的,极少会有几位人族自行修炼而来的。所以曼缇迩家族的地位一直不低。这壁画里也许会有一点线索,它记录了每一位白翼天使的生卒,然而壁画都非常的抽象,远远不及那次的神树预言的一目了然。
第一张入口处的壁画,是首位白翼天使——莉莎.曼缇迩。最后一张壁画上,是现任的白翼天使的事迹,也就里苏的母亲,由于她还在世,所以还没有记录到她的死亡。
这些壁画里的内容不一,也不明确但里苏唯一能看出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悲伤。
每一位白翼都有一个特意保存的画面,就是她哭泣的样子。被这样记录下来留给后世去指指点点很显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世人皆知白翼是强大神圣的存在,然而把她们的脆弱公之于众,会不会有些不妥?
里苏看着第一张壁画里的白翼天使,她跪坐在地上,身上是鲜血淋漓的,手里还有一团不知是什么的血肉模糊的物体,更可怕的她的脸上,嘴角也有血,却还是在笑的,一滴似乎不可察觉的眼泪在眼角迟迟不敢落下,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痛苦,只是看久了有些毛骨悚然。里苏轻轻触碰她的眼泪,那是若有若无的眼泪,那是她的悲伤么?
为什么要哭呢?里苏一张一张的看去,每一位白翼都有落泪的一张,也包括她的母亲,那时的母亲还很年轻,这一张里面还有上一位白翼,是难得一见的男性白翼天使,听说原来是人族,自行修炼而来的。她曾经试探性的问过母亲,她闭口不谈此事,族中长辈也从来不曾提及。
里苏自己想的一出大戏早就被现实打成泡沫了,她母亲在成为白翼之前就嫁给了一位伯爵了,比她姐姐成婚还要早,再加上她天生自带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应该和上一位白翼没什么交情吧。
里苏耳边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余光里还出现了一个身影,她迅速转身呵斥一声:“谁?”
“抱歉。”熟悉的声音,对方随即退了一步,“反应慢了点。”
里苏才从一惊一乍的状态回过神来,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来了?”
“…”浠米看了她一眼,“我一直在,烛火尽了你没注意而已。”
修炼高的就是好啊,里苏默默感慨一句,在这儿摸摸看看大半天还没注意到一个大活人,换做是自己都得生气了,好在人家家教也好不跟她计较。
里苏收起了刚刚思考人生的哲学家姿态,又摆出嬉皮笑脸:“那个,你要不要借我的蜡烛继续看?我这根还有。”
“不了,我看的差不多了。”浠米不出意外的拒绝了她。
“差不多就是没看完嘛,一起看又不会烧的更多些”里苏继续邀请,还伸手拉了她一把,“我还有最后一点,你都跑到这里了就当陪我看完喽?”
“…”浠米大概是被上次她的自来熟吓到了一次,这次也没有大惊小怪了,默许了她的邀请。
二人就着微弱的烛光最后一张画面,是里苏的母亲在一场战役中的大获全胜的样子。里苏赞赏的嗯了一声,斜眼看旁边的浠米的时候,发现她正皱着眉,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嗯?
“怎么了?”里苏没看出这张画面的不对,浠米问她接过手中烛火,飞到前一张画面,里苏母亲哭泣的画面,然后对着画面倒抽一口气。又迅速往之前的画面飞去,里苏速度没她快,气喘吁吁的追着:“到底…怎么了?”
“白翼是不一样的。”浠米短暂的回答她。
“长得不一样?”里苏追问道,“这本来就是身体的一部分自然是不一样的啊,就算是双胞胎也长不出的翅膀啊”
“你看这里。”浠米停在一张画面上,指着一位同样在哭泣的白翼,“再看这里,她的白翼和前一位的白翼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这壁画本来就抽象,画的差不多也不是不可能啊。”里苏不以为然,然而浠米又迅速飞回了最后一张,里苏也不得不追上去,这人一点都不善待自己这种修为低的,唉…
“可是你看这里”浠米指着她母亲旁边的前一位白翼,左翼下方这里有一块不小的伤疤,“你母亲也有。”
里苏愣住了,仔细回想起她母亲的白翼到底是什么样子,对,她的左翼下方也有一块伤疤,她还问过来历!母亲说是战争中被暗箭擦伤的,但是最后一张她母亲在与众魔族交战时,白翼上就已经走了这一块伤疤,这怎么会怎么巧?本身长得很像的两对白翼上也拥有长得很像的伤疤?除非…
“这是同一对?”里苏和浠米同时说出。